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昭压下心中的疑问,找准时机,迅速把转向不知名情绪的气氛重新拉回来。 “再有两周就是基地的周年宴,行政部已经在礼厅提前布置场地,”她指了指叶惊秋手中空白的试卷题目,开始隔空画饼,“不如先在时队来接你前把翻译做了?晚上我带你去转转。” “提前谢谢宴老师!我再缓会儿就立马去写,”叶惊秋趴在书桌上,脸滚五三忽然长长悲鸣一声,“我好恨秦始皇!他为什么不能多活几年统一全世界啊。” 但凡能车同轨书同文,她哪里还需要学什么英语日语法语! “不同语言自有不同的美感,”宴昭见时队威胁不住、奖励诱惑不了,索性换个角度上价值劝学,“不同语境又有不同的诠释。” “嗯?”叶惊秋果然被吸引过来,好奇地发出个鼻音。 宴昭以为她的战略取得初步成功,干脆把小秋同学的试题集拿过来,抵住其中一句话:“比如这句,其实有很多种译法。” 叶惊秋顺着宴昭的目光看去,但见是五三试题页下缀着的一行小字:no one but you. 是加拿大某位歌手的歌名,某种程度上还有点罗曼蒂克风味。 宴昭点了点书页,语气鼓励:“如果是你,会怎么解释这句话?” 她看向叶惊秋,期望这位同学能从中体会到一丝语言的美感与留白。 但见准高三生沉思几秒,给予最贴合她自身语境的回答:“整个班都特安静,就你最吵。” 宴昭:“……” 只进油盐是吧。 “写题吧,”宴昭面无表情地敲敲案板,“晚上哪也别去了。” * 2020年7月22日,大暑。 晚七点,基地所处的空间尚未彻底暗下,但流明般的灯火已被全数点亮。 叶惊秋正跟着时醉在礼厅一角等着开场,但觉自己这半个月熟悉的基地像是换了个皮肤,叫她认不出一星半点。 行政部准备两周的礼厅呈现出另一种隆重典雅的风格,略显冷峻的漆黑实木地板正反射着天花板上数不清的大盏水晶吊灯,四面墙上挂着基地成员描摹的名作,隐藏着某些古怪符号的油画将浓烈的色彩完全保留。 今晚是庆祝基地成立的周年宴,除极个别还需要坚守岗位的行动部专员外,绝大多数成员可以悠哉悠哉地过个晚宴,而后开启一年中为数不多的五天假期。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群人全年无休。哪怕是人已经在法定假节日舒舒服服地躺在海边晒太阳,意志之环滴滴一声就要把人从假期拉回来。 也怪不得阿谢提到放假时两眼发亮。 周年宴不规定服饰着装,但身穿正装预备在舞池略显身手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异兽作乱不挑日子,叶惊秋有理由相信,只要Aether报警,这些上一秒还在谈笑碰杯的专员可以在一瞬间拔出腰刀和配枪,提着高跟鞋或晚礼裙去踩传送门。 叶惊秋只套了一件行动部特制专服,她左胸处正挂着一块亮闪闪的锡制铭牌,上面缀着八个烫金小字: 行动部一队叶惊秋。 这叫她得到一点很少见的归属感。 “阿谢和施队长不是说今晚会回来吗?”眼看规定的周年宴时间在即,叶惊秋左顾右盼,也没有见到她期待了半个月的人。 厅内尚奏着迎宾乐曲,单簧管和钢琴飘出轻快的旋律。人员尚未到齐,场内略显嘈杂。所以时醉微侧向小队友,说:“晚九的机票,她们估计要十一点到。” “有点晚诶,”叶惊秋笑着摇了摇杯子里红酒一样的液体——那是宴昭刚刚给她拿的橘子汁,“那她们岂不是要错过晚宴了?” 时醉点头一下,没有再回答了。 于是两人所在的礼厅一角重归寂静,周遭飘荡着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叶惊秋悄悄地觑了一眼时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晚的队长大概心情也受到了基地几分感染,人显得也没有那样冷了。 她现在有点拿不准,上次在本能部实验室门口发生的事究竟是好是坏。 说好呢,那日之后队长对她好像更严厉苛求了几分;说坏呢,但她在这半月的训练中,明明觉得自己和队长愈发熟悉。 搞不懂,搞不懂。 叶惊秋深沉叹气,忽觉自己在和“继任家长”的相处之道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距离开场没有几分钟了,礼堂正中间的荧幕被缓缓拉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政部成员正在调试流转着元素气息的投影设备,据说周年宴向来都是基地长致辞开场,但可惜应天现在出差在外,只能远程出场。 方听灵即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步履却略显匆忙,人似乎是在找着什么,叶惊秋忙不迭地冲她挥了挥手,便见一向温柔的方听灵同她仓促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快步走向时醉,两人低声不知说起了什么。 叶惊秋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然而她还未来得及上前问清缘由,远处荧幕短暂的调试已经结束。行政部部长三岛平衣向远处挥了挥手。交响乐收尾,嘈杂的人声如海浪般骤然被压下,四周鸦雀无声。 开场时间到,一位举止从容、背脊挺拔的老人蓦地出现在荧幕上,场内寂静了两秒,而后忽然爆出一阵掌声! 叶惊秋注意力迅速被转移,她茫茫然地跟着鼓掌,能从周围人群的脸上看出一种不必言说的崇敬。 