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似乎被先前的动静吓得不轻,听到推门声时身体还一哆嗦。 霜盏月自然注意到,但没心情安慰,抱着殿下跪在竹泪面前:“求你救她!” 声音嘶哑难听,跟她的表情一般,但语气内的恳切做不得假。 竹泪目光落在殿下毫无血色的肌肤上,心底一沉,立刻把脉,果不其然半点脉搏都不曾感受到,灵识探入其中,惊恐地发现殿下连魂魄都不复存在,像是烧干的水,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出。胸前烂一个小臂粗的洞,血染全身,却因被冰晶封锁未曾流尽。 回天乏术。 心脏破碎就已经无药可医,而今甚至连魂魄都消弭,就算竹泪习得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术,将肉身的伤痕全部修复,也无法凭空捏造出渡劫修士的神魂。不止是她,哪怕天神在世也无能为力。 “霜姑娘,黎伶……殿下已经命陨。” 她能感受到霜盏月的哀伤和痛苦,但身为医生,从来无法在救人一道说谎。 霜盏月却仿佛听不到一般,只是不断重复:“救她,救她……再迟就来不及了。” 殊不知早在心脏贯穿的瞬间,就已经来不及。 竹泪以为自己铁石心肠,常年行医早就看淡生死,没少见过生离死别,可见到有恩于自己的妖皇毫无生机地躺在她面前,心底的不忍如泉水般涌出。 或许是这份愧疚作祟,亦或者是霜盏月的恳求将她打动,竹泪第一次打破自己铁律,带着黎伶闭关救治。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从一开始便知道,可在一次又一次尝试失败之后,仍然会自责能力不足。 三日之后,竹泪出关,在人前哭得泣不成声。 她果然没能救回黎伶,任凭使出浑身解数,也至多将胸前的可怖伤口治愈。 “对不起,竹泪无用。” 她的哭声像是姗姗来迟的丧钟,在寂静的灵霄宫中敲响。 霜盏月张张嘴巴,却好像突然失声,发不出半点声音。目光死寂茫然,没有预想中的泪水,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哀嚎,静静地站在原地,突然间心中失去了什么。 直到一道雷声破空而出,阴冷寒雨铺天盖地,才从迷惘中回神。 扶起竹泪,抱住殿下的寒冷身体,不顾众人劝阻,将自己锁入属于两人的房间之中,谁也不见。 * 一晃七日过去,重伤昏迷的焦晨终于苏醒,听闻殿下陨落,险些再次吓昏过去,忍痛从病床上爬起,拼命朝着往生池赶去。 灵芸熙进入病房,发现她不在,立马去寻找,幸而那人伤重,行动不便,很快就在城门附近找到。 扶桑神树冲天而起,遒劲粗壮的树干打破两界壁垒,开启往生池之外的另一条通路。辽阔的冥河水仿佛无穷无尽,带着万仞山消融的冰雪坠入灵界。幸好凌华出手补救,不然恐怕整个森罗城都要被淹没。拜通路所赐,森罗城近日一直笼罩在阴霾雨水之中。分明是灼热的盛夏,却比秋末还要寒凉。 灵芸熙在雨中找到焦晨,道:“你的伤还没好,走不动路。” 焦晨却笑得难看,像是在哭:“殿下救过焦晨。” 她已经半道退下战场,若如今连这样的韧性都拿不出,恐怕无言再见灵霄宫的众人。 灵芸熙没再多言,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继续劝阻,走过去撑起她,“我带你走。” 回到修真界,一眼看到凌华在天空修补裂缝。 日月阴阳紊乱,天地浩劫嘈杂,失去天道主宰的世界已经乱成一团,竟然需要一位外神力挽狂澜,何其讽刺。 凌华注意到她们,飞上前来:“灵芸熙,我刚巧有事找你。” “我?”灵芸熙茫然,不知道练虚的自己能做什么。 “修真界天道已经灭亡,此世无法自我修复,只靠我一介外神补救终究无用。我想以灵界天道残骸另设一道作为主宰,需要你的契约和血液。” 凌华虽是尊神,却到底是“人”,无法创造凌驾人之上的天道,但能以灵芸熙为基石拟化神格,填入灵界天道残骸。若能成功,灵芸熙也将受其福荫,成为是修真界和灵界的变相主宰,以凡人之身干涉天下。 灵芸熙并不懂其中影响,知晓与天下苍生有关,没怎么犹豫便答应。 “殿下她当真陨落了吗?” 凌华一顿,垂眸肯定:“万死无生,尘埃落定。” 短短八个字,却显得如此荒凉。 焦晨早就做好准备,而今期望再次落空,依然难以接受:“若我能再努力一些……” 话还没说完就被灵芸熙按住双唇:“莫要再说,黎伶骄傲,恐怕听不得你杀她威风。” 焦晨这才闭嘴。 “你们若是想见黎伶和霜盏月,恐怕要费些功夫。”凌华远远注视着灵霄宫的方向,语气怅然。 “这是为何?” “她们都沉浸在幻境之中。” 最初听闻这句话时,灵芸熙和焦晨并不明白,直到返回灵霄宫,看到寝宫紧闭的门窗才反应过来。 现实并无虚假,可惜有人不愿直面。 她们在宫中又等待七日,连焦晨的伤势都好了一半,门窗却依然未曾打开。 “不能再继续下去,她已经无法自醒,需要外力刺激。” 商伴烟这半月急得团团转,看着霜盏月自我封闭,仿佛看到了最初失去长锦的自己。她当然明白其中痛苦,但身为友人,绝不想看霜盏月自欺欺人,荒唐一生。 刚踏出半步,立马被灵语拦住,“你这样气势汹汹地要做什么?难不成再捅她一刀?” 商伴烟紧攥五指,无法反驳。 长锦见不得师尊这样,上前一步:“我去看看吧,先前凌华伯母告诉我寝宫封阵并不完备,从她房间的梁柱能够潜入盏月姐姐的屋内。” “不会有危险?”