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温向仪说,她已经看到了温向仪手中淡蓝的信封,蠢蠢欲动地想伸手拿过来。 “这是给我的?” 她期待地仰头,还乱翘的头发随着一阵晃,尤其额前的,跟个呆毛一样。 温向仪坐下,没忍住帮她顺了顺头发,把信封递给她:“嗯,是你的,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宋澄顶着温向仪的手接过,沉甸甸的,里面不止是一张纸,或者一张贺卡,还有别的东西。 她疑惑地看向温向仪,温向仪示意她继续拆。 宋澄抿了下唇,放轻了动作。还好信封没有用胶水封住,不然她要不舍得撕开了。 掀开信封刘海后,她先倒了倒。 一个手指长大小的物品从信封里滚落下来,直直掉到她手心。 “钥匙?哪里的?” 宋澄掂量着钥匙,看向温向仪的眼中盛满问询。 温向仪解释道:“是这个房子的钥匙。” 宋澄一愣。 “我不知道你和家里有什么矛盾。但你走出家门,总要有地方去吧。”温向仪帮她把她的手合上,让她收下,“我这多出个房间,你可以随时来住,我很欢迎。” 一个人流落深夜的便利店,多可怜。如果那天她没有瞥了眼便利店的方向,宋澄是不是要在那待一整夜?这样的夜晚,在宋澄身上还发生过多少次?温向仪不知道,她希望只有她碰到的那一次。 “这样也有人给我做饭,给我洗水果吃,我们还能一起做很多事。如果你过来,我就不用一个人待着了,其实房子太安静也挺吓人的。宋澄,你有空的话多来陪陪我吧。” 说到这的时候,温向仪停了下。 有瞬间她分不清,她究竟在设法说服宋澄接受这份好意,还是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这几天,白天,正如她所说,她可以和宋澄一起做很多事,相处得自在舒服。 而晚上,只要想到宋澄就睡在她隔壁,像在凌关陪她考试的那两晚一样,她就可以睡得很好。 温向仪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语气轻松地说下去:“不过,你一回学校,肯定就闷头学习了。”说到话尾,带上了些失落与抱怨。 宋澄的脑子昏昏胀胀,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词穷。钥匙坚硬的棱角硌着她,掌心泛起密密麻麻的汗,有什么东西在朝上涌,浪头迭起,又被她死死封闭在体内。 温向仪像最体贴的朋友,把礼物和心意送到后并不强求宋澄的回应,轻轻道了声“晚安”,便带上房门离开。 被房门紧闭的声音惊醒,宋澄活过来般,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温向仪会赶回来,可能是……为了在今天把礼物送给她。 手里钥匙的重量很沉,宋澄无法忽视,她低头看去,看到了信封。 对了,信封里还有东西。 她拿起查看,贴着信封的背脊,是一张薄薄的明信片。 宋澄小心取出来,看到了温向仪写给她的: “宋澄:高三加油,祝你大捷,失败也没关系。——温向仪” 月色安静无言地照在窗边,温向仪回去后,隔壁房间传来窸窣动静,并不吵闹,反而驱散几分夜的凄寒。 小小的侧卧里寂静了很久,才响起宋澄低哑的自言自语:“怎么会没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 这次考试,不就是只有每个班的前5名,才可以去尖子班吗。 她可以不在乎平时大小考的输赢,可最后那场,宋澄一点都不想输。 - 24号时,尖子班名单传开了,温向仪的名字当仁不让地出现在首位,宋澄还在里面看到了段嘉,于是私聊祝贺了她。 段嘉很开心,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跟宋澄分享消息。 [听说明天一到学校就得立马调班了,文理尖子班用的是五楼的教室,我们还得把自己桌子搬上去] 宋澄想了想,也就是说,温向仪以后和她隔着两层楼。 温向仪:“宋澄,发什么呆?” 宋澄回神,她刚要说话,温向仪的手机忽然响起。这段时间,温向仪的电话很多,宋澄已经习惯,并从频繁的通话和外出中意识到,温向仪留在学校的时间大概越来越少了。 但这次有些不同,温向仪好像不认识那个号码,微微思索后才接起。 角度原因,宋澄没有看到温向仪的屏幕,直到嘈杂的牌场背景音和男人的粗犷嗓音在空中扩散开来,她才知道这个电话来自谁。 “喂!你是不是宋澄的同学?让宋澄接电话。” 宋澄霎时坐直身,不等温向仪说话便拿过手机。 她声音紧绷:“找我什么事?” “就知道在同学家玩。”宋荣剑照常数落句,吩咐道,“你妈摔断腿了,现在在二院骨科,我得上班,你快过去。” 宋澄:“我要上学,你可以请假。” “我问过你老师了,你明天才开学,晚上你在医院看着你妈。”宋荣剑说完便挂断了,没再给宋澄说话的机会。 宋澄拿着恢复锁屏界面的手机,紧皱起眉,先把手机还给温向仪。 