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了马车,兀自摘了葡萄去吃,觉得这葡萄味道甚好,四处翻翻,找出一个盒子,打算带给季清沅尝尝。 陆旭行等不到她主动开口,只能先开口问她:“你是如何打算的,难不成要做一辈子的宫中武傅吗?” 陆云霜就知他要说这些事,吐出葡萄皮,很是淡定道:“父亲觉得武傅不好吗?好歹也是一个六品官职呢。” 陆旭行眉梢狠狠一跳,压着火气道:“那你是打算拿着六品俸禄,去娶你的心上人吗?” “她不会嫌弃我俸禄低,”陆云霜将最好的葡萄挑出来,放进盒子中,慢悠悠道,“而我同样不会忘记她对我的情意,我们成婚后定能将日子过得很好,也只会有彼此。” 这话着实刺耳。 陆旭行听懂了,他冷下神色,“你这是在怨我。你依然认为是我害得你母亲郁郁而终,是不是?” 这么多年,两人不怎么提往事。 如今陆旭行主动提及,陆云霜把盒子一把盖上,抬眸没什么表情地道:“父亲认为呢?母亲的死,难道不是你们逼的吗?” 陆旭行瞬间握紧拳头,声音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我从未想过要逼死你母亲,是你母亲多思多想,总是认为我会休妻另娶,我向她保证过绝不会这么做,她总是不信,疑心多虑,又致早产伤了身子……” “保证,”陆云霜觉得这两个字可笑得很,“母亲尚在孕中,祖父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您另娶,好让您借那些高门之家的势力青云直上,并对母亲多有苛责。您若真的有心,就不会让这些言语传到母亲耳中,更不会让她看见您和蒋氏见面,致她怀胎尚不足十月就心痛早产。” 这些事情,陆云霜本不该知道的。 当年陆家和姜家有亲,陆旭行和姜浔青梅竹马。 两人成婚之后,陆旭行从军,在战场上搏了功名,将一家人都接到了京城生活。 那时陆旭行还不是什么宣威大将军,因脾气暴躁不会为人处事,得罪了人。 陆父就是在此时起的心思,开始嫌姜家没权没势,全然忘了当年姜家予的恩情,想要让陆旭行休妻另娶。 消息传到了姜浔耳中,她去询问,陆父甚至说出了让她主动下堂的混账话。 陆旭行一句“多思多想”,却全然不懂那些话和险恶的人心,如何一步步压垮了姜浔。 这些事情,有的是姜渺告诉陆云霜的,有的是蒋氏偷偷让人告诉她的。 陆云霜知道,蒋氏无非是想让他们父女生出嫌隙,让她的儿子得到陆家的一切。 只可惜她的儿子太过不成器。 纵使她和陆旭行矛盾很深,陆旭行依旧把陆家的希望放在她身上。 “我当年只是想去说清楚,谁知你母亲派人跟着我……” 陆旭行想要解释,当年蒋氏突然抱住他,他也是猝不及防,谁知偏让姜浔撞见那一幕。 “父亲不必与我解释,”陆云霜懒得听这些推脱之词,“您若真的觉得心中有愧,当年就不会娶蒋氏进门,更不会试图将母亲的死压在我身上。” “您如今说再多,不过是想用一句母亲多思多想,来撇干净自己的责任,以求心安罢了。” 陆云霜眼中一片淡漠。 陆旭行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真相被轻易得戳破。 他看着陆云霜离开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这像极了当年姜浔对他彻底失望的模样。 难道,她也会像她母亲一样,永远不会与他和解吗? 直到午后申时,众人才将将赶至干山行宫。 坐了一路的马车,早有待不住的人,骑了马先去北边的密林。 有人唤陆云霜去,陆云霜摆摆手拒绝了,她一路骑着马到了干河边上,让马儿先去饮水,然后将马栓到树上,轻松一跃上了树干,眺望着远方。 她闭上眼,享受着拂面而来的山风。 不知过了多久,树底下有一道声音传了上来。 “你的主人呢?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里,我也看不到她。” 小公主轻软的嗓音,似比山风更能驱散烦闷的情绪。 陆云霜向下一看,看到东张西望的季清沅。 她勾了勾嘴角,一跃而下,从背后揽住季清沅,将她带了上去。 季清沅惊呼一声,紧紧搂住她的脖颈,生怕自己压断了树干似的,上来后还不肯松开她的脖子。 陆云霜让她坐在自己怀中,轻轻蹭了蹭她的脸,“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是来寻我的吗?” “谁来寻你了,”季清沅不肯承认,被她蹭得有些痒,往旁边一躲,“我是自己来这里散心的,你不要多想。” “哦。”陆云霜拉长音调道。 季清沅听出她不信,继续解释:“就是来了之后看见追雪,才想看看你在何处的。” “好,我知道了。” 陆云霜把人揽着,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不说话了。 她难得如此沉默,不继续追着她问,季清沅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松开陆云霜的脖子,转而握住她的手臂,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小声问她:“你今天,不开心吗?”
