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许老师,你减肥啊?”钱慧眨眨眼,上下打量她一番,“你都这么瘦了——” “不是减肥。” 许知意瞟了一眼自己的白色内搭,领子很干净,一直到今天出门前她还在熨烫,“我只是怕油溅到衣服上。” 因着下午要拍摄结婚证上的照片,她选衣服便犯了选择困难症。脸上也不似往常画个淡妆就出门,而是坐到梳妆台前,从眼角眉梢到细微的唇纹都精细描摹一番。 ——不能敷衍。 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止是因为两家联姻的缘故,或许,正因为那个人是裴清琰,她才…… “许老师,许老师?” 钱慧叫了她好几声。 “啊,刚才有些走神。”许知意报以歉意的微笑。 “打扮这么好看,难不成今天要去约会?” 许知意见对方语气如开玩笑般轻松,并无打探隐私之意,也不隐瞒,点头承认道,“算是吧。” “那敢情好,中午我也吃减脂餐。等等,一份会不会太少了?再加个鸡翅……唔,还有可乐。” 待钱慧噼里啪啦下完单后,时针已逼近十二点。 “小慧,下午可能要麻烦你抽空照看一下我的学生。”许知意打开笔记本,想起什么,补充道,“她对仪器操作还不太熟练,我怕出安全事故。” “小事。张教授又新给我安排了一个学生,正好一起带。” …… 下午两点半。 太阳高悬,许知意戴着墨镜,缓步向研究所外走去。手提包里只装有证件,明明很轻,她却觉得意外的沉。 有种难以启齿的紧张感。 远远地,她看到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树荫下,静悄悄如同密林里潜伏的捕食者。 尚未走近,女人已迫不及待拉开车门下来,身姿挺拔,白色衬衫在阳光下极其亮眼。 这是许知意第一次见她穿纯白色的衣服。记忆里,裴清琰偏爱黑色,再就是些冷色系。这样穿,着实罕见。 “……很好看。”她不觉怔了怔,手中的包差点没拿稳。 “你若是喜欢,以后我经常穿。”女人无比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悄悄呵护在掌心。 眸底暗中涌动的热切,一如往昔。 “证件都带了吗?” 心跳有些快,许知意不敢与她对视太久,连忙转移话题。 “嗯,检查了三遍。”女人轻笑。 简短对视后,是流动的沉默,却又不让人觉得尴尬。 许知意扭头望向车窗,飞速后退的景物之上,依稀交叠着她们亲密的轮廓,令她好一阵恍惚。 沿途意外的顺利,几乎全是绿灯。 “中午吃的什么?”裴清琰忽然打破沉默。 “哎?” 许知意愣了一下,被对方随口说出的“蔬菜沙拉”四个字惊到,“你怎么会——” “高中毕业典礼前,你吃的就是这些。”裴清琰有点被她呆呆的反应逗笑,清冷的神色转瞬被暖意覆盖。 不等许知意辩驳,她弯下腰,从车门内侧取出一包饼干撕开,“先吃点东西,我怕待会排队的时间太久。” “应该会很快吧……” “今天可是黄道吉日,保不准有很多跟我们一样想讨个彩头的人。”女人掰开一小块,递到她嘴边,“巧克力味,尝尝看。” ——也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仿佛受蛊惑般,许知意放弃抵抗,微微张开双唇。咬住饼干时,不经意碰到女人的手指,她顿了顿,嘴唇处传来的酥麻近乎遍布全身。 “怎么样?” 在她目光躲闪的时候,裴清琰好心情地勾起一抹笑容。 “嗯,不错。” 许知意咀嚼着饼干,感觉女人柔软的指尖擦过唇角,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帮她抹去饼干屑的同时,也把她的思绪吹跑了。 …… 九年前,高中优秀毕业生典礼前。 白裙少女紧张地在主席台下走来走去,手中紧攥着三页布满标注的手稿,密密麻麻全是字。 “阿琰,怎么办,我还是背不下来。” 她咬着唇,水润晶莹的杏眼望向不远处的黑衣少女,语气软的像是在撒娇。 “你背不下来……我又不能替你背啊。” 裴清琰无奈抬头,目光从手中的商业杂志悄悄落到白裙少女身上。霎时间,如同磁铁般紧紧粘住,再不能轻易离开。 闻言,许知意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故意不理她。 两人之间仅有微风拂动,以及草叶摇摆的“沙沙”声,格外安静。 “要不然这样,”裴清琰沉吟片刻,伸手拢了拢少女飘散的长发,眸中浮现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你多练几遍,直到背会为止。” “可是——”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裴清琰挑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为了让她放心,特意把杂志摊开在膝前,翻开第一页。 见状,许知意踌躇片刻,再度拿起稿子小声背诵起来。 夕阳低垂,晚霞的金光柔柔洒在少女身上,美好得不似凡间。 读了没一会,她便转向另一名面容严肃的少女,酒窝浅浅,笑容甜美,仿佛油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阿琰……”她拖长了声调,软得像棉花糖。
