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数接过手环,开机后,狭小的屏幕上自动浮现鹏跃的logo。 至于用途,比起电话手表,这更像是十年前的运动手环。有测心率、血压、睡眠质量各种生理指标的功能,也有定位、紧急通话这种针对儿童的功能。 简单看了两眼,程数就了解了个大概,这款手环和十年前最大的不同就是——集成了AI辅助诊断系统,收集的所有生理信号都作为输入,通过多模态算法得出人体的健康检测报告。 AI for Science,多学科交叉在十年前就已经是大趋势,现在融合紧密也是意料之中。 虽然程数并不了解如今科技的发展水平,但是她知道过去AI+医疗的最大阻碍在于深度学习作为黑盒系统并不具有很好的可解释性。包括极大似然估计这种由果推因的参数估计法,本身就和医学上“由因及果”先找到病因再对症下药的治疗方式相悖。 而且AI依靠数据驱动,医学数据则采集不易且成本高昂,数据集小的情况下AI模型很容易产生带有“偏见”的判断。 举个例子,比如某图像生成器。用户输入文字描述后,AI就可以自动生成动漫人物的画像。如果输入“二次元女同”这样的描述,最后输出的大概率是“黑发紫瞳”的形象。 这当然不是因为所有的“二次元女同”都是“黑发紫瞳”。而是因为用来训练这款图像生成器的数据集太小,仅仅来源于《魔法少女小圆》的晓美焰和《Citrus》的芽衣。 这款图像生成器的“偏见”可以很容易分辨出来,是训练集在“性向”上的样本差异。而医学图像处理的“偏见”可没有这么好分辨,一张复杂的CT或者MRI影像,谁也不知道AI算法处理完之后会携带什么样的“偏见”。 所以AI并不“可信”。 怎么让医生和病人信任人工智能做出的决策,无论何时都是问题的关键。毕竟医疗AI不是AlphaGo,后者下棋输了就输了,前者诊断失误那将面临极大的道德谴责和法律风险。 医疗AI现如今是可以独立诊断还是仍处于“助手”地位,程数并不清楚。 “妈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程数的思路被小女孩的声音打断了。 “可以的。”程数应声,顺势把手环重新戴到叶橙安的手腕上。 小女孩手腕处的皮肤细嫩,被手环勒住的地方还有明显的红痕,程数不由自主放轻了力度。 “妈妈你为什么要带着我们从家里搬出来呢?”叶橙安在三天前就问过妈妈这个问题。 但是当时的程数表情很难看,并没有做任何解释。 叶橙安为了安慰被吓到的程柚年,只能告诉妹妹“妈妈是要带她们去玩滑滑梯”。 这三天的时间里,叶橙安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有在脑海里捕捉到任何“妈妈妈咪之间闹矛盾了”的迹象。 她知道妈妈是很讲逻辑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带着她和妹妹搬家,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所以她带着一丝期冀又问了程数一遍,想得到合理的解释。 可是……过去十年的记忆现在在程数脑子里都搜索不到分毫,她又怎么可能想得起来三天前是因为什么原因搬家。 程数只能从已知的线索中拼凑出以下几点: 她现在在手环的生产商,也就是鹏跃工作。 目前的研究方向应该还是生物计算相关。 她有两个孩子,并且“夫妻”之间有矛盾。最近一次“争执”可能发生在三天前,于是她带着两个女儿搬了出来。 程数深知家庭矛盾对小孩的伤害,她也知道应该用善意的谎言“粉饰太平”。但是她演技很差,说谎话肯定骗不了古灵精怪的橙子小朋友…… 面对女儿“为什么搬家”的疑问。 最后程数还是诚实道: “我不知道。” 她紧跟着说:“你们肯定觉得今天的我很奇怪。但我也没法解释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目前表现出来的结果是:我失去了最近十年的记忆。” 叶橙安瞪大了双眼,这件事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强装镇定道:“也就是说你不记得我和年年了。” 程数点了点头。 程柚年则没听懂妈妈在说什么。 橙子小朋友难过道:“那你也不记得妈咪了?” 程数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猛地皱眉:“妈咪?” 叶橙安默默叹气顺便收起受伤的小心灵,她现在需要支撑起这个家——妹妹和妈妈需要她。 她小跑到沙发边上找到她的Pad,然后调出一条视频举到了程数面前。 “这就是妈咪。” 程数接过,是某次音乐会的录像。 视频里的钢琴师,有一种介于女人和女孩之间的微妙气质。她眉眼青涩,曲风俏皮活泼,一首李斯特的《钟》被她弹出了少女在玻璃钟下踩着高跟鞋跳踢踏舞的质感。 弹幕飘过: [友情提示:可以正常呼吸哦。] 程数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就屏息凝神,生怕“打扰”了这位沉浸在音乐里的钢琴师。 视频中的叶眠不过十七岁出头,可在技巧、节奏和情感的处理上已趋于完美。 年轻的女孩一身黑色礼裙,裙摆上的亮片伴随着的音符的起落闪烁着细碎的光。她踩下延音踏板时,小腿流畅的肌肉线条便若隐若现。既蕴含着少女的活力四射,又暗藏着独具一格的优雅与性感。 程数对音乐一窍不通。 但她的一窍不通不是五音不全,而是情感缺失。 