第34章 “有吗?”陆云霜没有抬头,说着蹭了蹭季清沅的颈窝。 季清沅躲又躲不开,推着她的肩膀,小声埋怨:“你又不是小猫咪,怎么老爱蹭来蹭去。” 山风拂过,把陆云霜梳得高高的马尾吹得到处乱飞,发丝飞进季清沅的颈窝里,有些痒。 季清沅不敢往后仰,怕跌下去,只好软着声音央求人:“你不要靠这么近,你的头发都被吹过来了,很痒的。” “痒吗?” 陆云霜舍不得抬头,小公主平日里也不知用什么沐浴,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闻着很舒心。 “哪里痒?我帮你挠挠。” 她说着,左手一抬,贴到了季清沅的脖颈上,手指从她衣领间灵活地钻进去,在她锁骨的位置轻轻用指甲挠了挠。 “这里吗?还是这里?” 说着手指一挪,似有往下探的趋势。 季清沅羞得拍开她的手,“你不要闹了,你再闹我就下去了。” 本想着她今天可能不高兴,才多依着她些,她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那我也没办法呀,我又不能让山风不吹。”陆云霜很无辜地道,说着握着纤软的腰肢,把怀中人揽得更紧了些,“殿下靠近些,不然风吹着会冷。” 迎面的秋风凉爽舒适,根本与冷扯不上关系。 “骗人。”季清沅反驳了她一句,却也没让她松开些。 陆云霜感觉到她手动了动,偏头一瞧,看她从发间抽出了一根簪子。 季清沅松开了她的手臂,两手绾着她的长发,不知怎么卷的,很快绾出一个简单的发髻,插入发簪固定住。 “好了,这样就不会飘过来了。”小公主说着,面上带着小小的得意。 陆云霜伸手摸了摸脑袋后面的发髻,摸到簪子时感叹了一句,“本来是我送你的簪子,没想到最后给我戴上了,既然这样……”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颗糖,像是献宝一样放到季清沅眼前,“给你,吃糖,可甜了。” 她单手不好拆开糖纸。 季清沅自己接过去,把糖纸剥开,手一抬却把糖放到了她嘴边,眨着眼睛笑道:“给你,你先吃,吃了糖就不会不开心了。” 小公主一双黑亮纯澈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像是暗夜里的星子一样。 陆云霜张口含着那颗糖,温软的指腹在她唇瓣上留了一瞬很快移开,她莫名觉得今日这颗糖甜得有些过头。 “怎么,我看起来很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她问道。 季清沅点头,自己从她荷包里拿出一颗糖,一边剥着糖纸一边道:“你以前不开心就是这样的,不喜欢说话,喜欢闷闷地靠在什么地方,最好把脸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和你说话带刺,一定会被你驳得面红耳赤回不了话……” 小公主细数她以前生气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注意观察她许久,才会对她如此了解。 陆云霜微微眯起眼睛,一口把糖咬碎,“我竟不知,之前我在宫中伴读的时候,殿下对我观察得如此细微。” 季清沅话语一顿,她捏着手中的糖纸,把糖纸捏得皱巴巴的,低头小声道:“也没有吧,你去问皇姐,她肯定也知道。” “是吗?” 陆云霜不觉得,季清岚能看出她生气才怪,刚刚还兴高采烈地邀她一同去跑马呢。 “所以,你为什么不高兴呀?”小公主岔开话题,揪住她的袖子,试探问道。 陆云霜顺势捏起了她的手指,“也没什么,就是和我父亲吵了一架,也不算吵架吧,是把一些事情说开了。” “吵架?”季清沅不能想象他们父女吵架的情形,最起码在她的印象里,是没有人敢和父皇顶撞的。 和长辈顶撞,不会受罚吗?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一定要吵架呢?” 小公主性情温温和和的,以为万事都能讲道理。 “因为他不会好好说话,”陆云霜毫不犹豫把锅甩到陆旭行身上,“你没和我父亲相处过,不知道他的脾气有多暴躁,一言不合就要说你的不是,我又不爱受气,他说我我就顶回去呗,一来二去也就吵起来了。” 她说得习以为常,季清沅有点着急,“那你从前有没有因为这被陆将军责罚过?你今天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瞧瞧。” 小公主不像她,怕她受伤又不敢上手检查。 陆云霜拍了拍她的手背,摇头,“没有,不担心哈。” 一听她没受罚,季清沅便把手抽回去了,低头掩饰道:“谁担心了?我才没有。” 但是两人离得近,藏也藏不住,她纤长的五指最终还是落进了陆云霜手中,任她捏着手指,揉着手心。 “这两年我脾气比较收敛,其实都不怎么吵了。” 陆云霜本来不打算说,如今季清沅问了,她想着说清楚也好,让季清沅了解一下陆府的情况。毕竟她们以后会是一家人,不能让季清沅认为,是她们成婚的事,影响了她和陆旭行的关系。 “要说吵得最厉害的一段时间,应该是我在宫中伴读那半年,我其实一开始不想去,觉得皇子皇女们定是个个高傲难以相处,父亲偏要逼着我去,我们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旨意难违,我才进宫伴读。 “因着这件事,我和他的关系一直僵着,见几次面吵几次。每一次吵架,他都会说,早知我如此,便不该让我娘生下我,也省得她为此伤了身早早亡故。他说一次,我反驳他一次,总是如此。” 那么多次的争吵,其实也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挣扎。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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