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临走前,舒窈回头再看了眼那片巨大的水池。 她想到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小区幼儿园,彼时恰是上学第一天,自己局促又内向,一整天都没有说话,像个自闭症儿童,而那时候坐在旁边的司徒锦就光顾着盯她看。 后来在午休的时候凑过来,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漂亮啊,比我爸给我买的洋娃娃还漂亮诶。” 舒窈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吭声。 然后司徒锦就趁着午休老师暂时的离开,起来偷偷溜到放书包的小格子旁边,从自己书包里拿出巧克力和糖果,再跑回来放到她枕头旁边。 正好旁边有其他小朋友因为想家在哭,把刚去洗手间的老师吓得匆匆回来哄。 舒窈也不喜欢待在这个幼儿园,她犹豫着,也开始学着挤眼泪,结果只吸引了司徒锦的声音。 “你也想家啦?” “哎呀你别哭呀,我给你的糖可好吃了,是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你快尝尝,保证你吃了之后每天都期待见到我。” 她没骗人。 当她剥开糖纸,将糖塞进舒窈嘴里的时候,蔓开的甜味比舒窈家里过年时候买的糖果都要好吃。 让她连装哭都忘了,安静乖巧地在幼儿园待完了整天,放学被接回去的时候脑门上还被奖励了一朵小红花,而同样贴着小红花的司徒锦就扒拉在她爸爸的肩膀上,冲她笑着使劲挥手: “明天见!” 她莫名其妙地也抬手挥了挥。 第二天,来叫她起床上学的舒女士才刚刚走进她屋里,她就睁开了眼睛,主动揉着眼睛坐起来。 从那天开始,她每天都期待上学,见到自己的好朋友。 …… 舒窈一直觉得,这世界上就没有司徒大小姐拿不下的人。 但她没想到,司徒锦的魅力已经开始跨越物种,等她们吃完晚餐再下来,原本摆在泳池边的盘子变得干干净净。 一片肉也不剩。 而从她们下来开始,那条人鱼就待在最近的水池壁旁,看似神情依然如同高山冰雪般冷漠,实际上司徒锦走到哪,她那双竖瞳就盯到哪—— 舒窈陡然开口道,“她好像在等你的表扬。” 司徒锦:“?” 她正抱着电脑在看网上各种正史记载里,关于人鱼和鲛人的内容,不过那些论文下载了一堆,打开的文档里却是跟人鱼有关的小说,此刻拿起果汁喝了口,跟着回头去看。 因为舒窈的关注,那条鱼又游到了距离她们最远、但时刻可以监.视她俩动态的位置。 “真的假的?” 司徒锦将信将疑,却还是把电脑往桌上一搁,起身过去。 她没有再下水,不过在岸边半蹲下来,对人鱼伸出了掌心。 “要摸摸脑袋吗?” 美人鱼当然没有反应。 司徒锦也不气馁,反而玩笑般地,改而张开双臂,“那要抱抱吗?” “……” 水下冒出了很细的一串泡泡。 司徒锦露出笑容,仿佛早就猜到她的答案,转身往舒窈这边来,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本来一动不动的人鱼,下意识摆了下尾巴,在水下追逐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划破水浪。 却又在半道上猛地停住。 - 因为这条人鱼太胆小,舒窈暂时没找到机会接近,探究她究竟是真的内向、还是身藏其他秘密。 恰好明天是假期,司徒锦留她今晚在这住,舒窈决定再在这里待半天观察观察。 是夜。 舒窈洗完澡,想起来白天进食总在发呆、一副消化不良模样的小宠物,穿着浴衣走出浴室前,不忘顺手将旁边洗手台上扒拉着镜子的小章鱼顺手放进浴缸里。 “你先游一会儿再出来,消化消化。” 并没有吃撑的小章鱼:“?” 它还没来得及抗议,舒窈已经走出浴室,替它关门,外面很快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被独自留在浴室的小章鱼气鼓鼓地,想到舒窈刚才在水池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人鱼看了好久,更生气了。 它就知道,那个寄生种终归是靠美貌在勾引它的人—— 亮橙色小章鱼举起自己的一根根触足爪爪,忍不住地想,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比这白毛好看多了! 它记得的…… 它也可以变成人类的模样,而且还是舒窈最喜欢的模样。 怎么变的来着? 站在洗手台上、正面对着镜子的小章鱼开始尝试,让没开除雾模式的镜面上,逐渐映射出朦胧的、拉长的人影。 …… 黑色的、如绸缎般的长发垂落下来。 身形修长的女人取代了原本袖珍章鱼所在的位置,她抬起玉白的指尖,点了点镜面上的蓝色圆圈,在镜面迅速恢复的清晰里,仔细端详自己此刻的模样。 深邃的人类黑瞳,高挺的人类鼻梁,玫红色的薄唇,还有修长的脖颈、锁骨明显的肩膀…… 玉白的脚尖踮着地面,她凑近镜子,幽深的黑瞳里透露出不确定和茫然,像是在成年人的身体里塞入了属于婴孩的灵魂。 这样,应该比那条鱼好看吧? 小章鱼如此想着,因为忘记变成手的触足是哪一条,掌心从镜面滑落时,无意间碰到了放在台面上的身体乳。 还将它拍出去很远,滚落在地上。 外面的吹风机声音在此刻骤止。 舒窈走到浴室门口,压下门把手时,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 “你又在捣什么乱?”
