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章鱼吃的从来也不是肉,是特性,是天赋。 所以才能够拥有与花笠一样的能力。 她已经做好准备,等会儿要让长大的章鱼露出柔软的肚皮,让自己用蛰足摸摸,是不是连口器的咬合力都比之前强。 - 舒窈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片鲸群已经被她和其他水母携手消灭了,她的体型也变得如山岳般庞大。 花笠还得游好一会儿才能到她的眼睛前方。 【吃饱了吗?】 彩色水母指了指那群鲸鱼撕碎的其他水母尸体,语气里流露出遗憾,同她道,【要不把她们也吃了吧?这样她们就也能回到‘灯塔’的怀抱了。】 舒窈想了会儿。 选择乖乖听话。 然后和花笠,和其他的水母们,一起回到【灯塔】身边。 这一次,水母们相连的、签在一起的蛰足里,还多了八条黑红色的、遍布吸盘的触足。 盛大的舞会,仿佛要和从前一样开始,不过这次,围绕在深渊【灯塔】旁的水母,数量骤减了很多。 在灯塔那无数雪白的细丝漫过来,即将接入她们的蛰足时,花笠却忽然在所有水母意识相连的频道里出声道: 【妈妈,可不可以让她们回来?】 其他水母听见,纷纷附和。 【对,我们这次把那群可恶的鲸鱼全部都吃完了,有很多很多的能量,可以重新让她们回来吗?】 她们央求着【灯塔】,想要深渊像从前一样热闹。 就连舒窈,也头一次表示愿意向【灯塔】供奉自己体内的能量,全部被夺走也没有关系的,她以后可以吃更多。 …… 【灯塔】安静了很久。 直到水母们听见祂的一声叹息:【可是,想要她们重新出生,这次的能量并不够。】 水母们陷入沉默。 她们纷纷表示,自己会比以前更努力的,而她们也是这样实践的。 在【灯塔】光芒照亮深渊之后,花笠身上的光比之前黯淡了很多,舒窈的巨大体型也缩水成了小小一只,连给她修复伤势,都需要趴在她的伞盖上,努力糊过去。 【不用啦。】花笠将她拨下来,温柔地跟她说:【不用修,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得出发了。】 因为答应了【灯塔】会提供更多的能量,以重新与那些死去的水母重逢,所以在这次舞会结束后,所有水母都离开了深渊。 就连舒窈,也跟着花笠越过深渊缝隙,努力抵达其他海域。 在深渊所有动植物被啃秃之前,小章鱼终于放过窝边草,出去吃其他饭了。 又因为她实在很强,所以每次她都能将自己吃成之前的庞大体型,和花笠一起回到【灯塔】的身侧。 直到【灯塔】的光芒愈发明亮,仿佛能亘古不熄时。 水母们围在祂的身边,又一次问祂,可不可以将之前的姐妹们复生呢? 亮着光的、细白的【灯塔】蛰丝探来。 伴着祂混沌的声音落下。 【可以。】 祂说,【不过,你们需要和她们一起重生。】 - 【灯塔】对这一批孩子实在很不满意。 她们本该是祂衍生出的武器,是祂延伸去其他生机勃勃的世界的、更长的蛰足,可是现在她们都在做什么? 她们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感,甚至还要求祂牺牲自己的能量,去复活早就死去的那些武器。 祂觉得自己应该早一些行动。 在她们包庇暴食者,私底下还将那个叛逆的孩子夸成是深渊独一无二存在的时候,就收回她们的天赋与生命。 下次,祂会记得制造出不需要这么多情绪,只需要为祂的意志服务,执行祂命令的存在。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 在祂说完那句话之后,处于水母群中的章鱼立即拉着花笠后退,松开了与其它水母相连的触足。 她已经猜到了【灯塔】的打算。 现在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 也因此,在【灯塔】通过蛰丝收回对那些孩子的赠予和生命时,这次的舞会不再有曼妙舞姿、没有那些彩旗般飘扬的颜色。 有的只有一具具黯淡无光的、变成灰色的,失去生机的水母尸体。 无数尸体堆起在【灯塔】本体旁,她们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就用自己成为了反哺祂的养料。 而【灯塔】只是对她们这两个逃离的孩子叹气。 【相信我,重生之后的你们,会比原本更优秀。】 …… 舒窈早就觉得不妙。 从【灯塔】第一次听见花笠问的问题,陷入漫长沉默开始,她就预料到那些水母的复生将是困难重重。 但她没说。 因为她觉得,只要花笠姐姐高兴就可以了,她愿意陪着花笠去做任何事,变成【灯塔】的工具也没关系,只要这次能够将在意的家人留住就好。 可是…… 同样情感充沛,平日和其他水母们打打闹闹互相聊天,一起作战的花笠,目睹她们以这种形式回到【灯塔】的怀抱,似乎完全呆住了。 她愣愣地被还没交出能量的小章鱼拽着躲过【灯塔】的细丝,被舒窈带着一路往【灯塔】触及不到的地方游。 直到逃出很远很远。 