季宁微垂下眼睛没有回答,苏煦看着她因为酒气变得樱红的脸,“是因为你喝得太多了吧。” 这也是陈述句。 “你是上司,财务部的那些人,不像李主任那样有恃无恐,你不愿意喝的话,她们并不敢那样灌你,但是你今天喝得比和那些老古板应酬的还多……我想问个理由。” 即使这有点荒谬,但是苏煦在开车送她回来的时候,还是想了很多很多,来来回回把今天的事推演考虑了很多遍,她最后得出一个有些荒唐的,让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理由。 “是因为……有我在,你想让我送你回公寓,才肆无忌惮喝了这么多酒吗?” 这话说得有些自恋了。 苏煦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这份信心,她看着季宁微的眼睛,她的确是喝了很多酒,从她从包间找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就被为高浓度的酒精熏得通红。 现在那双眼睛里有几分茫然,还带着几分逃避——人的情绪只有在醉酒后才会无限放大,才会被人轻易捕捉,她刚才的问话也证实了这一点,季宁微喝醉了。 酒后吐真言。 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假话。 因为酒精会麻痹人的大脑,放大人心底的欲.望。 苏煦轻轻往前走了一步,按住她左边胸口,那里最靠近心脏,很容易通过心跳的快慢感知到人是不是在说谎,“我说得对吗?” 高浓度的酒精发挥了它的作用,季宁微看着她,有些难过地垂下眼睛,手臂往后摆,几乎要贴在墙上,“你……很好……你……你已经送我回来了,我的愿望满足了。” 她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呜咽,这话说得也语无伦次,苏煦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松开手,“你害怕你爸爸吗?” “不怕。” “那你害怕我吗?” “怎么会呢?” “那我知道了。”苏煦叹了口气,“你是怕我被你爸伤害。” 季宁微不说话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好一会,她才抬头,说出这段时间折磨她,让她痛苦到无以复加的缘由,“我以为我们是家庭和睦的,但是……我的降生就是错误,妈妈她死了,她明明前一晚还在看着我背诗……我已经很努力在和爸爸对抗,但是他的势力太庞大了,我现在所能掌控的还不到他的四分之一……” 苏煦叹了口气,她觉得她的人生真的很失败。 第一段感情败给了前前女友她妈,第二次败给了前女友她爸。 “先别管你妈和你爸,只问你自己。”苏煦打断了她的话,“你想要什么?” “……我想?” 季宁微还没有从酒精和懊恼中抽离出来,本心却已经随着这句话迫不及待地萌芽。 拉住苏煦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对着她又哭又笑,“只要这样就好了。”
第82章 她的行为让人觉得无厘头, “这样就好”,指得是哪样? 别人不一定懂她想表达什么, 苏煦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即使以后我和别人在一起,快乐生活,和你只是点头之交,看见你也只会客套地叫你季总,然后大家各自散了, 你只能远远望着——即使这样,你也满足了?” 季宁微拉着她的手还没收回去,听见她的话, 快速眨动眼睛,那是为了防止积蓄的眼泪掉落。“嗯……” 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哽咽, 凭借着现在仅存的理智努力不落下来,“我……我……” 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过, 在苏煦和顾凌云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经历过。 但是那时候她毕竟还没和苏煦在一起过,她没有经历过和她亲密地说话, 和她一起说晚安, 时不时还可以亲她, 然后一整天心情愉悦的日子。 如果没有得到过糖,再苦她都不会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的眼圈通红,不仅仅是因为高浓度的酒精,更多的是承受着巨大的悲伤。“我…我…可……” 几个字而已, 她却觉得舌头像在刀山滚过一样, 被扎得流血,含糊的话语像火球, 在喉咙里灼烧,因为疼痛,怎样都无法吐出来。 “不要回答这个问题了。”苏煦再次及时打断了她,叹息说,“我不是要逼你说违心的话啊。” 季宁微被她妈妈养得太纯粹了。 她是被养在高阁里的公主,在幼年时,别墅杜绝了她和污垢接触的可能,母亲周边的人不断向她灌输着真善美的品德,偶尔父亲会教授她手段,让已经被人为剔除阴暗面的她有野心,她还被要求要高雅,要得体,像是被人摆在橱窗的娃娃公主,像漂亮的可以实现别人愿望的人偶,更像永远不会有阴影的太阳。 可她自己,连最基本的渴望,都要先考虑会不会伤害到别人。 以苏煦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来看,人就是靠着欲.望活着的动物,她们也不是六根清净的尼姑菩萨,如果没有欲.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苏煦踮起脚,捧住她的脸,迫使她向下低头看着她。 只能看着她。 “不要管别人,也不要想那么多,你自己想要什么?” 人是会成长的,手里拥有的越多,气势就越足。 随着她职阶的升高,不过短短几个月,苏煦的气势已经不输给她们了。 被她这么捧着脸,季宁微竟然躲不开分毫。 