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妈我好歹也是一个教育工作者,把你送到特殊学校, 找永信是吗?” 余薇薇小心翼翼地瞥站在面前的父母,可怜巴巴的样子,站着的父母看得一清二楚。 吴梅和余亮对视一眼, 都懂得了彼此心中的无奈和难过。 作为年级主任,吴梅在日常的学生管理工作里, 也不是没有见到过这种性向小众的学生,不仅能够陪着孩子打开心扉, 还能劝学生父母想开, 不要无故为难孩子。 “要给孩子营造安全感啊, 这种事情他也慌喃,你上赶着生气,希望孩子以后什么都不跟你说吗?” “再说了, 现在不比以前, 喜欢男生女生么,都是正常的, 孩子健康快乐就行。” “现在人还是学生,更离不开我们家长正确的引导和支持啊。” 平时劝导那些家长的话在脑海里浮现。 道理都懂,吴梅也不歧视同性恋,可是轮到自己孩子,那些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就成了同性恋呢? 余亮拉了一张椅子给吴梅坐下,凑到余薇薇旁边,拿出平时和群众谈话的循循善诱的态度。 “薇薇啊,你也长大了,有喜欢的人很正常,愿意跟爸妈说我们也很高兴。” “对方也是个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喜欢你吗?” 余薇薇抱着水杯,默默看向父母,抿了抿唇:“我……她比我大,很温柔,对我很好,不管我做什么事情,做得好不好,她从来不会生气,总是夸我很棒,给我鼓励。” 在旁边听着的吴梅脸色凝重。 余亮回头看她一眼——两位父母有点心虚,恍然有些明白,余薇薇喜欢上这样的人,有一定原因是来自家庭。 谁家的事谁懂,余薇薇这小姑娘的性格有点跳脱,说难听一点,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惯会撒娇卖萌说好话,从小就是被哥哥姐姐惯大的,再加上又有几分想一出是一出,做父母的当然要给她压着点,不然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再加上双边职工,工作还不够忙的,余爸在基层那么多年,忙起来能着家就不错了,吴梅也忙啊,每个学生都是未来的希望,那么多孩子,能分给家里的精力也有限。 为了不惯坏孩子,两人只能学会用冷酷的话语,期望她成长得更坚强更勇敢。 原来这么多年,余薇薇没有成长成他们希望的样子,她渴望得到的那部分情绪,她在别人身上去寻找了。 这样,又怎样能去指责怪罪她呢? 两人看着余薇薇的表情都不对了——看似开朗活泼的女儿,说不定就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 余薇薇不知晓父母心里此刻的五味杂陈,继续说道。 “她人真的特别好,长得特别好看,光大的本科,藤校的硕博哦,妈妈,她真的特别厉害!” 提起对方,余薇薇的眼睛显然都亮起来。 吴梅嘴里发苦:“呵呵,那还挺厉害的。”换在平时她一定会夸赞这样的学生非常优秀,而现在,呵呵,余薇薇一心要考光大的研,就是为的对方吧。 余亮作为慈父的眼神关爱:“薇薇啊,那,这个人具体比你大几岁啊,你们认识多久了?” 余薇薇:“她比我大十二岁,我们去年认识的。” 余亮和吴梅差点脑溢血,十二岁!! 但是看着瑟缩得跟只小鹌鹑一样的余薇薇,两人默契地压下了差点飙出来的高音。 “那你们现在这样,是在一起了吗?”余亮勉强笑着。 余薇薇缩到椅子里,手上攥紧水杯:“我很喜欢她,我觉得,她应该也挺喜欢我的吧。” “但是喜欢她的人可能也很多,她长得那么好看,学历也高,而且年纪轻轻就是律所合作人了,经济上也很自由,和她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余薇薇说着,咬紧了唇角,难过得都要碎掉了。 同样的话语经过编排,传达出的样子截然不同。 余亮和吴梅听完这番话get到的就是:明显是自家小孩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那她是不是也喜欢女生呢?”余亮极为艰难地开口问道。 余薇薇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敢问,只是想像现在这样,再靠近她一点,再贪心一点点。” “爸爸妈妈,是一个同性恋是不是特别可耻啊,我不敢让别的同学知道,我怕她们以为我有病,不敢靠近我,我也不敢跟其他任何人说,我好想回家,可是我也好害怕失去你们。”余薇薇眼睫上挂着豆大的泪珠,无法承受地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神情茫然又无助。 作为父母的心都要碎了!孩子走在人生的岔路口,害怕无助,想到的能依靠的只有父母,却害怕被父母排斥。那一刻她的心该有多痛啊。 吴梅连忙拿来纸巾给她擦眼泪,动作很轻柔,嘴上的话却显得有些暴躁:“好了,谁告诉你同性恋是有病的,不知道多正常,喜欢上别人就喜欢了,能不能有出息一点,就知道哭哭啼啼。” 余薇薇泪眼汪汪:“妈妈,你不会觉得我丢你的脸吗?” “你什么样都是我的女儿,已经生了,还能把你塞回去吗?”吴梅虎着脸。 余薇薇把杯子放到一边,扑倒在吴梅怀里,嚎啕大哭:“妈妈,谢谢你,妈妈……” 一叠声的妈妈,吴梅回手把她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抚她后背,在余薇薇看不到的地方,她也红了眼眶。 好半晌,余薇薇哭累了,被父母哄回房间里睡觉。 她巴着门框不肯进去睡,神情仓皇,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缺少安全感:“你们真的不会不要我,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固执的模样只想要一个保证。 “不会不要你,放心,明天早上你起来,爸妈都陪在家里,好好睡吧。”余亮连忙保证。 “好。爸爸妈妈晚安,明天早上起来,我还想见到你们。”余薇薇执拗地看着他们。 “好。” 看着余薇薇爬上床盖好被子,夫妻两个在门口伫立良久,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这可怎么办啊,这能改吗?我看网上很多人不是说,大部分人都是那个,什么,双,双性恋?”余亮一脸愁苦地划拉着自己的手机。 “改?怎么改?除了她愿意还能怎么改?”吴梅冷笑。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性啊。” “不管怎么改,是单还是双,她现在都喜欢女生,你怎么改?”吴梅绷着脸质问。 余亮嗫嚅两下,看了一眼自己妻子脸上的神色,悠悠叹了一口气。 “这也没办法啊。” 房间里久久地安静。 余亮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吴梅,她没反应。掏出衣兜里的打火机点上,抽了一口。 “我看要不就先这样吧,孩子一天一个念头,说不定以后就变了呢,反正现在还小,怎么谈别人也管不着,真到了要结婚那个年纪,说不定她自己就变了,要还是现在这个样,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 余亮这是典型的拖字诀。 “嗯。”吴梅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不然现在也没办法。反正余薇薇只是喜欢,她爱怎么谈怎么谈,真到了三十几岁必须要结婚,都是能再想办法的。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余亮又吐了一个烟圈:“我想,我们对薇薇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感觉,她像有点缺爱的样子。” 今天说的那个对方的年纪啊,有比她大,又脾气好。说出来余亮心里都咯噔一下。 这一下子戳在了吴梅的五脏六腑上,她失声道:“缺爱?是家里哪个人没给她爱?” 余亮赶紧安抚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是不是对她要求太多了,有时候话讲得是不那么好听,心是好的,但孩子可能也觉着烦。” 吴梅没应声。 烟头的烟雾升腾,笼罩在房间里,难闻的烟味让人心里十分烦躁。 “那你那烟灭了,要抽出去抽。”吴梅横他一眼。 “行行行。”余亮走到垃圾桶旁把烟灭了,“我们都想一想吧。” 关灯,睡觉。 吴梅枕着枕头一宿没睡,脑海里的念头乱七八糟,抓不到一点思绪。 她想说自己没有错。吴梅好强,农村出身,谁培养你?何况还是女生,下了学就干活,家里巴之不得你考不上,早点出来打工赚钱,贴补家里。考好了谁夸奖你?现在的孩子要什么鼓励教育,你读书是为别人读的吗? 那会儿能考上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她还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考到省城就更别说了,和城市里的同学比起来,吴梅就是一个土包子,没见过的东西也不敢问,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毕业出来进学校当了老师,捧上铁饭碗,和工人家庭的余亮处对象,对方家里好,不嫌弃自己是农村,吴梅更要强,家里家外一把抓,恨不得大腹便便生在讲台上,不到最后一秒也不下讲台。 余家三个儿子啊,说实话,公婆能贴补多少?家里家外还不是靠着自己一个人。这些年来,都是外人看见光鲜。余亮性格是不错,可婚姻里,谁没有那么几个想死的时刻,再坚强的人,谁不曾有独自抹泪的夜晚?都是挨,硬挨,有多少人又来关心她? 吴梅瞧不上余薇薇黏黏糊糊的性格,她只希望余薇薇能万事万物靠自己,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坚强起来,不要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和评价,别人的好话或者是坏话,都影响不到她。想要活,就要有一颗大心脏! 她错了吗?明明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吴梅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六点钟起来,出门菜市场买了二两米粉一只鸡。 余薇薇这天也没有睡懒觉,早早起来,期期艾艾的走到厨房,吴梅正在厨房里就着鸡汤下米粉,看见她,态度很自然地喊:“来把这碗粉端出去。” “好的,妈妈。” 小心翼翼地捧着米粉到桌上,又走回来在吴梅旁边站着,犹豫道:“要不我来吧,妈妈。” 她心里有些难过,吴梅一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只是一夜,脸上的憔悴却如此明显,嘴唇都起皮了。 余薇薇心中很痛,她知道这是在伤害她妈。可是这一步却不走不行。 短暂的伤害,是为了她们彼此都更好。 “没看见我都弄好了吗?去抽筷子。”吴梅皱眉。 “哦哦。” 摆好米线在餐桌前坐好,余亮也从外面回来了。 “去单位请了假,今天不上班,我们一家三口出去玩吧,我请你们去划船。”余亮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看到桌前的米粉更高兴了,“哦哟,这粉一看就是你妈煮的,火候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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