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才是魔活跃之时,远远也能听到些嘈杂。她睁着迷蒙的眼眸缓了好一会儿,出去上了老地方——墙头。 又有魔打斗,这大殿级别似乎不低,周遭的魔个个都不弱。院落附近自是没旁的魔,魔领地意识可强得很,轻易不敢闯入大魔领地。 她用魔气往远处探查才感知到的。这次瞧不见现场,只有魔气传来的模糊感知。 打得挺凶,让她心头亦是火起,魔血流淌之处烧起一片战栗。 战栗传至脊髓,背后泛起凉。 未等她察觉,一年摸爬滚打,身子早比头脑更敏锐。一矮身,她跃下墙,额前发丝被削断一缕。 堪堪站稳,那偷袭之魔就攻来。她下意识将魔气挥出,恰是此前璇甄施予她的那些。 想来璇甄境界也不低,随手给她的魔气,损耗半晌,威力仍不俗,那黑乎乎一团的魔顿时退开老远。 铭胤乘胜追击,下手不见半分软弱,将璇甄予她的魔气全数挥出,欲一击毙命。 显然那魔非同小可,雾气散开后只吐了些血,仍站得稳当。 他身躯倒是与凡人无异,面容有些阴沉,铭胤初来乍到,哪里认得他。 看这情景,打定然是打不过,铭胤开口,嗓音带着颤,她声音本就软,这么听着好不可怜,“我何时招惹过你么?能……” 话还未说完,他又攻来。铭胤作出的怯懦表情一瞬塌下,神色是与温软五官完全相反的冷。 手一落,她索性不动弹了,任人宰割似的。 魔气染上脖颈之时,她仍未动,他动作却慢了些,似是犹豫。 犹豫,却未停下,铭胤猛地后撤,砸到墙上,喉中泛起一股腥甜。 那腥气顺着喉咙,一瞬蔓延至全身,方才升起的战栗顿时高燃。 她抬手抿唇角,瞧了眼手背上鲜红血迹,缓缓抬头,那魔的犹豫更甚了。 冷哼一声,她顺手操出刀,直直插入他的心口。 他竟不防范? 铭胤手一松,刀却未动,仍戳在他心口,他轰隆一声倒地,溅起一片灰尘。 “?”铭胤懵了一瞬,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胸口鲜红的魔,不可置信。 她仍在做梦么?这袭击如此诡异,连结果也如此诡异。 推门声恰在此时响起,铭胤循声望去,是璇甄回来了。 二人对视,冷风在夜间仍不止息,好巧不巧,将血气吹向璇甄身旁。 铭胤眸中赤红仍未褪去,她体内魔念激荡时,眼眸便会泛红。 惨红的眼眸看向那沾了血的手,又缓缓挪向一旁的尸体。思绪仿佛失去管控,或是说,早便失去了理智。 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杀人了。” 那人未答。 她继续说:“你要带着我么?” 仍未答。 她是大魔,大魔的领地轻易不会有人闯入,今日却有。 有便罢了,这魔将杀自己时却在犹豫,自己那不值一提的回击还得了手。 且自己才得手,她便回来了。 蹊跷诸多,铭胤魔血躁动,思绪不清,只觉有些不对劲,还未来得及分清。 她听着心中鼓噪,胸腔中鼓鼓囊囊似是要钻出芽。 丝丝缕缕的不对劲将那嫩芽拔得更高,她本就心绪烦乱,浑浑噩噩度日,摸不准内心深处究竟想要什么。 这芽抽条而出,教她心更乱。 她从未摸清过自己的心,索性随了那不知何处长出的芽。 “那便带着我,护着我,这便是补偿,可好?” “不似白应那般的,不可有私心。” 铭胤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对仅有一面之缘、甚至还占着玄真躯壳的人说出这种话。 想来早就疯了罢。“始终护着我。”她唇齿轻碰,“……照顾我。” 夜里昏沉,然魔乃夜行生物,夜视不成问题。 璇甄面色不曾变化,也未有什么表情,冷淡、漠然,像极了玄真。 可那浑身的矜贵却掩也掩不住,矜贵,强势。顿时将那所谓“漠然”破了个彻底。她不是玄真,玄真只有高高在上的漠然,从未有过她这般浑然天成的傲。玄真出世,她入世。 她说:“好。” 她又说:“来上药,腰上伤口开裂了。” 她说话并不多强势,包括此前与她言谈,皆是随性。 但铭胤跟在她身后,抬眸看她那玄黑衣裙时,只觉她更莫测。就像她竟也不问缘由,只应了一句“好”。 铭胤盯着她上药的手,纤长、骨节分明,“你为何不问我?” “问了你又不会说实话。” 铭胤抿唇,“你就不觉得怪么?” “那又怎样。”璇甄淡淡反问,语气却不似问句。她上好药,起身时抬手轻抚过铭胤发顶。 铭胤一愣,抬头看她,却未在她眼中瞧见多少温情。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们去界外住,你有东西要收拾吗?”璇甄自顾自问。 铭胤彻底顿住。 良久,她答:“并无。” 璇甄又抚她发顶,按着她肩膀让她躺下,“睡吧。” “……”铭胤睡了半晌。“我不困。” “那你自己玩儿,我去睡了。”璇甄转身离去,最后留了一句:“晚上不要吵。” 铭胤盯着她背影,眉越蹙越深。 