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铜黄的乌龟王八壳将顾冬生罩得严严实实,常珺头疼地接过少卿递来的茶盏,浅啜一口。 只闻一阵蜿蜒悠长的音律自钵盂中传出,了无顿时便煞白了一张脸,顿觉自个儿灵识中似有一双大手正不断地搅动。 眼冒金星间,了无觉察到钵盂之上已然有道道裂纹浮现,顿时暗道不好,只得无奈收起钵盂。 顾冬生将唇边的长笛放下,轻声问:“居心叵测?什么是居心叵测?” 她不知是在问谁,又好像只是在问了无一人。 了无并未去回答她的疑问,身后佛光大盛,刻有金文的锁链刹那间便自脚下涌出,直直将顾冬生捆得结实。 了无额角不断地有冷汗滑落,当即高声疾呼:“常施主!快!” 可他等了半晌,额角滑落的冷汗糊住眼眸之时也未等来常珺的胜邪,心下顿时生疑,不由得向后望去。 只一眼就叫他大惊,连带着嗓音也隐隐有撕裂之势:“常施主!你在做什么?!” 品着温热茶水的常珺垂着头,正不晓得用脚尖在地上划拉什么,闻见了无的声音,抬首看去,就见他目眦欲裂地盯着自己。 常珺讪讪一笑,动作利落的将手中的茶盏塞进少卿怀中,“了无禅师,我觉得那个顾冬生和你有缘,你不如自己解决解决?” 她这样一说,了无这才注意到先前还绷着身子站在自己身侧的公孙言和薛策等人已不知何时挪开了许远。 再一回头,了无就见自个儿倾力布下的经文锁链已寸寸断裂,顾冬生那姣好的面容不知何时浮现在眼前。 了无倒抽气,急忙向后跳开。 “小和尚,这是怎么了?” 了无绷着神经道:“顾施主,出家人虽能解决忧思,但贫僧怕是解决不了施主的疑问。” “为何不能解决疑问?是佛祖没有告诉你吗?” “佛说了,不该解决的,就不要解决。” 一听这话,顾冬生面上的浅笑一僵,旋即便笑出了声,嗓音也不似先前一般夹杂着微末的寒意,“那佛还说了什么?” “佛还说了,不该问的,别问。”了无缓缓地挪动步子向后退去。 “是吗?”顾冬生的面色忽地一变,登时冷了下来,“佛有无说过这话我不晓得,但不该问的,我偏要问,不该求的,我偏要求!” 声声厉喝传进了无耳中,教他有片刻失神,也不待他回神,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山脚下那一处小小的寺庙,和裹着大氅的女修。 “…清安…” 现下仍旧是幻境,一切声音自然被顾冬生收入耳中,她面上一顿,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了无微微睁大双目,双手合十,“我说请安。” 立在树下观望的常珺惊叹地望着了无,她的灵识还未收拢,自然也闻见了他细若蚊吟的声音。 常珺拿过少卿捧在手心的茶盏,低低的同她耳语:“了无禅师真的是——” “死鸭子嘴硬,”少卿翻手变出茶壶,一面往她茶盏里斟茶,一面接话,“对吗?” 常珺大力地点头,十分附和她的话。 但见伫立在了无对面的顾冬生衣裳下摆无风自动,她唇角勾了勾,“请安?小和尚,你以前还是个太监?” “啊?”了无瞪大了眼,“顾施主,话不可以乱说。” “我乱说吗?”顾冬生冷笑着开口,“那你告知我你说的请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顾施主,贫僧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你真的问起来,贫僧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了无额角冷汗大滴大滴的落下,可顾冬生仍旧在步步紧逼,“佛不是说,万般事物皆有源头么,你定不会无端说出请安二字。” 此言一出,了无只定定地望着她,面上似乎浮现了跨越沧海桑田的恍惚。 顾冬生听见他飘落在新叶里的声音,他说:“清安。”
第121章 空明 声音古旧,像是自亘古之前历经千险,最终飘进和后人耳中似的,带着疲惫和叹息。 顾冬生面上只怔了一瞬,旋即变为那副浅笑嫣嫣的模样,“小和尚,终于舍得认我了?” 了无急忙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顾施主,贫僧乃为出家人,已了却凡尘,施主所说的话,贫僧不明白。” 顾冬生缓步上前,步步紧逼了无,见他实在是退无可退后,这才开口道:“我还以为佛祖什么都会告知你这小和尚呢。” “顾施主,佛祖不是万能的。” “佛祖当然不是万能的,不然,怎么会不晓得座下的小和尚还并未了却红尘?” 此言一出,了无面皮一紧,神色也变得有些慌乱。 候在远处喝了两盏茶属实是咽不下去的常珺将茶盏塞给少卿,抱着剑嘀咕,“还真是情伤啊。” 她自顾自地嘀咕了半晌,见了无支支吾吾半天也未说出什么来,立在原地思量许久后,终是上前帮他解围。 “顾前辈,前尘旧事早已换了几轮,我看了无禅师应该是还没有记起全部。”她朝顾冬生拱手道。 顾冬生扫她一眼,面色不善:“我同他说话,哪里轮到你这小辈插嘴?” “是晚辈的不是,可我们是来此地历练的,了无禅师已经大大拖累了我们的脚步。” 常珺瞥了眼额角尽是冷汗的了无,从善如流地道:“前辈要是真的想再问问了无,我们也是可以将他丢给前辈的。” 