第60章 珍珠 舒窈推开浴室门, 走进来就见到一时没扒拉稳宽大的洗手台边缘、从边缘滑落的小章鱼。 她动作极快地过去,弯腰伸长手臂—— 恰好将小章鱼接在掌心。 明明是能跟着她在各种危险地带穿梭也不受一点伤的坚韧小章鱼,只是区区这点高度, 也顶多啪唧一下贴在地上, 偏偏舒窈还要仔细一根根拎起它的触足查看状况。 刚还嗔怪它是捣乱, 现在捧着看了半天,女人也没去注意被撞倒的身体乳瓶子, 只顾着问它: “不是让你在浴缸里游泳吗?” “胡乱跑什么呀?” 这次语气里的责怪意味更是完全消失不见, 像是轻声细语的询问, 认真地想要探究小宠物的想法。 小章鱼耳朵动了动。 蜷着触足,站在她的手掌心里, 体内的三颗心脏仍旧因为紧张而砰砰作响。 它又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另一个画面。 就是捧着她的人, 绝望而痛苦地对她流着泪的模样, 甚至还不断地想后缩,拒绝被它触碰。 被舒窈捧着脸、着迷地盯住的画面,与这幅惊恐后退的画面不断地交错,混乱了小章鱼还在修复中的主脑,它本来拟态成人形就耗费了一番心力, 又接连被这混乱的记忆, 还有舒窈突然开门的动静吓到。 结果就又变回了这个模样。 直觉告诉它。 以这个形态待在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想到这里,小章鱼缓缓放软身体, 趴在她掌心, 拉长两根触足.交错着缠上她手腕内侧,沉下自己体内最下方那颗心脏, 隔着肉膜去贴她腕部脆弱肌肤下的脉搏。 一下又一下。 最后让体内的三颗心跳,跳出和她脉搏相同的频率。 喜欢, 不想离开—— 它想永远和这个人在一起,就算以后都只能用这幅脆弱不堪的姿态。 …… 突然被宠物撒娇的舒窈:“!” 看见努力展开身体、像块独特的护腕那样缠在自己手腕上,努力和自己贴贴的章鱼,她眉宇里浮现几分无奈。 浅色的头发末尾还滴着水,沁进浴衣软白的绒里,她也懒得再出去吹,就这样陪着小章鱼待在浴室里。 “好吧。”她出声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可以吗?” 对宠物的担忧多过对它撒娇的纵容。 舒窈由着它在自己手腕上赖了会儿,最终还是将它抱着的那只手伸到了浴缸的凉水中,戳着它游了十来趟,等到它硬要扒拉着自己的手腕,怎么都不肯再下去,才带着它回到卧室。 自从恢复了活力之后,这只小章鱼就开始喜新厌旧。 之前喜欢待的玻璃瓶也不住了,不论晚上舒窈将卧室门关多紧,它都有办法溜进来,滑溜溜地贴着她脖颈往下蹭。 满是吸盘的触足攀过她的锁骨、肩胛骨和那大片薄薄的皮肤。 每次都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总是将舒窈半夜痒醒,还试图往她衣领更深的地方钻。 这时舒窈就会忍不住伸手把它拽出来,用含糊的鼻音训它一句,“谁让你溜进来的?出去。” 它灰溜溜地安静了会儿。 最后讨好地停在神经末梢最集中的锁骨窝那里,八条触足缩在身侧,生怕被她抓起来丢出去,吸盘将她的皮肤吮得紧紧的。 冰凉的、滑腻的气息深深烙印在肌肤上,令舒窈像是被人埋首在颈间,衔住锁骨使劲吸咬那般,忍不住地头皮发麻。 可是她又舍不得再骂小宠物。 只能在黑夜里使劲平复呼吸,等到小章鱼自己睡着之后无意识松开吸盘,从她锁骨上掉到枕头窝里,她才得以睡个好觉。 今晚也是如此。 小章鱼以为那片右锁骨窝里是唯一被准许待着的地方,很自觉地就往她身上爬,团在那里不动了。 完全没注意到,身下的人呼吸一停,掌心瞬间把床上那层丝绸床单抓皱的动作。 良久。 舒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语气很轻地对小宠物道:“睡吧,晚安。” - 第二天,舒窈是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随手将落在枕头边的小章鱼捞起来,拉开门走出去,恰好见到匆匆穿过走廊,往自己这边来的佣人,“怎么了?” “舒小姐,你起来得正好,劳烦你快去地下一层看看吧——” “那条人鱼发疯了,要吃人呢,凶得很!” 舒窈扭头就往下走。 因为住的客房在二楼,离地下一层也近,舒窈从楼梯下去的时候,恰好和坐着电梯下来的司徒锦同时抵达泳池附近。 池水泛起极具腥味的淡红色,池底还飘着一些破碎的、失去光泽的鳞片,可以让人轻易猜到昨晚这里又在重复上演什么故事。 “大小姐。” 周围举着拖把扫把、还有园丁工具,对人鱼表达出戒备的人群中,有个手上包着纱布、似乎被划伤的阿姨朝着这边过来,语气匆匆道,“大小姐,可不能靠近她,她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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