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速有点后悔带她来了,本来是想带她出来散散心的,可是,从头至尾也没见她心情好起来,就有些不忍。 几个时辰前,吕斯昊接到父母的催促返回归岛过中秋。不知发了什么疯,要带她这妹妹一起走。权洛颖来之前和父母是商量好的,要在玉瑞过中秋,见识一下建康城的繁华盛景,对此吕斯昊、刘速也是知情的,自然不肯跟他走。谁知吕斯昊觉得此一时彼一时了,她不跟自己走,就是不领自己的情,拒绝自己的求和的意思。心里生了怨气,临走前口不择言地讽刺了她几句,气得她当场掉了眼泪。刘速实在看不过去,就帮她回骂了几句,让他回去好好冷静冷静,结果这家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当场拂袖而去。 刘速也被气得不轻,第一次觉得这哥们行事作风太过霸道,心里难免为权洛颖打抱不平。自己来参加祭礼的时候,怕她一个人在家烦闷,就把她也带了出来,想着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没想到她的心情还是郁结着。 “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权洛颖揉着眼睛说。 “先帝的祭祀结束了,但还有先皇后的祭礼!两人的忌日碰巧在一天,不到天明怕是祭不完!” “这个先皇后是小皇帝的娘亲吗?”她突然问起来。 “是啊。她是小皇帝的生母,原本只是个宫女,后来追封的皇后。” “那她的爹爹娘亲是同一天去世的吗?” 刘速见她似乎对这件事有些上心,就多讲了一些: “是啊。说来也是可怜,这小皇帝刚一出生就没了娘,同一天又没了爹,这一家子的忌日和生日都撵到一块去了,还都是八月十五。为此这小皇帝从未过过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日。你想想,平常人的生日要是在中秋,那家家户户都团圆,肯定是喜上加喜,可小皇帝即便她自己想过生日,但父母忌日都在这一天,这过起来得是什么滋味啊!” “那她一定很难过吧!” 她往人群中看去,那一袭衮冕龙袍的少年,被众人簇拥着往后殿而去,忽然觉得那被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的瘦弱身影,也挺落寞孤单的。 刘速见她又揉眼皮了,就说:“你要是困了,就去那边那辆马车里睡一会儿,隐着身形,别叫人看见了,时候到了,我去叫你。”他指的是皇帝的銮舆,小皇帝的銮舆停得离场地最近,有专门的侍卫把守,很安全,里面又烧了暖炉,也比一般马车暖和,正适合休息。反正闲在那里不用白不用。 权洛颖起先不愿意去,但后来实在是困极了,想到还有一场同样这么繁琐的祭礼,她是如何也撑不过去的,就听了他的话,走到那黄盖马车边上,从两个侍卫眼皮子底下,蹑手蹑脚地爬进了车厢。 等皇帝祭祀归来的时候,天光微明,建康城的主干道上已有百姓守候在路边,想要争一睹龙颜。御前大总管杜庞挑帘看了眼路边的华服商贾,布衣芒鞋,对着銮舆统一呼和着万岁,神情全都十分地期待与亢奋。他赶紧拉上帘子,避免被人看到马车中的情景。 因为,在这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他们劳累了一宿的万岁爷,已经歪倒在御座上呼呼睡着了。 大臣们在太庙外送走銮驾,便各自散了,归家休整,准备赴晚上的中秋宫宴。 而与此同时,上官景赫从太庙离开后,便在自家马车里除下官服,换上便装独自一骑出了城门。牵着马在护城河外绕城一周。这是,他每年必做的一件事,和往年一样只有亲近的两三人才知。 天蓝色的光正将他踽踽独行的身影照得格外分明,十五年前的鲜血像一条流之不尽的河,他还记得,当年那些血迹和墙面上的那些斑驳着魔似的吻合在一起,如今还能抹掉吗? 这些年来,他小心翼翼地趟着河走,旧人的魂魄每每出现在背后的阴影里,惊得他寝食难安。放下,放下,两百人,放下比提起来还要沉重。 “将军!”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上官景赫猛地回过身来,脸上一片惊恐之色,见来人是贴身护卫张云,他松了口气,握紧的拳头松了下来,缓缓道:“家里的祭祀都准备好了?” “是,就等您回去了。” “好,我们走吧!” 张云习惯性地为他牵缰,上官景赫上了马,见他忽然凝视着城楼方向,目中隐有泪色浮上来,习惯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上马吧!” 随着一声气壮山河的“驾!”一阵痛痛快快地踢踏声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010章 谁在车上 而在另一边,九匹神骏仍旧拉着小皇帝的銮驾在朱雀街上平稳地前进,眼看快要进皇宫正南门华凤门了,杜庞在外小声提醒,“皇上,宫门快到了。” 令他意外的是,车厢里突然传来万岁爷没来由的一声轻“哧”,接着就是一句略带慵懒的“知道了。”他有点纳闷,万岁爷在笑什么? 车厢里,权洛颖愣了许久,才确定对面那微弯的嘴角是冲着自己的。銮舆里只有她们两人,确切的说,密不透风的銮舆内的软塌上只相互偎卧了她们两个人。她在里,李攸烨在外,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呼吸相闻,连对方的眼睫毛都数的清。 这样突兀的画面,对醒来时还以为睡在家里的权洛颖自然冲击力不小。她下意识地猛一后躲,脑袋就戳到了车厢的木板上,疼得她“咝”了一声。