小章鱼用两条触足捧住她的伞盖,轻声安慰她,【别难过了,姐姐,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看看我,别难过,好不好?】 她把自己藏起来的那片,曾经被花笠修好的漂亮鳞片拿出来,小心地系在了花笠的伞帽旁边。 每一阵海浪流过,那块鳞片都会像水中风铃,飘扬起来,让她变得更加漂亮。 - 从那天开始,花笠拒绝了任何跟外界的交流。 舒窈完全能理解她的状态,学着她从前的样子,给她搜罗深渊边边角角的奇怪食物,跟她分享好吃的,将自己以前偷偷吃完、从不分给她的美食也找了出来。 可是这只水母没有再进食。 她深陷同伴死亡的悲伤无法自拔,甚至自责,如果当初没有向【灯塔】提出那个要求,是不是其他还活着的水母就不会死? 她郁郁寡欢。 小章鱼治不好她,只能看着她就这样慢慢憔悴。 就在小章鱼再也不出去觅食,就这样陪着她待在深渊废墟里,想和她一起陷入愈发漫长的沉睡时,一只水母飘过了她们在的地方。 【咦?】 那只水母戴着蓝色的大帽子,边缘还有繁复的花纹,好奇地用蛰足扒拉着废墟的边缘,出声问道,【这里怎么也有同伴?】 那是花笠第一次对外面的话做出反应。 随着冒出来的水母越来越多,粉色的,紫色的,小小的一群环绕过来,她也跟着动了动蛰足。 舒窈却对此非常警惕,她对这些被【灯塔】重新诞下的陌生水母没有任何兴趣。 但花笠却仿佛看见了从前的同伴。 起初有章鱼的阻拦,她还只是在废墟里愣愣地抬头去看其他水母环绕在自己身边,后来终于有一天愿意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我想和她们一起玩。】 舒窈低头看着自己黑红色的、无论怎么样都变不成水母形态的触足,陷入了沉默。 很久,才开口道,【姐姐要早点回来。】 她说,【我找到了很好吃的东西,我会给你带回来的。】 …… 那天花笠准时回到家,比从前的所有时候都要快乐,她鼓动着伞盖,跟小章鱼说,她错怪了母亲,那些姐妹真的重生了。 她们和以前一样,只不过忘记了从前。 舒窈想起【灯塔】说过的话,却不愿相信。 但她看着每天都出去找那些水母,和她们一起跳舞,和她们拉着蛰足在深渊畅游的花笠,说不出一点破坏气氛的话。 她也曾暗暗跟上去,想偷偷看看那些水母的真面目,却没发现什么端倪,后来只好专注地在家里等花笠慢慢被这些似曾相识的面孔治愈。 因为深渊里能吃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 所以出去狩猎的舒窈,跑得也越来越远。 直到有一天。 她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花笠的身影。 她游遍整个亚特兰蒂斯废墟,用触足去摸那些柱子碎片和砖砾,来回找了四五遍,只在角落里找到了一片红绳断开的鳞片。 它很久没被保养了,又重新变得黯淡下来。 是姐姐主动丢掉它的吗? 就像丢下她一样? 小章鱼呆呆地这样想着。 却还是不肯相信,游出去找每一只路过的水母,想要问问她们有没有见过花笠。 - 【没有啊。】 【我们当中没有叫做花笠的。】 【你又是谁啊?我怎么从没在‘灯塔’身边见过你?】 那些水母们好奇地围着她,舒窈没管她们,仍然埋头在这偌大的深渊,想要找到那顶色彩纷呈的伞盖。 可是她怎么也找不到。 除了【灯塔】所在的区域,哪里都没有她的姐姐。 她游一段,就折返回那些废墟一次,生怕自己错过对方回家的时间,但废墟里再也没有那道身影。 直到她找到几只眼熟的、平日花笠很喜欢一起玩的水母们。 【没有呀,】她们讶异地看着她,【我们今天没看到她呢,你要不要去其他地方找找?】 舒窈只能再继续游。 不知道在这片区域游了多久,筋疲力尽地想着,要不要去【灯塔】身边找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聊天声。 不再是从前那样带着好奇和善良,而是极具恶意。 【嘻嘻,那个叛徒,杀死了吗?】 【我本来想将她带回‘灯塔’身边,可是她怎么配?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乖孩子才配待在母亲的身边,她这种叛徒不可以。】 【她不是很喜欢那片破烂的地方吗?就长眠在那里好了,还有那只傻傻的异类,要不是她太警惕,她俩能埋一块呢。】 【你们猜,那个笨蛋还要找多久?】 【哈哈,永远找不到啦!哦我知道那个异类的名字,是章鱼,是‘灯塔’不小心生下来的异端!】 …… 舒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当初捡到鳞片的地方。 触足们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开始变身刨土的工具,使劲扒拉那些砖块碎石沙砾,现在这些普通的建筑垃圾已经不会划伤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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