第23章 “渴了?” 许知意到现在还能记得裴清琰那抹无奈的笑意,眸底温和的纵容令她怦然心动。 只是,刚满十八岁的她并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更不愿触碰那层朦胧的窗户纸。 “嗯……” 她迅速撇开目光,没忍住又偷偷望了对方一眼,“我要喝奶茶。” 提要求提的理直气壮。 “好。”裴清琰站起身,合上杂志,“还是上次那一家?”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丢下一句“等我五分钟”,迅速向操场边缘走去。 背影笔直,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许知意索性坐在她刚才的位置,随手拿起那本杂志翻阅。 在密密麻麻的批注之下,有一个被红笔圈起来的地方,工工整整写着“小意想报考的学校”,十分醒目。 她怔了怔,面颊飞快地染上一抹红霞,迅速将杂志合上。 “唔……” 许知意赶紧用手稿扇风,但似乎越扇越热。她不禁想到,自从高考结束,裴清琰没少向她打探填志愿的事情。原来,是存了跟她填报一样志愿的心思。 当然,在她心里,也希望两人能去同一所大学。 “阿琰也真是的,我决定后,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着什么急呀。” 嘟囔一句,她拍拍裙角的灰尘,极目向操场边远眺。 裴清琰很好认。 不爱笑、严肃,冷淡的有些过分。人群中,最生人勿近的那个准没错。 但许知意从来不这样找人。泱泱人海中,她的目光自然而然会落到裴清琰身上,就像吸铁石的两端,无论隔再远,总是会“啪嗒”粘在一起。 “五分糖,少冰。” 少女把奶茶递给她时,神色柔和,额角还挂着汗珠。 “我说了不着急的——”许知意心头微颤,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细细为对方擦拭,“也不知道给自己买一杯。” “不想让你等太久。” 裴清琰用指尖勾住她的手,顺势将其抓在手心。紧绷的唇角悄然放松,眉间藏着不能显示于人前的满足。 “明天……” 许知意小声喃喃,低头不敢看她,“明天,你站到我能看见的地方好不好?” 她尽力让自己听上去不是在撒娇,但微微颤抖的尾音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好。” 裴清琰依然没有询问缘由,一口答应下来。 无论她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答案都是斩钉截铁的“好”字。 许知意时常在想,如果有人可以把她惯坏,那么那个人,必定是裴清琰。 她甚至幻想过家族安排的联姻对象是对方。 …… “不舒服吗?” 脸颊传来轻微的触碰,女人焦急的声音将她从神游的状态中脱离。 霎时间,过往种种如泡沫般烟消云散。许知意攥紧被眼泪沾湿的纸巾,有些讶然自己居然变得如此感性——离家的这六年,她明明一次都没有哭过。 “……我没事。” 她红着眼睛,脸色苍白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可是你——” “阿琰,抱抱我。”许知意闭上眼睛,如愿被对方紧紧抱在了怀里,连喘息声也交融得难分彼此。 肌肤相贴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淡淡酸涩仿佛化作水汽,在一次次呼吸中被吸入腹腔,酿出遗憾的味道。 “抱歉。”她轻声道,有些哽咽。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这两个字。” 裴清琰亲了亲怀中女人的耳廓,看其一点点变红。比之前还要敏感,她忍不住吹了口气,感觉许知意又往她怀里拱了拱,活脱脱一只害羞的小猫咪。 “我……想到了高中的事情。” 鼻尖是好闻的檀木香,许知意深吸一口,放任自己短暂地沉溺其中。也只有这样,让才能试着敞开心扉,“毕业典礼那天,我让你站到最前面。” “嗯。” 裴清琰认真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就是觉得,只要看见你,我就不会紧张了。”许知意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微不可闻。 她抓紧女人的衣角,不让对方发现自己满面红晕的模样。 “那个时候,我想我是喜欢你的,阿琰。” 她终于鼓起勇气将晚了九年的话语说出,话音刚落,心跳仿佛都停滞一瞬。 “我知道。”女人的声线沾染了温柔的笑意,似乎很是愉悦,“所以我们不要再错过了。” 错过…… 许知意茫然抬眸,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民政局。 什么时候到的?她居然丝毫未觉。 “走吧。”裴清琰帮她理了理耳侧碎发,握着她的手用了点力,却不让她感到被束缚。 …… 人来人往,今天进出民政局的人格外的多,确实如裴清琰所说,是个黄道吉日。 许知意被女人牵着往前走,排队,交材料,一切都无比顺利。 “啪嚓。” 快门按下那一刻,许知意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恍惚。 她应当是高兴的。 欣喜于多年后久别重逢,雀跃于两人间从一而终的默契……太多太多,根本数不清。 走出民政局,还未来得及上车,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很是陌生与刺耳。 “小意,你回国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男人有些邋遢,胡子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刮,又浓又密。曾经清秀的脸庞变圆了不少,若非披着件高定版范思哲外套,还以为是不起眼的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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