温向仪接过手机放到一边,给宋澄添了些水:“要去医院看看吗?” “嗯。”宋澄站起身,进了房间。 客厅,温向仪左右无事,打开手机,把刚刚打电话过来的手机号存成“宋澄的爸爸”。 等宋澄出来,温向仪看到她已经换上自己来时的那套衣服,书包也鼓鼓囊囊,像是把所有带来的东西都装了进去。 宋澄背起书包,解释道:“我估计要在医院住,回不来了,先带上东西。” 她想了想:“不用担心我,有什么事我会跟你说。” 温向仪跟着她到了玄关,温声道:“好,你快去吧。帮我问候阿姨的身体,祝她早日好起来。” 宋澄应了声便要走,温向仪又喊住她,笑道:“宋澄,钥匙带在身上了吗?” 宋澄乖乖点头:“嗯。” 她装在了书包的最里层。虽然她以后还是要住学校,但这是温向仪给她的生日礼物呢,她要收好。 得到满意的应答,温向仪才放她走。宋澄坐上前往二院的地铁,20多分钟就到了,她找到倪芸的病房,倪芸住在最靠墙的那张床上,一进来就能看到。 倪光在她旁边看动画片,看到宋澄来了,往里头缩了缩,扯倪芸袖子:“妈!妈!” 阖眼休息的倪芸被喊醒了,睁眼看到宋澄。 “来了?还挺快的。” 宋澄站在床尾,注视着倪芸打了石膏的腿,听到倪芸的声音她也没应声,把书包放到床尾,拎起一旁的暖瓶去打水。 等她回来,还带回了两人的午饭。医院食堂的病号饭,称不上好吃,但比没饭吃好。隔壁床没有亲属在的女人道:“大姐,您女儿啊?长得这么俊。” 倪芸吃着病号饭笑道:“也就长得好看点,小孩不咋讲话,闷得很。” “还穿校服,才高中吧?这么小就这么贴心懂事,能干比会说重要。” 倪芸心下也觉得有理,笑道:“这才到哪?就夸她能干了。再说,我不图她多能干,够给我养老就行。” 旁边烫完水杯倒水的宋澄眉眼波澜都没起一下,手稳稳地倒完了这杯水。 她上辈子就知道了,倪芸和宋荣剑盼着的不是她成才出息,而是能留在身边使唤,给自己养老。 傍晚时候,宋荣剑过来把倪光带回家了,晚上,宋澄合衣在空病床上对付了一宿,医院是睡不舒服的,她又习惯早醒,五点多便出去了,在外头刷了会儿题,给倪芸买早饭回来。 再等中午倪芸吃过饭,睡了个觉,两三点的时候,宋澄跟她说:“我准备回去了,你要我给你带什么吗?” 倪芸:“脏衣服带回去,再给我拿两套洗干净的。噢,把衣服洗了,小光和你爸的衣服也得洗,家里也收拾收拾,拖拖地。” 宋澄点点头:“我下午要回学校上课,你和我爸说一声,让他给你送来吧。” 她快步离开,没去管倪芸难看的神色。等到了家,宋澄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还有两套夏天衣服可以带去学校。 正找着,宋荣剑回来了,站在房门口跟她说:“我打电话跟你老师请了假了。” 宋澄拿着T恤猛地转头:“请假?” 宋荣剑:“你妈不得人照顾吗?我给你请了半个月的,等你妈回家你先照顾着。” 宋澄皱起眉:“我开学高三。” “在家也能学,我听你老师说了,你还挺认真的。”宋荣剑没当回事,“你妈要你照顾呢,你还能去上学?” “那以后你和她要是谁不舒服,我是不是连大学都不能去上了,得在家做牛做马?” 宋荣剑:“你咒谁呢?” 把T恤塞到书包,宋澄头也不抬道:“我要去学校,你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在打牌吗?今天能这么早回家,看来你比我闲得多。”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宋澄,别忘了是谁养着你,给你交学费——” “我当然知道是谁给我交的学费,不然你以为我昨天怎么会去医院?” 宋澄面上浮现讥诮,像冷淡面容上的一道裂痕。 她向前走两步,和宋荣剑持平的身高顷刻让他感受到不舒服,宋澄的身躯太年轻,也太有力量感,与她对比,他早被岁月与酒饭掏空的身体疲态尽显。 宋荣剑被这个发现惊起更高的怒火,宋澄的声音平稳,面前的男人无法撼动她丝毫意志: “把我高三这年的钱出了,以后就不用你出钱了。想想你拿走的奶奶的房子和我的补助,那都不是给你的,你还赚了不少。” 宋荣剑气得脸红脖子粗,指向她的手指不住颤抖,宋澄拎起书包,像一阵风擦过他,闯出了家门。 家门。 她从没觉得这是她家。 家这个字眼,应该很有温度吧,家里的人,应该是盼着她越来越好的吧。 她的父母,盼过她一点好吗? 宋澄不知道。 上辈子,宋荣剑让她放弃更好的大学,留在香乌。宋澄填志愿前一夜没能睡着。 到了学校,遇到许龄,许龄问她准备怎么报,她是宋澄在学校最熟悉的老师,宋澄跟她说了,许龄当时的表情几度变幻,问宋澄:“你自己怎么想?” 宋澄低头看着脚尖。她那时18岁,按年龄已经成年,却对世界懵懵懂懂。志愿,大学,凌关,都好陌生,离她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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