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城今年是暖冬, 和煦的阳光里,余薇薇和姜芜坐在烈士公园的湖边,一人捧一杯奶茶, 看湖心偶有清风吹过,荡起一圈涟漪。 余薇薇心里的涟漪比湖水更汹涌。 她吃一口奶油顶, 就瞥一眼姜芜的侧脸。 脸颊上仿佛还停留着刚才姜芜那个拥抱的温度。 烫烫的,久久散不下去。 姜芜捕捉到她的视线, 偏头看她,笑意清浅:“怎么啦。” 余薇薇纠结地握着挑奶油的小木棍,眼神躲闪,又忍不住期待地迎上去。 姜芜笑看着她,等她说话。 余薇薇怂了:“没什么……” 呜呜呜余薇薇啊余薇薇,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上啊,别怂啊! 咬一口奶油直接亲上去,问姐姐奶油甜不甜(用力划掉) 某些软弱大学生只敢在脑海里发一发疯这样子。 对上姜芜那包容一切的眼神, 余薇薇恍然觉得,说什么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姜芜也不追问, 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余薇薇脑袋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出神地看着姜芜柔软的唇瓣, 开始想歪, 姐姐是在暗示我什么吗?看到姜芜清正的眸色以后才反应过来, 用手试探地一抹,果然,自己嘴角的那个位置有一点奶油。 脸轰然一下更红了。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刚刚在想那个奇怪的奶油吻play。 赶紧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们家的奶油还挺好吃的, 有轻盈感, 然后也不是很甜。” 姜芜眼神自然地忽略掉余薇薇的窘迫,点头应是:“是还不错。” C城是一个很适合吃喝玩乐的城市, 本地的自主奶茶品牌很多,这是其中一家旅游必打卡。那个短暂的拥抱过后,余薇薇陪姜芜去吃了一点小吃,随便沿着街逛了一会儿,便找个公园晒太阳。 两人靠在公园的椅背上,周围有三三俩俩行人散步,远处有几位大姨在唱民歌,歌声翻过湖心,湖对面也能听到。 余薇薇说:“这帮大爷大妈的退休生活很丰富的,我们这里叫嗲嗲娭毑,经常有人在这里拉琴唱歌,人才辈出,有的嗲嗲娭毑拉得特别好。”她说了一个本地的方言词汇。 姜芜跟着她学了一下。 余薇薇捂嘴偷笑。 姜芜眼神示意:“怎么啦?” 余薇薇:“就感觉你说我们家乡话很奇妙。” 有一种焦恩俊开口说山东话的美感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这绝对不是说自家方言土的意思,实在是音画完全不符合——姜芜一身古典温柔气质,开口一口辣子味,实在很不匹配。 姜芜想起刚才余薇薇和小吃店的老板交流,道:“你们的话很好听,像唱歌。” 余薇薇笑:“好多人喜欢调侃我们塑普味道嘞。”C城的方言主要是调子怪,说习惯了,普通话容易被带跑偏。余薇薇本人倒没有这个问题,方言和普通话分得开,只除了极少数时候会口音跑偏。也幸好是这样,不然她出生C城,上学海城,还学英语,真杂糅起来,那不就一句话又有塑普,又有阿拉侬,再拽几句英文。 画面太美,不忍卒听。 余薇薇把自己的设想说给姜芜听,姜芜被她逗笑。 “西省说话也是这样,我看网上老是有人吐槽。” “你去出差是不是这样?” 余薇薇学了两句,带有螺西粉味道的普通话。 作为一个语言小天才,余薇薇学得格外生动,恰恰抓住了腔调的精髓。 姜芜给她竖大拇指:“乖学得很像。” 看到她掩饰不住的笑意,余薇薇受到了莫大的激励,跟姜芜吐槽,幸好寝室没有北三省人。 “据说口音是会传染的,只要寝室有一个北三省人,剩下几个自动变成北三省人,我们专业有个寝室就是这样的。”幸好说英语的时候,口音会自动矫正,不然带着一口苞米碴子味道的英语,上课得乐成啥样啊。 “那倒不会,宁燃,记得吗?她也是北三省人。”姜芜说。 “啊?”余薇薇见过宁燃,想起那个讲究又酷飒的姐姐,震惊道,“我以为她也是海城人,看起来就是霸总。”主要是她的气场强大,底气十足,有一种上流感。 “不是呢,她大学的时候是个小炮仗,成天板着个脸,也不爱理人。”姜芜解释。 余薇薇眼睛睁得圆溜溜,想不出来,宁燃姐姐看起来十分长袖善舞的样子,竟然以前是这样的吗。 姜芜看着她的反应,故意逗她:“相信吗,她还有一条花臂。” 余薇薇:“啊?” 震惊得奶茶都要洒了。 姜芜眼疾手快地伸手稳住她的奶茶杯,关心道:“撒到身上没?” 余薇薇连忙摇头,心有余悸地把奶茶放到旁边:“没有的。” “真的吗真的吗?宁燃姐姐真的有一条花臂吗?” “嗯。”姜芜想起大学时见到宁燃的样子:实在不能说是不狼狈,她个子高,瘦得跟个麻杆一样,面容白得像鬼,一副拽样,不爱搭理人,左手还纹一条花臂,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 寝室还有人怀疑她吸毒,跑到老师那里举报过,宁燃为此被叫去办公室好几次。 