待回过味来这个动静此刻多么不合时宜时,想捂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人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似谑非谑的轻笑,继而是一句被搅扰了酣眠,不太爽利的问候, “你醒了?” 睫毛翕动,微睁,露出一双带水的剪瞳。 吃痛中,权洛颖听见这声其意不明的问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分明怀着探究着神情一眨一眨得拿捏着她。 她确定以及肯定隐身镜是开启的,眼前这人应该看不见自己才对。为何……还会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不,不是,她怎么过来了? “啊!”在她的一声惊嚎中,刚才还一脸倦意的少年,以乌云罩顶的姿势碾了过来,把她挤入床榻和靠背之间的三角地带里,紧紧抱住。 眼睛像扫描猎物一样虎视眈眈看着自己,脸上渐渐放出烟花一样扩散的笑容。溢于言表的得意。 “我知道是你,权,洛,颖!” 权洛颖犹如被掐到咽喉似的缩着脖颈,双拳抵扣在胸前,全然忘了反应。 就在她懵得连呼吸都忘了的时候,猎人又换上了一张讨好卖乖的嘴脸,撑着靠背的手臂放下来,在她颈后摸了两下,寻到后脑勺,非常好心地帮她揉了起来。 “你是不是磕傻了啊?怎么不说话?感觉好点了吗?” 权洛颖却一瞬间毛都炸了,所有感觉瞬间回归。费了好大力气才挣开一只手,把几乎贴到她粉颊的脑袋使力往外推,涨红着脸,呼吸都不均匀了:“你,快,放开我!” “哦!”李攸烨缓了一会儿,也意识到行为有些不妥,撑着手臂跪起来,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子,致歉道:“我刚才太激动了,你,你别介意啊!” 说是如此,但她实在对新鲜的事物有着太过强烈的好奇心,而眼前就有这么个透明的活标本,忍不住又去摸摸碰碰。 权洛颖趁乱爬起来又羞又恼,急着整理挣扎时被扯乱的衣衫,尚来不及料理她,结果头发不提防又被李攸烨两只好奇的爪子穿来穿去穿成了鸡窝,终于忍无可忍,抬起一脚将其踹了下去。 “哎哟!”随着一声惨叫,马车剧烈颤了一下,把前面的马儿也吓着了,纷纷扬起四蹄争向逃脱。御马官吓得脸色惨白,好不容易拉住受惊的马儿。杜大总管也听到了车厢里的惨叫,耳朵贴在车门上询问:“万岁爷,您没受惊吧!” “……没事儿,继续走你的。” 车厢里,李攸烨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眼泪花花得瞪着那团空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愤愤得声讨她:“你干嘛踢人哪?!” “你,竟然还看得见我?” 权洛颖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诧异来形容了,简直是惊奇,这个人的眼是什么做的啊? 李攸烨闻言嗤了一声,似乎是不屑,“你要是不想被我看见,就不要披着朕的毯子,跟只幽灵似的,你以为你真会飘啊?” 权洛颖闻言瞪大了眼睛,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来,也看到了逃跑时不忘揪在手里的,裹成一座小雪山似的貂皮毯子,脸色腾地涨红。唯恐慢一秒就被钉在耻辱柱上似的把毯子扯下来,扔到一边。 “谁,谁稀罕你的毯子,我就是随手一抓,喏,现在还给你。” 说着咚咚咚得下床。 “你以为这样就算了?”李攸烨拍拍屁股站起来,拦住她的道儿,“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朕的马车上,占了朕的床榻不说,还抢了朕的毯子,倒在那里呼呼大睡……你是不是应该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沉默。 权洛颖拧着眉头纠结的瞪她,好像瞪一个无赖,但是在雀占鸠巢、人赃俱获的事实面前,她也不能潇洒到直接给这无赖一拳,毕竟是自己理亏的。 “那,你想怎样?”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李攸烨抱着胳膊托腮做思考状,似乎在考虑怎么惩罚这个闯入者。半晌,无所谓得扬扬脑袋,“不想怎样啊。朕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朕的马车上。” 眼瞅着自己的质问像打了水漂似的,一去不回了,皇帝似乎也并不着恼,反而很有兴致得自接自话,“让朕猜猜,你是和刘速一起来的吧?来看热闹的?怎么样?太庙好玩吗?” 无言以对。 她似乎能猜出对方的心思,扬着过分好看的眉毛,挤出一个乍看像讨好其实是揶揄的微笑:“是不是特别无聊?特别乏味?特别枯燥?还不如睡大觉来得舒坦?” 呃?被戳破了囧事的权洛颖,脸色一红,因为不明她的态度,继续闷嘴不吭声。 李攸烨似笑非笑得伸了个懒腰,一副万事不出本尊所料的样子,抱着胳膊慢悠悠得踱到床榻边沿坐下,敲敲自己的肩膀,哼哼两声:“你倒是睡得怪香,朕可是一晚上都没睡,参加这个祭礼,膝盖快给我磨平了!”说着手不自觉去揉自己的膝盖。 权洛颖见她专注了一会儿揉腿挠背,后来干脆又歪着身子躺到塌上去了,随手扯过毯子盖到身上,脸上的倦意深重,好像真得困得不轻。权洛颖有点过意不去,反正现在她也没办法下车,于是就开始没话找话说。 “你,一整个晚上都在跪拜呀?” “是啊。”小皇帝仰天长叹,“这祭礼比打仗都累,一晚上就两个动作,跪跪跪~拜拜拜~,重复个一万八千遍,还不能找人代跪,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偷溜就好了。”
324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