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烨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把她更紧地揽在怀里,“我当然爱过你。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有多么久,久到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每天看不见你,会很想你,看到了你,仍然很想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发誓如果我说得是谎话,我将永远失去栖梧,永远无法与她相见。我的皇奶奶在九泉之下永远难安。你不要睡好吗?” “好。” “也许是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在雾中看见你的时候,你真的美极了。那个中秋夜你跳得舞我一直都记着,没有认出景仍的那幅画,是因为在我心里,你不是他臆测的那个样子。你很安静,跳舞的时候也是安静着的,如果让我画,你一定是静立在台上,长久注视着我的。我说的对不对?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李攸烨低头,发现她已经食言合上了眼皮,唇角停留在了一抹很清淡的弧度上,手指松了,安心地搁在胸前,仿佛仍在认真地听她说着。 恐怖的安静弥漫在黑漆漆的夜里。她苦笑一声,脸上挣扎出一抹绝望的神色,抬头望向天上,天空中有一颗星忽然闪了一下。她闭眼让目中的泪尽快洇干,继续往前走,虽然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前路。 前面出现一个淡蓝的影子,站在她面前,神情哀伤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们没有办法……” “走开。”李攸烨冷冷地掀起眼皮,一股凶冷而陌生的目光透射出来,狠狠劈开她们之间的距离。权洛颖随之沉默,手中的夺忆针迟迟不肯拿出,脑海中回响起亭子里上官凝对她宣示的话语,“玉姝临别前告诉我,她输给了我,不过是家世输给了我,我也想告诉你,我输给了你,不过是未来输给了你。” 她是在宣示她已经占有了李攸烨啊,无力地感觉爬遍全身,她目送她们相偎着埋入夜色中。手中的夺忆针慢慢的弯曲,终于有一端刺入了掌心。 靖朔三年十一月,上官皇后薨于尧华殿,葬于靖陵。 驾薨当日,百官服孝。靖朔帝亲拟谥号为“端惠”,复上官一族后戚尊位。举国哀痛。 李攸烨抱着上官凝,来到那次她坠下在悬崖边上,望着下面漂浮的白云,怔怔伫立。 过了许久,她俯身亲了亲怀里的人,“凝儿,我不想把你封进冷冰冰的棺木。我昨晚梦到娘亲了,如果你可以到达蓝祗仙阙,那个穿白衣服眉上有颗红痣的人就是她。你一定要记地。不要走错了地方,否则就回不了家了。” 她嘴唇颤抖着说完,缓缓地将她抱离崖边,一阵风将那人唇上的发丝拂开,露出了那张安睡着的了无血色的脸,此生此世不复相见。 李攸烨一狠心,那人便像秋天的花瓣一样,飘飘荡荡没入云端。 一个时辰后,杜庞急匆匆地从山下赶来,对跪在崖边浑身颤抖的李攸烨,道,“皇上,悬崖下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任何人。”李攸烨仿佛一下子被人掏空,仰倒在地上,望着那些漂浮不定的云朵,身子蜷缩成一团。许久许久以后,悬崖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号之声,仿佛对这现世的痛悼。久久不绝,闻者心碎。 曹妃到了将要临盆之际。那日李攸烨走后,便再未出现过,也不见任何惩处。她心中虽然惧怕万分,但知李攸烨看在孩子的份上,暂时不会为难她。不知是何缘故,无论是江后生前还是李攸烨现在,对她腹中的孩子都极为看重。上一个孩子没有保住,江后当时失望的神情她是一眼不会看错的。 这日,李攸烨突然传召召她过去。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第一次踏出这进入便未曾离开的门廊。到了宫人引导的复兴殿,一眼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的囚徒,跪在大殿正中。李攸烨端坐在上方,手中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剑,正用白布细心地擦拭。 她捂着肚腹,在门前怯步。 李攸烨目不斜视地继续擦剑,口中却道,“进来,看看底下的人,还认不认识了!” 曹妃进来以后,却不肯接近那肮脏污浊之人。李攸烨忽然厉声道,“快看!”她吓了一跳不敢不从,抖着手拨开他的头发,看清了里面掩藏的面容,踉跄了几步,倚在柱子上,侧开脸不肯再看。 “看清了?”李攸烨随意拿剑比划了几下,又转回来继续擦拭。曹妃扶着柱子跪在地上,回道,“看清了。” “是谁?” “是……是……”她嘴唇打着颤,却吐不出那几个字。她没有说出来,那囚徒却开口道,“是逆臣李攸熔!皇上何必为难她!” “嗤,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你说要告诉我凌儿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吧!”他的声音压着一股愤怒。之所以忍辱偷生到现在就是因为李攸烨提起凌儿时那份自得的笑容,那笑看起来十足得不怀好意。 “我说出来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李攸烨歪了下头,让侍卫将那盒子捧到他面前。 李攸熔迫不及待地打开,曹妃好奇地朝里张望着。里面的东西被他翻得飞乱,一卷画轴滚到了曹妃身旁,曹妃见上面的李攸烨没在意,便伸手扯开绳子,将画展开,一幅少年蹴鞠图呈现在眼前。画中人物笑得十分开怀,而落款并无一字,却是一首悲伤的《白头吟》。从画纸的色泽上看,作画的日期似乎年代久远了。 可是……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正思索着,手中的画一把被人抢去,抬头看向李攸烨时,无意发现她的眉心剧烈跳了一下。