只能被迫注视她,眼里迷蒙的水珠将落未落,脑子不太清晰,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当,“可是……” “没有可是。”苏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想要什么,想要表达出什么,就跟着你的本心来。” 季宁微的眼睛轻轻歙动,不知是在犹豫,还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苏煦不介意助人为乐,“那好,我来问你——你希望我今晚留下来吗?” 季宁微眼瞳微缩,刚要说话,苏煦就捧着她的脸,迫使她更深地低头,“不要想其他事,只针对这件事……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肯定的。 季宁微犹疑片刻,微不可见地点头。 苏煦松开她,笑了,“很好,就是这样。” 季宁微虽然还是晕乎乎的,但是基本的情绪感知还是有的,见苏煦笑了,她也笑了,轻轻问,“我这样,算是做对了吗?” 苏煦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可能是她的手心干燥而温暖,让季宁微觉得很舒服的原因,她顺势将脸颊在苏煦手心蹭了两下。 苏煦微微一笑,“对,这样就是对的。” 季宁微再次侧着脸追问,“这样就算……跟着心走吗?” “当然。”苏煦笑着点头,走过去拿醒酒茶给她,“把这个喝了吧。” 季宁微眨了眨尚且湿润的眼睛,“好。” 看着她把醒酒茶喝完,苏煦猝不及防问她,“今天早上的成本会议,说了什么?” “嗯?”季宁微端着杯子还没放下,从杯子里抬头,被这么猝不及防的问话给搞懵了,“说了什么……是说预算?” 苏煦摇摇头,笑了,“今天早上没有开会。” 季宁微,“?” 苏煦但笑不语。 看来季宁微还是醉着的,还没清醒过来,只保持最基本的神志。 可能就是她醉得太厉害了,所以她才能轻松让她说出这些话,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等她清醒过后,还会不会承认自己喝醉时说的话?要怎么面对自己醉酒后的言辞? 苏煦笑盈盈看着,对此万分期待。 第二天,她按照自己的生物钟醒来时,迫不及待地转头去看自己身侧。 昨晚季宁微喝得太多了,即使喝了醒酒茶也还是晕乎乎的,洗漱完毕就睡下了。 苏煦为了照顾她,就睡在了她的身侧。 她刚刚转身,带来的动静使得季宁微也醒了,迷茫渐渐从她的眼里退去,等她模糊想起来自己昨晚的言行时,慢慢拉起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了。 从头到脚,严丝合缝。 苏煦笑着充当报时器,“已经八点半了。今天我休假,季总也休假吗?” “……” 等了好一会儿,被子下的人才慢慢探出头,脸上的红晕在苍白的脸上就如晨起的朝霞一般,显得格外明显。她半侧着身坐起来,长发从她的肩头垂落,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脸,“……昨晚我喝醉了,谢谢苏经理送我回来。” “举手之劳而已。季总之前和我说过,酒量不好,看来是真的。” 等到她清醒后,礼貌和修养就成了她拒绝别人的一层壳,一层坚硬的面具。 苏煦打开手机。 “我这样,算是做对了吗?” “这样……就算是跟着心走吗?” ……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录音里传出来,季宁微转过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 “我也不想这样。我也知道,在你醉酒后录音是不礼貌的行为,对不起。”苏煦语气真挚,“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你还要和我耗到什么时候?” 她打开手机,“如果不是这个月我银行理财的客户经理告诉我,我有一笔额外的赠予收益,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一直被普露托女神所(希腊神话里掌管财富的女神)眷顾。” “之前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寄还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送我这些?还有之前的那一块金子,你不怕我再把钱取出来全都丢到你身上吗?” 苏煦自嘲说,“我是那种疯起来就不顾一切的人,你们家和许家走得近,想必和我在一起之前,也有查到过我一些事迹,当初顾凌云一声不响去结婚,我能抛下一切千里迢迢去找她讨要说法,被轰赶,进医院,也死不悔改。你要是调查过,肯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要是不想要你的钱,真的会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全都换成一块钱的硬币,然后用蛇皮袋背着,跑到你公寓里砸死你的。你不怕吗?” 季宁微低头没有回答。 “哈,那看来你是不怕我砸死你。” 苏煦话题一转,“你怕我和你在一起后,像你妈一样,不堪重负,最后自杀?” 季宁微脸色变了变,随后立即温声对着空气说话,像是在向不知名的神明忏悔,替她赎口业,“她刚刚睡醒,刚才说的话是随口说的。” 早逝的母亲对于她来说,是走不出去的梦魇,她也格外害怕苏煦会有什么闪失,所以即使她在外国生活了那么久,是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也会因为苏煦,相信“祸从口出不吉利”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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