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面楼里的小孩在弹琴。”偷偷溜进来的姥姥对她说。 “她每天都要弹上七八个小时,上午弹,下午弹,晚上也弹。” “唉,我们楼和她家隔得近,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小糖是不是觉得吵?” “姥姥带你出去玩吧?” “咱们去公园放风筝,吃棉花糖,好不好?” 杨诗甜没有说话,但是她肯在房间走动了,每天都趴在窗户上看对面的女孩弹琴。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她终于肯走出房间,姥姥又一次哄着她出去玩。 “小糖乖,和姥姥出去玩好不好,外面可好玩了,在房间里多闷呀,还总有琴声吵人……” “不吵。”杨诗甜突然开口。 听见她愿意说话,姥姥乐坏了,走来摸了摸她的头,杨诗甜缩了缩,终于没躲。 “傻孩子,天天七八个小时的,怎么会不吵?” “不吵,她弹给我听的。”杨诗甜纠正。 “傻孩子,她那是在练琴,弹琴的人都辛苦。”姥姥叹息。 杨诗甜坚持:“她是在弹我听。” 姥姥笑了一笑,也就随她:“是是是,是弹给我们小糖听。” 杨诗甜很高兴,每天都扒在窗户上看。 每天天一亮,隔壁的那栋小洋楼都会传出琴声,一弹就是好几个钟头。 女孩比她大,站起来个子高挑,鼻梁又高又挺,侧脸的线条漂亮立体,像是雕塑一样完美,两条睫毛又黑又密,向上微翘,有次弹完琴,女孩站起身来,向窗户投来一瞥,杨诗甜看见她漆黑如墨的双眸,幽深幽深的,很神秘,当她专注弹琴时,长长的睫毛就盖在她的眼睛上,显得她的眼睛特别深邃。 小小的杨诗甜被她吸引,总觉得这个漂亮姐姐很迷人,而且她每天都在房间弹琴,和她一样从来不出去玩。 很久后的一天早晨,杨诗甜起来后没有听见琴声,也没有看见女孩在房间,她当时就急哭了,姥姥哄她,舅舅哄她,全都哄不好。杨诗甜躲在房间偷偷哭了一整天,也没等到弹琴的女孩出现,直到黄昏来临,姥姥去做饭,舅舅去接三个表哥放学,她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偷偷溜出家门。 隔壁院子有围墙,但是铁门开着,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栾树,挂了一树的小灯笼,红的绿的黄的各种颜色融汇在一起,风吹起来哗啦啦响,好看极了。 弹琴的姐姐漂亮,她家的树也好漂亮呀,本来只想躲在院子外等漂亮姐姐回来的杨诗甜,忍不住溜了进去。 她想要摘一只小灯笼。可伸手半天,怎么也够不到。 “呜呜……”杨诗甜瘪嘴,想哭。 一只白皙的手臂从背后伸来,一下就摘到了那只小灯笼。 “你想要这个吗?” 好听的声音从背后转来,杨诗甜转过身,看见那个弹琴的漂亮姐姐,朝她伸出手,将那只小灯笼塞在了她手心里。 “给你。” 白衬衫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骨节纤长匀称,手指白的像是玉石,每根手指的指甲都修剪的特别干净,指甲盖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真的是太漂亮了!杨诗甜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手。 还有她的眼睛,黑的像是两颗水洗过的黑葡萄,会发光,里面还隐隐有些笑。 杨诗甜紧张地攥紧了小灯笼,羞红了脸,低低喊了一声:“谢谢漂亮姐姐。” 许燃俯下身理了理她吹乱的头发,轻轻一笑:“不要这样叫我,叫姐姐就好。” 杨诗甜鼓起勇气抬头:“姐姐,你今天怎么没有弹琴了?” 许燃又是一笑:“我今天去比赛了,得了第一。” 杨诗甜张大了小嘴,满眼小星星地看她:“姐姐你真厉害~~” 许燃唇角弯着,眼睛里流露出意气风发的神采,青春肆意飞扬的光芒在她眼底流淌。 杨诗甜攥着那朵小灯笼回到家,满屋子找地方收藏,可是没找到合适的,闷闷不乐,舅舅心疼她,带她去商店挑了一本最漂亮的日记本,让她将小灯笼做成标本。 也是这天,杨诗甜郑重其事地用她刚学会的笔划,写下了第一篇日记。 【今天,漂亮姐姐和我说话了,不对,是灯笼姐姐,她不让我叫她漂亮姐姐,以后我要叫她灯笼姐姐,因为她送了漂亮的灯笼给我,就是旁边这朵~】 她将那朵小灯笼夹在了这页日记旁边。 也是从这一天,她认识了许燃,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手写日记。 十岁那年,许燃突然举家搬迁,她们失去联络,再后来,她在电视上看见她获得国际大奖,才知道她原来进了央大,站在奖台上的漂亮姐姐,亭亭玉立,高冷疏离,比她想象中还要美丽出众。 日记被重新翻开,曾经幼稚的字迹变得隽秀飘逸,曾经的童言童语也变成了多愁善感的少女心事……厚厚的笔记本越写越薄。 直到她苦练舞技,也进了央大。 重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激动,许燃冷的像块冰,早已忘了她。可是少年的喜欢哪能那么轻易放下,她还是凭着一腔热血找她表白了……到后来,一场青春,一场空。 杨诗甜轻轻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停止回忆。 那本日记陪着她从五岁到十八岁,整整十三年了,寄托了她所有的悸动和欢喜,哪怕许燃一眼没看过,哪怕那里面全都是对她的爱慕,哪怕它已经落入了她手里,她也不能再一次容忍自己呕心沥血的日记沉埋在箱底,成为无人可知的垃圾。 她必须要拿回来,这是她对这份感情最后的珍藏。 