一听这话,了无错愕地看她,“常施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 他后头那声‘什么’还未说出口,便被裴纪和公孙言一左一右地捂住了嘴,被二人半拖半架着往旁边挪去。 眼见着顾冬生手边又显现出长笛的影子,常珺急忙上前。 “但是晚辈想了想,既然是一起来历练的,那就要一起回去,不然了无的师父还是要对我们这些晚辈有所怪罪的。” 顾冬生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悦耳的嗓音里夹杂了点点寒霜,“你究竟是怕师长怪罪,还是在帮他?” “晚辈和了无禅师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晚辈有位师侄是了无禅师师弟的儿子,晚辈的师侄对他还是很亲昵的,晚辈也只得帮衬一下。” 常珺依旧是拱手行礼的姿态,因她垂着头,顾冬生也瞧不见她面上的神情,但听她又继续开口。 “晚辈之前去过西林分局,和了无禅师的师父有过一面之缘,晚辈见了无禅师的师父非常严肃,且不苟言笑,晚辈若是带不回了无禅师,心中是十分害怕他师父的怪罪。” 候在一旁就差没往了无身上贴张疾行符的薛策听得常珺这番话,瞪大眼睛险些惊叹出声。 原来常师姐不仅有张说变就变的脸,竟还有张说来就来的嘴。 薛策摸了张聚灵符塞给了无,轻啧出声。 倒是顾冬生将常珺这番话听进了耳中,蓦地笑出了声,“你这小辈好生伶牙俐齿,真是将我架在火上烤。” 不待常珺出声,只听她又道,“既然如此,你不妨猜一猜我会不会放他出去?” 话音未落,顾冬生就见前头的裴纪和公孙言架着了无霎时间消失不见,连带着方才还支个耳朵听得认真的薛策也消失不见。 她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来先前那位抢先堪破她幻境的蛊修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地。 未等顾冬生回神去捉拿常珺,只听跟前人一声:“晚辈在此向前辈道别。” 而后身前便是一阵清风刮过,眼前便再无常珺和少卿的身影。 几人的消失只在短短一息之内,顾冬生冷哼一声,又念起了无此前的一声清安,属实是气得咬牙切齿。 左右那几个小辈还是在幻境中,幻境一日不撤下,那几人就一日出不去。 顾冬生打定主意,定是要捉住了无,报她一万三千多年的仇。 脸侧有疾风刮过,常珺不断摸出疾行符往身后递去,在瞧见了无后,心头的疑问差点就脱口而出。 她憋了又憋,终是没憋住,问了出来:“了无禅师,你和那个顾前辈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让她对你这样穷追不舍?” 猎猎狂风卷起了无僧袍一角,亦是遮住了他的面容。 常珺只听到他古怪的嗓音传进耳中:“贫僧和她之间,不是情伤。” 眼前茂密的丛林蓦然变幻,生生将常珺等人的疑问压了下去。 常珺只觉眼前不断闪过高山瀚海等模样,甚至都觉得天地都有些扭曲,也不知是变幻了多久,眼前最终被一片白茫茫覆盖。 广阔的冰原之上,几人逃窜的身影显得无比清晰。 “空明!” 耳边骤然传来顾冬生的厉喝,常珺领着几人头也不回的朝前窜去。 但眼前一花,便浮现了顾冬生的身影,常珺只得急急折身朝左面而去,不承想,她方一折身,便有万丈冰山伫立在眼前。 裴纪和公孙言脚上还没个刹车,若不是薛策和闻人玖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这二人定是要结结实实地撞在冰山之上。 只听长笛的破空声划破天际,常珺当即回身拦腰拔剑荡开来势汹汹的长笛。 不料,长笛周身刹那间响起几个简短的音律。 一晃眼,便有青金的箭矢浮现在眼前,箭矢迎着剑刃一分二二分四,瞬息间就铺满整个天幕。 银蛟倏地自胜邪中钻出,庞大的蛟身顿时绞断大半箭矢。 银光划过之间,顾冬生方一将长笛搭在唇边,眼前陡然显现出常珺提剑的身影。 她轻哼一声,先前被绞断的箭矢竟极快地重铸,再度迎着常珺袭来,不承想,本已快到她眼前的身影忽地消失。 待她急忙铺开灵识,剑锋已在后颈呼啸。 真是个厉害的小辈。 顾冬生手中长笛一变,竟变成了同胜邪一模一样的长剑,当即便回身挡住常珺势如破竹的胜邪。 但听兵刃相交的铮鸣响彻在耳畔,四周的箭矢陡然间变得密密麻麻起来。 眼前的常珺再度变幻,只留下银光闪闪的银蛟以迅雷之势绕上顾冬生的身子。 也不晓得这银蛟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既不像剑灵,也不像灵宠,浑身的银光竟将她压住了半刻。 百会穴之上剑风凌厉,顾冬生终是觉察到性命的危机,手中的长剑再度变回长笛,瞬息便挣开银蛟,长笛迎着长剑而去。
第122章 灵狐 又是一声铮鸣。 常珺受那剑中魂破裂的影响,只长笛与胜邪相交一瞬便倒飞出去,喉间翻滚的尽是血腥味,连带着五脏六腑都震得生疼。 还不待她稳固身形,只觉识海中一阵钝痛,仿若是一把钝刀子一点点迟缓地将她的识海割去了一块。 少卿面色难堪地接住她,方欲扬手就是一剑过去时,就见一道鲜红的身影自常珺的灵识中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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