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的窗帘一动不动,薄薄的纱窗浅浅撩起。 苏唱换好拖鞋,车钥匙扔在柜子上,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过了。 餐桌收拾得很干净,厨房也是,但还有牛肉残留的香味,苏唱打开冰箱看了一眼,保鲜膜裹得很仔细,她关上冰箱,在旁边的酒柜里挑了一瓶酒。 正在餐厅的餐边柜找醒酒器,听见走廊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于舟吸了吸鼻子,问她:“你回来啦?” 嗓子比语音里还要哑一点,带着点困意的湿润,睡衣的下摆有点皱,最上一颗扣子散开了,露出纤细的锁骨。 她一出声,死气沉沉的屋子就活了过来,也跟睡醒了似的,啪嗒啪嗒走近的脚步声是脉搏,望着她笑时吸的两下鼻子是这间住所的呼吸。 于舟“啪”一声把灯打开,自己还不忘低头用手背抵着眼眶,半是揉眼睛,半是遮光。 两秒后才抬头朝苏唱走来,坐到餐桌旁看她。 “这么早就睡觉?”苏唱把红酒倒到醒酒器里,看一眼于舟。 “有点不舒服。”于舟侧脸趴着。 不舒服?苏唱看她脸色:“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好像也没有。”于舟望着醒酒器,丝绸般质感的酒,收纳着灯光的玻璃壁,还有旁边的玉雕一样的手指。 “你吃的什么啊?”于舟哑着嗓子问她,慢吞吞的。说完又吸了吸鼻子。 “火锅。”苏唱看了看时间,拉开凳子坐到对面,“我身上有味道,你闻着不舒服,是不是?” 于舟摇头:“没有啊,你还是很香。” 但她真的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两场,头晕。 “要去看医生吗?”苏唱有点担心,她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晚上吃坏东西了?” “没有啊,我都没吃饭。” “嗯?”苏唱透过醒酒器看她,放轻嗓子,“怎么不吃?不是做了牛肉吗?” “我……” 于舟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绵长而温软,好像在提醒她,不要说。 但她还是说了,伴随着一点心跳:“你不在,我有点吃不下去。可能因为,嗯,做得比较多。” 收到苏唱的消息时,她很失落,但觉得失落得不应该,苏唱本来就没有义务每天回家陪她吃饭,更没有义务报备,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呢?好像也没几天。 她想,可能是,精心准备了一餐饭,做饭时想的都是苏唱会不会吃比昨天多半碗,但等了一会儿,等来的结果是一粒米都不会吃。 空落落的。 于舟认为这样不好,本来做这些也不是为了求什么回报,她也不明白,如果是对别人,比如火锅,她不会有任何要求,但为什么对苏唱有呢? 她在期待什么? 苏唱不回来,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跑去睡觉了,越睡越头晕,闭着眼睛都难受。 俩人有一会儿没说话。 酒醒了十分钟,香气慢慢被开采。 苏唱有点开心了,同时又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阴影,她故意七点多才告诉于舟,想让她更在意一些自己的生活轨迹,她像压弹簧一样压制于舟的情绪,但结果不是为了消灭它,而是想看它忍无可忍地弹出来。 “那,我再陪你吃一点?”苏唱看看于舟搭在餐桌上的手,软绵绵的,想拉起来摇一摇,像捏捏小猫的爪子说你不要不开心了。 果然,小猫抬头:“你不是吃过了吗?” “不好吃,没吃几口。” 于舟咬咬嘴角,笑了:“外面的火锅本来就不好吃啊,很多都是地沟油,辣椒也没有多好,吃了烧心,味道还很大。” 苏唱托腮,手指闲闲地搭在脸颊,也弯弯嘴角:“你刚才说我身上没有味道的。” “哦,我那时候刚醒,鼻子有点堵,现在闻到了,是有点味道的。” 苏唱没说话,只松松软软地笑,于舟站起来,去厨房热饭:“你要吃饭吗?还是只吃牛肉啊?” “你想让我吃饭吗?”苏唱反问。她发现小蚂蚁好得真快,头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什么叫我想让你吃饭吗?”于舟把牛肉捧出来,揭开保鲜膜,加了一点点温开水,然后放进微波炉,“你自己想不想吃饭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如果要热的话,我就吃一点。” 莫名其妙的回答,但于舟也莫名其妙地很甜,又打开电饭锅,还在保温呢。 “那你的酒给我喝不?”她一边盛饭一边问。 “你不是不舒服吗?” “我好了。” “这么快?” “不行吗?” “可。” “以。哈哈哈哈哈哈。你学会了啊?”于舟大笑。 “你听错了。”苏唱风轻云淡。 “你就是学会了。” 好小学鸡,于舟对她俩无语了。