掌声慢慢地低下去,但成员们的热情几乎有如实质,叶惊秋能看到宴昭和洛塔瑞奥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收敛起往日的神情,也在专注地注视着那位老人。 基地长应天面露微笑,黑发一丝不苟,他身着考究精巧的纯黑西装,立领修长纹理明显,胸口衣袋上还别一朵金黄的雏菊。 “女士们、先生们。”应天含笑开口,低沉厚重的声音在厅堂内层层荡开,带着一种奇特的安定感。 然而话落刹那,这位老人又似想起什么一样。 他忽然转头看向礼厅一角,打趣道,“噢,今年还要加一句孩子们。” 场内响起善意的低笑声,知道基地长在说新来的小秋同学,她们已在这半月内对这名新成员有了初步了解。 叶惊秋不是什么胆怯害怕的性格,她对四周看来的视线不避不让,索性也跟着笑起来,心里却对这位老者的好感度飙升。 应天收回视线,眼神从厅内成员的身上扫过,开始缓缓地致辞。 叶惊秋静静地听着,只余光还会注意到远处低声商讨的时醉和方听灵。 仍是鸦雀无声,成员们专注的视线仿佛定格在荧幕上,远处落地钟的时针缓慢地转动,黄铜齿轮无声咬合,似乎无人注意时间流逝。 转瞬间开场已近尾声,应天脸上显出放松的微笑,他双手向下微压,轻快道: “那么现在,是时候迎接我们共度的第113年了。” 场内气氛被推至高潮,交响乐队重新奏曲,金管和打击乐器激起欢快的节奏。平日里或严肃或谨慎的基地成员也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去望屏幕的倒计时。 十、九、八—— 时醉、洛塔瑞奥、三岛平月、易烽烟、应天......中心组成员们的意志之环同一时间响起三声连振。 七、六、五、四—— 屏幕右侧的应天微微皱眉。 三、二、一! 齿轮戛然而至,时针指向数字八的位置。 “咚——” 然而比欢呼声更先响起的是钟声。 沉闷厚重,犹如惨淡黄昏下牧师低沉的悲吟。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在最后一秒止住庆祝的呼声,齐刷刷地愣在原地,听窗外那已有四年未被敲响过的悼亡钟重启。 钟响三声,宣告死亡。 场内唯一有反应的只有方听灵,噩梦成真,她一时顾不得任何礼仪,只紧紧地抓住时醉的肩膀,颤抖着咽下喉咙中的哀泣。 荧幕上的老人抓住话筒,忽然叹了一口气。 “非常抱歉,但今晚的周年宴恐怕要暂时停止,”已知晓事实的应天声音慨叹,“不幸的消息,有一位朋友已离我们而去。” 莫名其妙的预感再度重临,叶惊秋忽觉心跳如擂鼓。 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意志之环的消息,那行小字仿佛鲜血淋漓: “行动部第九作战队队长施文,死亡。”
第18章 相与别 所有事情都仿佛以二倍速播放,失魂落魄的方听灵、突如其来的任务、骤知施文死去的惊哀,夜晚匆匆启动的车辆...... 惊变来得太快,以至于叶惊秋被队长叫醒时,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悠悠的大梦。 “小秋。” 时醉将车停稳,向右低声。 叶惊秋茫然地睁开眼睛,她下意识地向车窗外望去,但见夜色深沉如水,犹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仿佛在等待什么一样。 她晃了晃头,意识这才重新被拉入现实世界。 半小时前,她和队长收到了来自基地长的特别指派任务。夜半即刻出发,明晚五点前必须与谢平之会合,她们务必要找到九队队长施文的尸体,以及,施文拼死上传回基地的一张影像...... “龙鳞是找到龙穴的唯一线索,烛龙恐怕苏醒在即。这次任务周期很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时醉边阐述客观事实边打开车门,七月天灼热的夜风便骤然涌进车中,一下子叫叶惊秋清醒不少。 迷迷糊糊的叶惊秋却还没有任何动作,于是预备关上车门的队长忽然俯身向她看去,语气平静:“所以还不下来么?” “啊?我们应该没到北京吧。”叶惊秋抓了把头发,四下环看一番,却愈发觉得这里的环境异常熟悉,“这里是......?” “许衔月的家,”时醉顿了顿补充道,“你之前和我说过,记忆力不错。” 叶惊秋:“!” 明白了! 叶惊秋脸上立时绽开前所未有的惊喜之色,她飞速打开车门下车,欢欣鼓舞地冲队长道谢:“谢谢队长!我和小许老师就告个别,超快就回来!” 队长真是又可靠又细心,她确实想在去北京前再见许衔月一面,毕竟往年暑假她几乎天天黏着许衔月不放,这还是头一次她离开小许老师这么久。 时醉斜倚在车门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刀鞘,她见到叶惊秋这副样子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只道: “我在这里等你。” 叶惊秋点头如捣蒜,然后立马冲进单元门——这种老旧小区的门禁系统几乎如同虚设,她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掩盖不住的兴奋几乎激起了楼道中所有的声控灯。 昏暗的橘黄从残破的玻璃窗中洒出,在燥热的夜中泛起一点柔意。 人应该是很开心的。 时醉很轻地笑了一下,想她这种奖励机制应该算合理。毕竟小秋也很听话地待了半个月,假若没有今晚的意外,她也会挑个时间拜托宴昭带小秋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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