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早已是忙线音,半晌,她才后知后觉的挂了电话。 她深深吸了口气,慢吞吞地抬起头,望向天花板刺眼的灯光。 屋内又只剩她一个人。 安安静静,又死气沉沉。 视线逐渐模糊,路清宜终于忍受不住,身体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她把头埋进膝里,颤抖着哭泣。 压抑的哭音,隔着一道门,一声一声,清晰地传入季汀耳中。 季汀刚刚没有走。 电话里的声音虽然听不太清,但“离婚”两字她听得清清楚楚。季汀猜测的没错,路父路母的感情早就出现破裂。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琴瑟调和的家庭,内里其实已经锈迹斑斑。 路清宜……心里压着的事,就是这件事情吗。 正想着,屋内倏然传来“咚”的撞击声。 季汀皱起眉,附耳过去,没听到动静了。 门没落锁,她赶紧推门进去,看到路清宜昏倒在墙边。 “路清宜!”季汀惊呼一声,看清女孩脸的那刻,心脏轻微地揪起来。 路清宜脸蛋通红,眼周哭红了一圈。 季汀皱眉,手指轻轻覆上她的额头,被烫人的温度惊得抽回手。 “你发烧了。” 肯定是被雨淋的。 路清宜鼻息轻轻哼了一下,迷迷糊糊睁眼,又疲累的合上,烫得发红的唇瓣缓缓嗫嚅道:“江同学,你回来了……” 嗓音带着浓浓的颤音,委屈又可怜。 季汀毫不犹豫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转头去找退烧药和冰凉贴。 所幸药箱都放在客厅的收纳柜里,季汀拿好药,目光扫视一圈,定格在最里面藏着的药盒:它像被胡乱塞进去的,周边散落着白色药粒,和一叠皱皱巴巴发黄的纸。 季汀拿起它,快速浏览遍,眉间逐渐蹙得更深…… 叮铃。 床边,路清宜的手机传来信息。 季汀隔得远没听到,等找到药,用温水化开,再拿回卧室时,手机又响了好几声。 铃声吵人,季汀就把手机扔到了客厅。 “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下一秒,季汀话音一顿,面色复杂地盯着床上卷成毛毛虫的路清宜。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路清宜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回答道:“热,还冷……” 说着,她瑟缩了下身体,又把夏凉被卷得紧紧的,只露出一个乌黑蓬松的发顶。 季汀情不自禁放软声音:“先把药喝了。” “不想喝。” “喝了好得快。” 被子里的人缓慢摇头,带着撒娇意味的口气拒绝道:“我就是不想喝嘛!太苦了。” 季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路清宜从来都是安静的,像冬日里无声的雪花,飘落到松柏上,极致的沉静淡然,又带着独特的坚韧。 没想到,这么会撒娇。 怔了片刻,季汀上前,边往下拉被子边说:“快起来。” “我不要!”路清宜一下子着急了,抱住被子不肯松手,身体扭来扭去,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然而,她的反抗像小猫一样无力,季汀捏住被子一边,稍稍施力,就轻松地扯开了:“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药我替你喝过了,不苦。” 路清宜扭过头:“真的不苦吗?江同学,你别骗我。” 霎时,两道视线相撞。 路清宜刚哭过又发烧,双颊通红,杏眸水润,贝齿轻轻咬住盈润的唇瓣,好似只受惊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地望向季汀。 “你别骗我。”她又小声的重复一遍。 季汀手停在空中,一瞬间忘了动作,回神后,不自然地抽回视线,沉声道:“嗯,没骗你,杯子放这儿了,待会自己喝完。还有,贴上这个会好点。” 一时间,空气寂静,时钟依旧滴滴答答地走着。 冰凉的退烧贴敷上额头,路清宜微蹙的眉逐渐松开,她的目光落在杯子上,迟疑地说:“我现在没力气,手抬不起来,拿不动杯子……江同学,你能喂我吗?” 季汀挑挑眉,迟迟没动作。 许是路清宜知道自己太得寸进尺,话刚说完,她就微微低下了头:“对不起,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着便要哆哆嗦嗦起身。 “你别动了。” 季汀站起身,坐到了床沿。 柔软的床铺略微凹陷进去,季汀找来枕头垫在路清宜背后,重新整理好夏凉被,做完这一切后,她坐回床上,一手拿起杯子,一手扶住路清宜的后脖颈,说:“喝吧。” 脖间传来的凉意令人舒适。 两人挨得极近,路清宜小口小口抿着温水,一抬眼,就能看见江同学放大的脸。 江同学的嗓音不冷不淡,像夏日徐徐的凉风,连指尖都是微凉的。 微垂下眸时,长长的睫毛在她眼周打下一小片阴影,美艳明媚的面容总是漾着淡淡的笑,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 漂亮美丽的事物往往危险而神秘,路清宜此时,却想永远沉溺下去。 江同学,好凉,好舒服。 皮肤好白。 好漂亮,脸看起来很好亲。 亲一下,是什么感觉呢…… 路清宜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她微仰起头,红唇轻张,在将要触碰到那温软的肌肤时,季汀忽然低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季汀的眼睛是很典型的凤眼,棕色的眼瞳似有片常年不化的雪,此刻却泛起点点温柔。