灵芸熙不知道霜盏月的精神状态,很怕她六亲不认伤到长锦。 长锦摇头安抚:“无事,盏月姐姐温柔宽容,先前还教我祈灵术,她不会真的失心疯,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我相信一定能唤她回来。” 长锦按照凌华的描述,果然找到隐蔽通路,静悄悄地沿着梁柱钻入霜盏月房内,却还没按照预想唤回那人,就被面前的景象吓住,顿时勇气尽失,死死捂住嘴巴仓皇出逃。 商伴烟见她方才还大言不惭,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泪流满面跑出来,紧张兮兮地抱住:“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长锦深深喘气,心底难以自制地悲恸,许久都没能冷静下来。 灵芸熙急得不行,知道没法指望长锦,一咬牙,索性自己上前,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用力推门。 本以为会受到结界阻拦,谁知竟毫无阻力。 门被大力推开,她本人也险些摔在地面。 直起腰,看到面前的景色,终于明白长锦为何泣不成声。 入目一片赤红,结彩的宫灯悬挂头顶,鲜艳美丽的红绳红结随风飘摇,地面扑着柔软的红毯,墙上贴满喜庆剪纸。芳烛燃半,美酒波澜,灼热火盆温暖四溢,暖光火光撒满屋内,将屏风上的百鸟朝凤图照得格外美丽。霜盏月和黎伶穿着美丽嫁衣,挽发髻,抹腮红,仿佛一切又回到大婚那日。 传说中有一种比翼鸟名为鹣,唯有两鸟相辅方能翱翔,文人墨客常对它们津津乐道,以绝美词藻赞颂似海深情,却鲜少有人想过生离死别后另一只鸟如何生存。 陷得太深,再想脱身就只能断腕斩足。 ----
第189章 灵芸熙双眼模糊, 湿润的水汽盖在眼前,很快就将视线泡得发软。分明方才还鼓足勇气, 想不顾一切地将好友拉回,而今却被满目的绯色击退。她一直以为红色代表幸福安康,却没想到也有这样辛辣残忍的一面。血淋淋地剜出心底最柔弱感情,竟比战场负伤还要疼痛。 看着沉沦与跟“殿下”共饮合卺酒的霜盏月,从未像现在这般透彻。 口中美酒下肚,究竟有多少伤心事需要遮掩? 这绝非自欺欺人,甚至远远不到那一步。霜盏月双眸空洞失神,纵然穿上婚服也毫无喜色。伤心透顶,想尽方法编织美好骗局, 企图就此昏醉不醒,可惜太过聪慧,连这样简单的自我欺骗都做不到。 灵芸熙甚至认为让她真正陷入幻想反而最好,毕竟即便只是虚假,也能在梦醒时分体验几分残留的温暖。 “盏月……” 艰难开口, 想要上前劝阻, 却发现哑口无言。 现实远比她想得更为残酷, 正因理解才无能为力。 霜盏月看到几人, 生怕被抢走一般紧紧抱住殿下,分明早就自我清醒,却依然不断胡言乱语:“你们来了, 今日大喜, 酒水富足,可以尽情豪饮。但这里是婚房, 天黑前要提早离开, 不然殿下一定闹脾气。” 一边说着, 一边调用灵力将酒满上,分别递给几人。 看到魔君箭步上前,还亲手敬酒,没曾想商伴烟抓住酒杯,将凛冽醇厚的酒水劈头盖脸地倒下。 透明的酒水打湿墨发,顺着额头鼻侧不断往下流淌,滑过红唇,润湿胭脂,沾着脱落赤色滴滴下坠。 霜盏月怔在原地,眨眨眼睛,嘴角的笑容难以维持。 “你现在的模样太难看。” 当初长锦失踪,生死不明,商伴烟也曾陷入过类似的状态,后来被黎伶一巴掌打醒。她本想效仿黎伶,使用武力强行将这人拉回现实,无奈心太软,做不出那样的举动。 “我不求你像黎伶一样时刻将妖域苍生放在心上,事实上在黑龙一事倾尽全力,不止妖域,你已经算整个修真界的功臣,既便从此退居幕后当一介游手好闲的懒散闲客也无人怪罪。但不论如何都起码直面现实,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逃避。已经过去大半个月,霜盏月,你该醒了。黎伶为了你、为了我们付出不惜付出生命击杀黑龙,绝不是让你顾影自怜。” 这一段话说得不留情,尤其是最后四个字几乎是杀人诛心,每一字都刺在心口。 不止霜盏月,就连其他几人都眉头紧锁。 灵语头疼不已,虽然早料到这人脾气燥不会甘心袖手旁观,却没想到这样直接。 商伴烟本就是故意为之,见这人被激起怒意,知道已经听进去,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随时奉陪”,就拉着长锦返回屋内。 回去的路上,长锦忧心忡忡,“师尊故意树敌,不会挨打吗?” 商伴烟嘴角一抽,心说这人说话当真耿直,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什么挨打?师尊好心,再说一介我魔君会怕她?” 长锦吃痛捂头,想点头,又怕挨打,只好闭嘴。 商伴烟长叹一声:“不过若是能让她振作,我倒宁愿被打一顿。黎伶啊黎伶,你拍拍屁股走人,却给我们留下无解难题。” 深夜,凌华如寻常一般悄悄潜入女儿的房内,本以为那人早就入睡,谁知竟没有。不同先前的痴迷,今日的霜盏月已将婚服脱下。凌华想起下午灵语告诉她的话,知道或许有转机,索性直接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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