姜芜那时性格也高傲,表面虽然温和,和寝室人的关系处得还好,和宁燃就别提了,互相冷漠的状态。 某天下午姜芜要去上课的时候,宁燃躺在被子里轻哼,声音很小,但姜芜听到了,她迟疑几秒,一把掀开宁燃的被子:“你怎么了?” 宁燃躺在被子里浑身是汗,捂着肚子,眼眶通红,咬紧牙关:“滚。” 姜芜的脸色马上就冷了,扔了一盒止痛药给她,转身出门。 后来不知怎么的,宁燃偶尔会和她讲话,再后来她们分到了一个小组调研活动,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大学毕业了其他的同学只是偶尔联系,和宁燃的联系却越来越多,一起留学、工作,创业。 余薇薇听完觉得很神奇:“想象不到你和宁燃姐姐以前是这样的。” 也想象不到姐姐冷冷扔一盒止痛药给别人的样子。 姜芜也很久没有怀念从前了,阳光照在湖面上,浮光跃金,游人如云,姜芜的记忆穿过那束丁达尔效应,似乎也穿越到了过去的时光。 她的眼眸里流露出怀念:“时光很神奇,毕竟,我比你多了十二年的岁月啊。” “我和宁燃读大学的时候,乖你还在读小学一年级吧。”姜芜温柔地看向她,像眼前的那一汪湖水,那么静谧,充满包容。 余薇薇没有挫败,十二年的时光固然很长,但在人生的长河里,她也只是很小的一段。 她语气轻快地说:“那好庆幸我是现在才遇到你的啊。” 姜芜诧异:“嗯?” “那会儿我可皮了,成天上蹿下跳,不写作业还逃学,还没有熟练掌握撒娇示弱这个技能,成天被我妈打得嗷嗷哭。”余薇薇表情格外生动地形容起来。 “你要是在街上见到我,我妈拿着棍子在后面追呢,一个嗷嗷哭的小女孩冲上来,脏兮兮的小手抓着你的衣服,魔音贯耳。”她想到那个画面就想乐。 “姐姐你肯定紧紧皱着眉头,想把我拎下来,随手丢给我妈妈,要赶紧回去洗衣服的那种。” “哪有这么说自己,”姜芜嗔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余薇薇说的画面还真会发生,不由为她的古灵精怪感到好笑。 “那换一个场景,我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打扮一下也人模人样,我缠着姐姐要一起玩,你肯定觉得很烦,找几个理由就不想搭理我了。我发现漂亮姐姐不喜欢跟我玩,小孩子还是很要面子的嘛,我也不会再来缠你了,擦肩而过,be,呜呜呜。” 她边说,便用两只手做了一个,一颗心被分成两半,碎开的手势。 余薇薇说完,看向姜芜,神色很认真:“所以姐姐,我觉得现在是我们相遇的最好的时候。” 再早一点,一个小屁孩和一个大姐姐哪里来的什么共同语言,注定毫无交集。 再晚一点,余薇薇已经被社会染过颜色,她会在意得失,会衡量比较,会前顾后盼,一定做不到现在这么勇敢。 只有现在。 最好的现在。 余薇薇深深看入姜芜的眼睛,好像从那里,能看见彼此的心。 那些想过没想过的话,通通一股脑流了出来,完全顾不上这是不是恰当的时机。 “姐姐,我今年22岁,对未来没有很大的追求,很多时候只是得过且过,考研也只是想着可以在象牙塔里再躲几年。 “我没有任何很拔尖的地方,家世平凡、才能普通、长相清秀、目标混乱。我的爸妈很爱我,有时候也想掌控我的生活, “我偶尔会因此苦恼,但是,大部分时候,我都没有很强烈地要去做什么的决心,所以反抗也行,不反抗也行。” 在过去,她一直是这样的,父母为她安排的那条路最稳妥最安心,既可以获得和平,日子反正也过得去。 可余薇薇分不清,那是不是她想要的。那如果反抗呢?反抗后选择的那条道路,是她自己想要追寻的吗?父母指定的那条路,她真的就不喜欢吗?还是只是因为那是父母指定的,所以她下意识反感? 她的表情那么诚恳,露出的迷茫那么脆弱,像一只无助的雏鸟,寻求着慰藉。 在姜芜面前,她是一个从不掩饰的婴儿。 但她的眼神立刻亮起来,转变像是看见了勃勃生机的春天,明媚又坚定。 “但是我遇见了你啊。姐姐,你知道吗?” “人生中第一次明确地确定,我想要什么。 “我也许是很年轻,但是这份感情不是一时上头,不是对最新款化妆品小裙子或者游戏的怦然心动,也不是见到漂亮温柔又有礼貌的偶像后的头脑发热。而是第一次见面的惊艳,日常相处的温暖,渴盼收到回应的感激。” 余薇薇鼻尖通红,眼睛很执拗地盯着姜芜,一瞬也不愿移开。 “因为姐姐,我想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再也不会因为找不到人生目标而迷茫了。” 因为我喜欢上的人,她这么好啊,我怎么能够不努力呢?我必须也变得很好很好,才能与她相衬。 这样的话语,没有人能不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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