只是,那点温柔被重重叠叠的清冷掩盖住,路清宜一眼望进去,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心虚地移开眼,路清宜脸更热了,小声嘟囔道:“谁让你那么好看……” 这句夸赞对季汀十分受用。她挑挑眉,十分自恋道:“哦?原来我的美貌这么吸引你啊?” 路清宜忍不住扑哧一笑:“是啊,江同学最好看了。” 季汀昂起头,一副“那是当然”的神情。 客厅里,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铃声。 季汀微蹙眉:“你先躺着休息会,电话我帮你接一下?” 路清宜躺下,乖巧应道:“好,麻烦你了。” 季汀虚掩上卧室门,转头去了客厅。 手机上有数十条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季汀刚要回拨过去,铃声又响了。 来电显示:妈。 季汀刚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破口大骂: “路清宜,你现在翅膀硬了,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接我电话!你今天跟路闵之说什么了?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就和你爸合起伙儿来欺负我是吧!想逼我离婚……” “你就是想看我被所有人嘲笑是不是!!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些年,你爸管你什么了?给你脸上甩几个钱,你就上赶着要跟人家走,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养不熟的白眼狼!” 女人尖叫声刺耳,骂声难听。 季汀皱紧眉,拿远手机,沉默等她说完。
第23章 心疼 女人发泄完, 季汀才淡淡开口:“你是刘老师吧,我是路清宜的朋友。” “朋友?路清宜呢,你让她接电话。” “她发烧了, 现在正在休息,无法回复你。” 电话那边, 刘晓芹冷哼一声:“和她爸打电话的时候好好的,和我说话就装生病?你现在, 赶紧,让路清宜听电话!” 季汀眸子逐渐冷下来,说话没再客气。 “一个母亲听到女儿生病,第一反应竟然是装病,连一句关心她的话都没有, 刘老师,你真是让我见识到物种多样性。” 难怪下手能那样重,像对付仇人一样。 难怪路清宜手臂上有那么多旧伤, 父母都没有察觉,不是她不想告诉他们, 而是他们刻意忽略和漠视。 刘晓芹很明显愣了下:“你是路清宜哪个朋友?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啊?” 季汀冷冷一笑:“有你这样的妈,我这个普通朋友都看不下去。” 刘晓芹声线陡然尖锐:“我跟我女儿说话, 有你说话的份吗?” 季汀懒得和她多费口舌:“还有事?没事挂了。” 不等刘晓芹再说些什么, 季汀啪嗒摁掉通话键, 她低头,瞥见源源不断发送来的短信,毫不犹豫, 摁灭手机。 她算是看出来了。 路清宜的父母, 和她亲爹一样,精神都不太正常。 须臾片刻,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 季汀重新倒了杯热水,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 听到开门声,路清宜转过身来,勉强牵起一个笑:“对不起啊江同学,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季汀站定,侧目:“你都听到了?” 路清宜点头:“嗯,我妈说话声音很大。” 季汀嗓音淡淡,转开话题:“再喝点热水吧。” “好的,谢谢。” 路清宜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默了半晌,一副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 季汀垂眸,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淡声开口:“不想说就别勉强。” 路清宜低低嗯了声,杏眸泛起莹莹水光,她仰起头,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江同学,今天很谢谢你。” 路清宜咬了咬唇,握住杯子。 她像是压抑了许久,自.虐性地将滚烫的杯子捏得更紧,白皙的指尖已经被外壁烫得发红,眼圈也是红的。 季汀视线落到她发红的指尖,毫不犹豫将杯子取走,放到床头柜上,对她说:“你今天都说了多少句谢谢了,你不烦我都嫌烦。” 路清宜又说:“对不起。” 季汀轻哼:“这三个字我也听厌了。” 路清宜话头被堵住,低头沉默。 也许路母说的那番话,真正伤到路清宜的心了吧。 季汀深呼吸,几秒后,说:“你知道我一般怎么宣泄情绪吗?” 路清宜抬眼:“怎么宣泄?” 季汀指了指卧室角落里的钢琴:“它是最好的发泄渠道,你不如试着放肆一下。” 路清宜恍然,攥起的拳头渐渐松开,眉间褶皱完全舒展开来。 以前爸妈管得严,她从来都是克制的、按照乐谱一点一点,板正地练习,从来不敢懈怠,犯任何不必要的错误。 路清宜目光游移到钢琴上,又游移回来,问季汀:“真的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钢琴借我用用?” 路清宜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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