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政受不得这个,涨红了脸怒道,“让一届风尘女子,在国宴上跳舞,像什么样子!” 熊英给他扇风,“马兄消消气。”一边对杜相夷挤眉弄眼,“要不要看看呐。” 杜相夷也想起来这个艳曲了,是挺有名来着,据说大皇子不还看上她了么,当然这种传闻不可信。没见过这个艳曲,传闻里她再怎么倾国倾城,杜相夷也不相信,多半是为了抬高身价的谣传。 几个人正大街上站着,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远远的,街道另一边,一架八人抬的轿辇朝这边走过来,前后宫里侍卫队开路,排场大得很。 中央宽敞的轿辇挂着华贵的红绸子和红纱,随着清风一飘一扬,荡得人心慌。 走到近处,方见轿辇中央端坐着一个女子,穿着比红纱帐还要明媚几分的红衣,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放在艳红的衣料上,煞是刺目。女子下半脸用红纱遮着,看不真切,只余一双眼半垂着,似乎想着什么心思又似乎只是坐着。 不知为何,她那样安静的坐着,杜相夷却感到一阵心悸,仿佛那美人已经微笑着将匕首送入他的心脏。 “这就是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杜老爷子认真地跟艳曲说。 艳曲,“……” 杜蓝桥噗嗤乐了,“老不正经,这叫见面?” 老爷子脸红了红,“我一把年纪,还不行我从头回忆了?” 二人忙道,“您老请!” 杜小公子跑出去一趟,不但买到了喜欢的画,还看到了美人,心情甚是好,当天晚上就被杜老爷按住一顿修理。 入夜,杜小公子露着受伤的屁股趴在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赏着月亮,回忆美人。一阵风呼啸而过,杜小公子打了个冷战,哆嗦着打算把裤子穿好回去睡觉。 正提着裤子,一个诡异的人影从墙那边翻过来,给小杜吓了个结结实实,手一松,裤子掉了。 人影直接冲过来,小杜才看清,那是两个女人,确切说是一个女人背着另一个女人。 而被背的那个女人,虽然只有一个小侧脸,小杜一眼就认出来了,不是艳曲是哪个?那姑娘冲到小杜面前,嘶声道,“别出声,带我们进屋,不然杀了你!” 小杜这才注意到,女子手里握着刀,刀刃还碰巧架在他脖子上。 小杜点点头,想帮忙扶着艳曲,他心里倒没别的想法,就算没有武力威胁他也一定会帮这个忙,惹祸上身什么的暂时不考虑。 说这一段期间,杜老爷子被孙子鄙视无数次。 本来背着艳曲的白衣姑娘还一脸戒备,硬是被小杜的主动殷勤给弄没话了。小杜带着女子把艳曲放到自己床上,还把门关上。 这才看清,白衣女子看起来年纪真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白衣上血迹斑斑,杏核眼冰冷。 小杜本想过去看看艳曲,却被女子整个挡住。而艳曲全程都是昏迷,女子掰开她的嘴给她吃了两颗药丸。小杜忧心,“她怎么了?” 女子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小杜又问,“你怎么一身血?” 女子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艳曲,借着缝隙,小杜看清了床上躺着的女子,真是一张好看的脸。好看到小杜完全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即便是昏迷着,苍白如纸,也硬生生看出几分艳色来。 忽然意识到什么,小杜倒抽一口气,“她?不会….” “是,血都是她的。”女子不停的帮艳曲擦汗,帕子尾端落到艳曲胸前,很快被染红。 “我去叫大夫。”小杜转身便跑。 “站住!” 小杜一个激灵站住。 “有我在,不需要大夫。”女子给艳曲擦着额角的细汗。 退走回床边,女子不再挡着他,小杜走近了一些,看着床上似乎奄奄一息的艳曲,忧心忡忡,“她不是进宫了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白衣女子皱眉,“你认识她?” “见过一次。” 这时,床上的艳曲哼了一声,两人都赶紧凑过去。 艳曲缓缓睁开眼睛,转动视线看到了白衣女子,她皱眉喘了两口气,“闻歌。” 小杜还真的知道一个叫闻歌的女子,赵闻歌,这着实又让他惊讶了一把。 赵闻歌拉着艳曲的手柔声道,“你先歇着,现在是安全的。”拍拍她的手,“放心吧。” 艳曲看着赵闻歌,小杜不明所以,跟着瞎瞧。就见艳曲看着看着,原本就说不上多好的脸色突然又灰败几分,她猛地抓住赵闻歌,“他怎么了!” 赵闻歌一时没答话。 艳曲又问,“他怎么了?”继续沉默。 艳曲的眼圈迅速红了,眼泪夺眶而出,一瞬间湿了整张脸,突然不管不顾揪住她,“他怎么了?你说话,闻歌!赵闻歌!” 赵闻歌一把钳住艳曲,艳曲不再吵闹,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接着,小杜听见赵闻歌轻轻说,“死了。” 说实话,小杜活了十七年而已,从来没见过谁那么伤心,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只有呜咽。像是一盆热油倒在喉咙,听得小杜胸口发堵,眼眶也有点发酸。 5 ☪ 山景图 杜相夷回忆着道,“第二天你醒了以后不吃不喝,当时宫里派出好多官兵挨家挨户搜查,说是抓刺客。那天我去想通知你们,虽然赵闻歌什么也没告诉我,可万一真是抓你们也好做个准备不是。” 艳曲心里点头,老爷子仗义起来是真不含糊啊。 “结果怪事儿就来了,我没找见人。” “没找见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俩手一摊,“就是人没了,当时我就以为你们走了,紧接着官兵进来搜一遍,没搜出什么来也就撤走。” 众人有预感接下来会有事情。 “然后我再回我那屋啊,艳曲还躺在床上,赵闻歌就坐在床边。” 杜蓝桥道,“那是躲起来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官兵把家里搜个遍,这人能藏哪儿呢?而且,我发现……那幅画……” 杜蓝桥紧张,“画?山景没鹰那幅?” “嗯!”老爷子点头,“我第一次进去,就是官兵来之前我没找见人那回,画上山峦间多了两道人影,一红一白。” 屋里诡异地沉默了。 老爷子也是看气氛正浓,接着说,“后来两人出现之后,画上的两个身影又消失了。” 杜蓝桥首先提出质疑,“是不是眼花?” 老爷子坚定摇头,“那时候我还年轻,而且那幅画就挂在门正对的墙上,一眼就看的见,再说,一红一白两道影子,再怎么模糊,在一大片黑压压的山峦之间还是比较显眼的。” “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艳曲问。 “那之后红绡楼人去楼空,我中了探花之后入朝为官,朝中对当年宫宴之事三缄其口,似乎是什么禁忌,之后高元帅起事,永都就乱起来了。” 艳曲沉吟片刻,心说这事儿一时半刻是理不清了,又问老爷子做梦没。 杜相夷一听还真知道,“我那好友,熊英就做梦了,神神叨叨的,不过我一直没有,你若是想问可以稍坐一会儿,他每日都来与我下棋。” 艳曲自然说好,杜蓝桥又端出一大堆点心零嘴来,几人吃着闲聊。 老头儿突然叹了口气,“七十年啦……七十年就这么过去了,你一点儿没变,你和赵闻歌啊,跟我们不一样。” 艳曲倒是想起来,“对了,赵闻歌。” “哦,说起赵闻歌我知道她,也真是个传奇。”杜蓝桥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扇子,展开扇了扇,年纪轻轻还有点风流的意味。“她是前朝礼部侍郎家千金,按照爷爷方才说的那个时间,她当时应该年近四十了。” 怪不得刚才老爷子说她和赵闻歌跟他们不一样。 “不知道你们听过一句话没有。”杜蓝桥清澈的声线不疾不徐道,“赵家有女闻歌,永生二八,与国同寿。乃我国福祉,特封国仙,见国仙如见朕。” “这是当朝开国皇帝高麒桢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据说赵闻歌她可是看着高麒桢长大的,亲手扶持他登上帝位,甚至给他送终,还看着他子孙一代代登基。”他比了个八的手势,“但是永远是二八年华的样子……就是可惜啊,高家的皇帝都命短。” 杜相夷咳了一声提醒杜蓝桥不要乱说话,杜蓝桥又笑嘻嘻过去讨好。 赵闻歌此人对人间来说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艳曲这里显然不算什么,真正让她在意的是,艳曲和赵闻歌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并且……“赵闻歌还活着。” 杜蓝桥耸肩,“与国同寿,当今皇帝还姓高,应该是在的,不过也没听谁见过。” 说话间传来敲门声,杜蓝桥跑去开门,便听一老头儿哈哈大笑,“老杜哇,我得一绝妙棋谱,今日定要将你杀个片甲不留!咦?有客?那我……” 杜相夷喊他,“无妨,就等你呢!” 炎君殿第一管事,霖秋曾说过,她家大人最大的优点是万事不挂心,通透豁达。最大的缺点是万事她真的不挂心,乱没有心肝。除了带领大家活下去,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引得她愁上心头。 可这邪了门的永都城,短短两天,离音就不提了,先来了个徐肇庆,又出来个杜相夷,接下来这个熊英,才是真的让艳曲一头雾水。 熊英老头儿弄明白来龙去脉之后,摸着脑门儿问艳曲,“你是谁啊?艳曲是谁?” 莫说艳曲,连杜相夷也头大,“老糊涂了,艳曲你不知道?当年就你蹦跶最欢!” 熊英盯着艳曲左瞧右瞧,还是摇头,那样子也不像有所隐瞒,是真的一头雾水。老头儿纯真又疑惑,“红绡楼哪里有艳曲,当年花魁叫映红啊。” 映红又是哪个?听都没听过!杜相夷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今天不是他傻就是我傻。 抛开这糊涂账不提,艳曲趁着老头儿没彻底糊涂之前抓紧问了梦境一事,说起这个熊英还是条理清晰的。 “大概半月前吧,突然有一天就做梦了。便是传说中净世大神救世之后,人间来了一位叫留山的大神,我依稀记得她做了些有违天道之事,后来妖魔横行,人间哀鸿遍野。” 老头儿说起来还颇有些心有余悸,“那场面真是可怕啊,好几夜惊醒过来,也记不清楚来龙去脉了,就是那个,人间炼狱的场面,真是,诶。” 杜蓝桥自小博览群书,无论是正经典籍亦或是乡野话本,都没有这位留山大神,更枉论这场人间灾难。出于严谨,小先生询问爷爷,“未曾听说过留山这位大神,是吧?” 前前前前不知多少任杜探花郎点头,“是,此事并无记载。” 熊英还在后怕,“我也不知怎的了,吓得几天睡不好,后来左邻右舍一打听,做梦的不少,但是没有跟我一样的,大家担心是什么神谕,后来约着一起去神祠上香,请上神明示。说来也怪,近几日确实不再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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