许燃见她看着自己,眼圈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儿,心里异常慌乱。 “我真的没看,一封都没看过。” “既然如此,你把所有情书都拿出来,交给我保管,怎么样?”杨诗甜忽然开口。 许燃再度说不出话。她隐隐觉得,杨诗甜如果看见了那一箱子情书,肯定要和她分手。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她觉得很理所当然的事情,突然成了一个死结,套在了她脖子上。 杨诗甜和她沉默以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燃一直没开口。 果然,她还是从来不会对她心软。杨诗甜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罢了。 她决定摊牌,也算是对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做个告别。 许燃一直紧紧盯着她,忽然看见杨诗甜笑了一笑,轻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咄咄逼人追问你情书的事,特别小心眼?” 许燃心绪复杂至极。前世她确实是觉得她小心眼,可此刻,她心境完全不一样了,杨诗甜这么关心情书,是在乎她吧? 为什么前世自己从没这样想过,倘若有,也不至于嫌她烦和她分手,从此山水不相逢。 杨诗甜见她直到此刻还在沉默,只觉过往种种遗憾排山倒海,滚滚而来,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她反而不那么难过了,淡然一笑,说道:“我确实小心眼,我希望我爱的人把我放在心尖上,永远以我的感受为第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别的原因。” 她语气有些释然,带着对过往青春的怀念:“你收到的情书里,有一本是我写的。” 罢了!罢了!她在心里痛痛快快地想着,就这样罢了! 守着这个秘密两辈子了,这次就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她吧,也好圆了自己的遗憾,也好……她没敢再想下去,想下去要哭的,她也想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咬牙切齿不想她知道,可这会儿又肯说出实话来了。 大约,真的是心死如灰,不在乎了罢! 可为什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一笔一划写了十多年的情书被她压在箱底吃灰,还是会难受的心如刀绞呢? 拿回来,一定要拿回来!狗东西不在乎又怎么样,她在乎就够了,这是她的命! 许燃怔在当场。 杨诗甜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她垂下头,声音轻柔:“其实,那时急着向你表白,还没写完就偷偷寄给你了。” “我这么着急问你情书的事,一是怕你扔了,二是觉得还没写完就送给你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所以想让你先把情书还给我,我再加一些真心话。” 许燃惊呆。 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杨诗甜给我写了情书,她给我写了情书。她脑海里回荡着这个念头。 杨诗甜又羞答答地问道:“许学姐,你真把我写给你的情书扔了吗?” 许燃猛地摇头:“没有。” 杨诗甜猛地抬头,声音抬高了好几个分贝:“在哪里,可以还给我吗?我想再加一些话……”她说到这里又弱了声,装出羞答答的样子,没有说下去。 前世两年的相恋,她是体味出来了,只有许燃认为的是正当合理的要求,她才会答应自己。这个要求,应该算是正当合理吧。 许燃凝视她。 杨诗甜真的很喜欢她,给她写了情书却不好意思告诉她,有心里话也不好意思告诉她,旁敲侧击询问情书的事,原来是想在情书上再加一些心里话。 她知道杨诗甜前世有多喜欢她,所以没有丝毫怀疑地相信了她所有的话。 “许学姐,你不想知道人家的心里话嘛?”杨诗甜见她不吭声,又羞答答问了一句,生怕这个狗东西又开始装深沉,闭口不语。 许燃目光柔软:“想。” 想还不赶紧地把本仙女的情书还回来,还在那里当木头?狗东西! 杨诗甜内心抓狂,面上继续羞答答:“那,许学姐把情书给我吧,我再加点心里话。” 许燃:“在家里,不在这里。” 成功就在眼前,杨诗甜迫不及待,立刻站起身:“许学姐,那你现在带我去拿。” 许燃深深地看着她,杨诗甜生怕她发现什么端倪,赶紧红着脸补充:“许学姐,人家有好多心里话,可是不好意思讲出来,急着写进日记里给你看,你快点带我去拿吧。” 许燃犹豫了下:“别人送我的情书,我都没看过,但也没扔,因为不想践踏别人一番心意,希望你别生气。” 这是在向自己讨要原谅?呵!真是个狗东西,欺骗了自己这么多次,还想得到宽恕?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她盈盈一笑,桃花眼妩媚温柔:“不生气。” 许燃松了口气,看表,今天周一,梅映雪每周一晚上和朋友聚会,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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