李攸熔捧着画极其癫狂道,“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有没有发现这画上的字很熟悉?”李攸烨嘲讽地笑笑,“你看清楚了,那就是朕!” 曹妃又把李攸熔抛散的信纸拿了一张出来,发现这字迹和画上的几乎一模一样,似乎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这也是李攸烨的惊人发现。上官凛和上官凝姐妹虽然从未相逢,但她们的字迹却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她霍然站了起来,飞快地走到阶下,一把从他手中抢过画,嘲讽道,“你以为兰凌真的爱你吗?她是有意地接近你,从你身上打探颜睦的秘密,还有你母亲私下做的那些无耻勾当。” “你胡说!” “我胡说?”李攸烨半蹲下来,一把抓起地上的纸,在他面前晃悠,“那这些罪证是哪里来的?你不会不认识她的笔迹吧?” “她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为什么,因为你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李攸烨站了起来,俯视着地上的人,“你想知道她是谁吗?” “她就是十八年前为你所救的上官凛。你们颜氏一族害得她家破人亡,被人拐卖至青楼,有家不能回,你觉得她会爱你还是会恨你?” 李攸熔缓缓摇头,想从李攸烨眼中看出破绽,“你一定是在说谎!凌儿就算不喜欢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你!” “你是一个将死之人,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谎。” 他仍旧摇着头,仿佛陷入了魔障,“她是青楼女子,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面都见不到,她怎么会喜欢你?” “她胸前背后腰上总共有三颗痣,胸前的那颗是红色的,其余两颗是褐色的,我没说错吧。” 李攸熔额上青筋直露,突然挥拳就要打向李攸烨,侍卫马上上来上来把他按住。他双眼通红,挣扎不休,“我杀了你!”侍卫见他口不择言,毫不客气地一阵揪打,将他打晕过去。 李攸烨示意他们退下。这时候曹妃忽然道,“皇上这样做,不怕皇后娘娘在九泉之下寒心吗?” 李攸烨眉峰一凛,“你什么意思?” “那幅画是皇后娘娘所做吧。妾身认得她的字,至于那信上的字,却是另一个人的,虽然两人的的字迹十分相像,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容王在癫狂之中定然发现不了其中的破绽,皇上此举是要让容王殿下彻底绝望。” “你很聪明。”李攸烨玩味道,“但太聪明的人,朕是不喜欢让她留在世上的。” 曹妃笑道,“臣妾此来,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皇上想必也有此打算。” “你不要聪明过头了!”李攸烨厌恶道。 曹妃抚着肚子,忽而一笑,“其实臣妾有更好的法子,能让容王殿下比方才痛苦百倍!” 李攸烨莫测地看着她。她扶柱而起,慢慢地朝李攸烨走近。侍卫突然警觉地围了上来,她面上纹丝不动。李攸烨摆摆手让他们退开。 曹妃走到李攸烨面前,微笑注视着她。李攸烨现在倒是有兴趣听她的法子了。却见她伸手环过他的脖子,把她慢慢的推向自己。李攸烨刚要斥开她,忽听她道,“他已经醒了,你猜他如果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忽然她把唇印在了李攸烨唇上,用力地吸允起来。李攸烨满脸的厌恶之情,在余光瞥到李攸熔龇裂的目光后,一个邪恶的念头又浮现在脑中。她开始回应那人,把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曹妃这时候缓缓推开她。李攸烨并没有在意她的举动,第一时间侧头玩味地觑向李攸熔。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薄她的妃子,的确可以对他造成致命的打击。何况那妃子还怀了他的孩子。 就见李攸熔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曹妃看。李攸烨在看了很长时间后,终于觉出不对劲来。她回头,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面孔。目光微微下移,注视到她的小腹,上面横插着一把寒意森森的匕首。 “你!!”李攸烨额头的青筋拧起,抱着她缓缓倒了下来。她和腹中孩子的血蔓延到她的龙袍上,是如此的恐怖令人眩晕。李攸烨大声呼唤太医,愤怒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朕没有要杀你!”她倒在李攸烨怀里,“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再活在世上,在做出了如此伤害你的事之后。”她指的是江后,“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我不会那么做的。” 李攸烨不语, “抱抱我吧,我很冷。”她身子抖得厉害。李攸烨楞了片刻,把她圈了起来。她溢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出来,最后迷离地问,“为什么不是你?” 李攸烨怔住,震惊中看到那人痛苦得合上眼皮,腹上的血汩汩而流,她想伸手去捂,却无奈听到一声尖锐的婴孩啼哭戛然而止。带走了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 长公主连夜赶回京都,直闯天牢。守门的士兵将她拦住,“长公主恕罪,没有皇上的手谕,我等不敢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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