璇甄忽地回头盯她,铭胤一乱,听她说:“窝里横。” 话落,她便彻底走出了这一室。独留下铭胤与蒙头的困惑。 尝试捋顺那些思绪,不出片刻,放弃。 罢了。铭胤合眼,到底还是躺下歇息。 没料真能睡着,还入了梦。 “铭胤。”有人唤她。 她揉着眼,瞧见璇甄从外面进来。而她所在却是……清虚门? 清虚门怎会有人唤她铭胤,这是梦。 这一年常常入梦,少眠,但一入眠便有梦。这些梦大多虚假,她一眼便能瞧出。可瞧出之后,却也未清醒。 这一次也如往日。 “随我去趟山下。”璇甄说着,走近极为熟稔地摸她头发。 铭胤总觉她在梦中是无法控制自己的。 她竟埋到璇甄怀中玩赖,不想起。 “昨日不是应下了?”璇甄坐下,将她扶起,也不见烦。 “你师姐体谅你有夜眠之习,不曾催促,可她在外已等候多时。”那泛着凉的声音带着难言的柔,像是在哄她。 她哪来的师姐。冷眼旁观的铭胤漠然地想。 梦中的铭胤却是抬头看璇甄,眸中还氤氲着晨起的水汽,“师姐才不会体贴,她定然憋着坏等我。” 璇甄声音仍像哄她,“起了。”她这才磨蹭着欲起身。 身子方坐直,眼前忽地昏暗,背景成了魔域天渡川。 唯有天渡川的居所皆是黑沉沉,如它蒙着魔气的天穹一般昏暗。 可璇甄仍是璇甄,也仍坐在一旁等她,面上还透着说不出的轻松。 铭胤一怔。 旁观的她却骤然成了梦里的她,这一怔教璇甄发觉,她道: “怎么傻了,赶紧起来准备走,昨天说好了今天去凡间,别磨蹭了赶紧的,也不看看几点了。” 她的措辞骤然有些怪异,话前言不搭后语。 铭胤还没发觉自己能控制身体,只是忽觉喉咙艰涩,身子也无法动弹。 下一瞬,她醒神了。 身上寒凉,护体的魔气又忘了开。她轻抚微痒的鼻尖,坐起身。 先前生出的芽又开始摇摆,扫得心头酸痒。 不知存的什么心思,她非但没开魔气,还去将门开了,任凉风吹得她瑟缩。 她忽然想生病。 最简易之法便是受寒。 天渡川极寒,不开护体魔气片刻便会受凉。 直到头如那天渡川的穹顶一般昏沉时,她才脚步虚浮合上门回去。 院落不小,但能住人的殿只那几处,不多时,她就寻到了璇甄的住处。 在门前踟蹰许久,脚步声却未放低,当真不像存了什么好心。 她想如梦中一般。 她想,应该能如梦中一般。璇甄立过誓不会伤她,也说会带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认定璇甄说到定会做到,说带着她便不会因她任性而毁约。 良久,门内并无动静,她抿唇,步子一顿,索性伸手去推门。 门上并无禁制。 “大半夜你干什么?”这声音并不模糊,分明是先前被扰醒了。 她声音含着冰,铭胤却看不懂人脸色似的,仍往上凑。 “你……”璇甄话才出了个头,她便弱着声音道:“冷。” 璇甄不大好的面色顿了一瞬,抬手扔给她一团魔气。 她又道:“疼。头疼。” “你想干什么?”这还瞧不出异样,璇甄便是傻了,她眉眼间的凌厉不加掩饰,“我说过晚上不要吵我。” 她语气不善,铭胤自然听得出来。 没由来的,心中却不怕。 “能与你一同睡么?” 21.榻上悟 璇甄愣了一瞬,似是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与你一同睡。”铭胤重复。 璇甄半晌未答,铭胤自顾自上前。 眼见人就要上床了,璇甄立即抬手按住她额头,“我允许了吗?” “你说了要照顾我,我受凉了。” “这有什么关系?”璇甄说着,抬手去碰她额头,当真烫。 “受凉了去吃药,找我干什么?” 铭胤抬头看她,眸中怯怯懦懦,话也可怜得紧。 “外面冷,还不知何处有魔窥探。” 话虽是如此,不过她早想明白了,那只魔必然是璇甄安排的。 心里明白归明白,面上却是将那害怕与可怜装了个十成十。 璇甄不言,困倦早消失了,她看着铭胤,眸光沉沉。 铭胤却像是无甚边界,见她手上卸了力便往床上攀,“求你。” 这话说得软,还带着颤,像是怕极了。 璇甄合眼,总不能将她推开,只得默许。铭胤抓准时机,当即钻进被中。 这还不止,竟掀开了璇甄手臂往她怀中钻。 璇甄险些扬手将她掀翻,到底忍住了,她蹙眉,“你……” 铭胤寻了安稳位置,声音浅,尾音拖长。 “好暖。” 声音还带着颤,像极久旱逢甘霖。 面相本就软,音色也绵软,瞧着教人舍不得呵责。 铭胤显然知道怎么利用这一处。 “……” 铭胤将脸贴在她心口,呼吸的形状都清晰可闻。 “……” 璇甄三十六年头一遭见这么自来熟的人,她舌尖轻顶犬齿,想: 这小孩儿心里有点问题,说不准正把她当救命稻草似的抱着,这一推开指不定又出点病。 可她到底不适应与人亲近,犹豫片刻,还是推开她,道:“自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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