她小时候跟部分华国小孩一样,被老妈逼着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 她当时的钢琴老师评价道: “无论什么惊涛骇浪都能被你弹成一潭死水。程数,请记住你是在弹琴,而不是在参加我的葬礼。” 可一首曲子,在程数眼里就是一堆杂乱堆砌的音符。她认为,只要把音符按照正确的顺序正确的时长表达出来,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她对于事物的情感也很淡薄,钢琴老师在教《献给爱丽丝》时对程数说:“这首曲子是贝多芬给他的女学生写的,整体虽然是舒缓的旋律,但中间有两次情感的骤变。你可以理解为这两次变化是人类在爱慕她人时,内心迸发的纠结与不安。”[1] 程数完全无法理解。 她和一板一眼的机器一样,把ABACA的回旋曲式硬生生弹成了5A级景区。 钢琴老师一边惊叹程数的记谱能力,一边吐槽她的弹奏全是技巧没有感情:“程同学,暗恋的甜蜜和酸涩在你的出色演绎下就跟安乐死一样平静。” 程数说:“所以说暗恋是在徒增烦恼。” “其次,师生恋没有好结果。” 程数面无表情地补充。 钢琴老师:“……” 钱难赚,……难吃。 最后程数靠着机械式的训练一路考到钢琴十级,让程女士在和其他家长闲扯时又多了一项谈资后,就再也没碰过钢琴。 包括在看完这条视频以后,程数脑子里也只有如下的形容语句:“手速很快”“表情管理优秀”以及“Miss Ye应该有健身的习惯”。 至于弹幕里飘的: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颤音处理得好清透,像敲在我心上] 程数get不到,也根本无法共情,硬要形容她只能说这段颤音像“打点计时器”。 这条视频放完之后,便自动播放下一条——是叶眠二十岁时在米国参加的一个采访,叶小姐左手无名指处的戒指非常醒目。 当时国外媒体都在猜测Miss Ye是嫁给了一起合作过的男指挥家Leo还是和不久前才四手联弹同台演奏过的女钢琴家Alice结了婚。 叶眠很俏皮地回应:“She is a leader in another field.” 她是另一个领域的首席。 换句话说就是,她和她的妻子在各自的领域熠熠生辉。 …… 程数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太割裂了。 她不是成为了富婆,而是嫁给了富婆。 甚至还有了两个女儿…… 信息量真的太大了! 一旁的叶橙安小朋友担忧地看着程数——看来妈妈真的不记得妈咪了,也不记得她和年年了。叶橙安用沉痛的语气告诉了妹妹一个很严重的事实: “年年,妈妈很有可能和奶奶患了一样的病。”
第04章 实验 白彤开着车一路狂飙,车载AI助手一直在提示“高风险行车预警”。 今天上午整个生物计算团队都乱成一锅粥。 脑机接口组实验的小白鼠昨天夜里死了一大半;DNA存储组搞创新,结果生产了一批只能“写”不能“读”的残废芯片;多模态影像组跑出0.9的dice,本来都准备开香槟庆祝了结果发现训练集参了测试集…… 她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饭都没时间吃。期间“半退休”的“团队负责人”也就是她亲爱的程师姐还打电话过来骚扰。 白彤简直一肚子火气没处发。 说起程数,白彤对她那是又爱又恨。 白彤作为程数的同门师妹,深刻地知道程师姐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拼劲儿,换句话说就是“卷”。 程数刚入职鹏跃的时候,整个生物计算部都在这家生产手机的公司内没有任何话语权。结果短短几年就被程数一路卷到DNA存储芯片投入使用,团队重要性直接升了好几个level。 人多少都有点慕强心理,白彤更是如此。 她博士毕业那年,收到了一封来自程数的电子邮件。 内容只有一行:DShrxL63 是鹏跃的秋招内推码。 没有经历社会毒打的白彤就被程数骗到了鹏跃。白彤入职后,程数顺势当了甩手掌柜,美名其曰“功成身退”。 不是借口在家带娃,就是跟着老婆到处飞度蜜月,一个星期能来公司三趟都算是良心发现。说得好听叫居家办公,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玩忽职守! 白彤算是知道了,某些人的“卷”只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地“躺平”。 偏偏白彤和程数拿的还是同样的工资。白彤彻底毛了,凭什么她就得天天上班打卡给各组收拾烂摊子,程数整天逍遥自在还不被扣工资? 直到白彤得知程数是傍上了叶总的二女儿,她内心的不平衡才彻底消除。 ——同样的工资,程数是靠出卖色相才拿到的,而她白彤是堂堂正正靠自己的双手挣的! 程数甩手掌柜当了得有四五年。 也就是去年,程数突然开始出席脑组的会议,并提出了研发“穿戴式”和“植入式”两种缓解阿尔兹海默症的脑机接口设备的设想。 目前阿尔兹海默症的发病原理还没被摸透,像“淀粉样蛋白Aβ沉积”[1]这样的假说在十年前就是猜想,如今依然没有被证实。依靠药物治疗阿尔兹海默症已经陷入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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