第27章 苏唱骗了于舟。 她其实吃了不少火锅,在百无聊赖等消息的时候。但于舟给她热了饭,她仍旧吃了小半碗。 准确地说,她在欺骗自己的胃。 “怎么样?”她最喜欢于舟吃饭时问她这一句,手腕竖起来抵在桌沿,头微微偏着,期待苏唱给她颁奖。 说话时她甚至会咽一小口口水。 你很难说出不怎么样。 何况于舟的厨艺真的很好,苏唱的夸张也并不夸张:“很好吃。” “是吧,外面的炖牛肉和我们家的做法不一样,她们土豆啊肉啊什么的都喜欢炸一下,但不香的。而且炖牛肉一定要多放点干辣椒,不辣的话,香菜也没那么香了。”于舟也不管苏唱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介绍。 吃完饭,站着洗碗时聊天消食,然后才开始喝酒。 酒醒的时间过长,混了侵略性很强的红烧味,香气变得复杂。 杯子是于舟蹲在柜子前挑的两支香槟杯,她不讲究杯子的种类,就觉得细细长长的比胖肚子的好看,正如她从来都很喜欢纤瘦高挑的人。 不过这杯酒她不大喜欢,之前苏唱给她挑的都是好入口的甜味款,这款很涩,喝一点直皱眉头。于是于舟在征得同意后,又去开了一瓶气泡酒,苏唱提醒她混着喝容易醉,于舟笑眯眯地满上说,她洗过澡了,等下醉了就可以直接睡觉。 苏唱就不再管她了,俩人喝酒聊天,时不时碰个杯。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似倾盆前预告的雨滴。 眼神越来越浓的时候,呼吸越来越重的时候,说话前要润一润嘴唇的时候,两个人都有预感。 所有人都有预感。 于舟问苏唱是不是很爱喝酒,苏唱拿着旁边的打火机,弹开,关上,又弹开,靠近桌边的香薰蜡烛,但没点燃。 她没回答,只说:“这蜡烛是之前买衣服送的,不过还蛮好闻,你闻闻看?” 她把蜡烛递给于舟,于舟嗅两下:“什么店还送这么高级的蜡烛啊?” “喜欢?”苏唱的嗓音一旦低下来,就有颗粒的质感,语句不太清晰了。 “有点吧。” “那你用吧。” 这家店时常给她送一些小礼物,挺精致的,她不需要,但也不是随手扔掉那么浪费的人。还好于舟喜欢。 还好遇见了于舟。 于舟能把每一份微小的馈赠都妥善收藏,像积了大德一样感激,像苏唱是她的贵人。她时常觉得苏唱是贵人,不仅体现在收留她,帮助她,还因为苏唱真的很贵。 哪怕她们只是楼上楼下,那么那么近,但苏唱和那个甚少被于舟涉足的二楼一样,活得像个高高在上的秘密。 于舟要等她下来,像现在这样坐在地毯上,才能平视着她的眼睛,说一些压低嗓音的话。 于舟忽然就很难过,她没有交过这样的朋友,并且她清楚地知道,她对苏唱的在意,有那么一点超过普通朋友了。 之前不想去琢磨,但她喝了酒,思绪不受控了。 快要搬出去,于舟一直在想,苏唱当初是怎么让她住进自己家的,她边界感那么强。后来她渐渐明白,苏唱允许她踏入自己家,是因为这个家里有二楼。 于舟和之前的住家保姆一样,和每周上门的阿姨一样,可以在这个房间里做分内的事,但并不等同于,已跨进苏唱的领地。 如果是火锅,于舟会跟她挤在一张床上。火锅也没什么钱,也跟人合租,但她俩可以分享一切私密空间。 “苏唱,你是不是很爱喝酒啊?”于舟又把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想要更了解她一点,因此没有允许问题被跳过。 “嗯……”苏唱撑着额角,想了想,“不知道,但无聊的时候会喝。” 微醺状态下比较好入眠,但代价是,她的胃不太好,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病症,是那种经年累月被用磨砂纸磨着的不好。 “你呢?” “我以前还好,但喜欢跟你喝酒。” “嗯?为什么?”视线有点沉了,苏唱的轻哼轻易就带出了性感。 “嗯”得于舟的眼皮微微一跳。 “因为,你家的杯子都很漂亮,”于舟用指尖隔着玻璃碰里面流光溢彩的液体,“应该装着漂亮的酒,然后就,很衬你。” “衬我?”苏唱轻轻地笑了,这个说法很新鲜。 “对,说不上来。” “那什么衬你呢?”苏唱用酒杯不用力地碰了一下于舟的。 于舟认真思考:“哈哈,白米饭衬我。”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她又难过了,眼圈儿都发红,很突如其来,也很莫名其妙,但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涨得难受,小腹也涨得难受,酒一点都不好喝,哪怕是加了气泡酒,之前的涩味还在,让她喉咙很苦。 苏唱执酒杯的手很好看,很矜贵,她一定从很小就有人跟她说,什么酒杯应该装什么酒,什么酒杯应该怎么拿。 而于舟不是,以前她跟电视里学,用掌心托着红酒杯,后来听人说手的温度会影响口感,只能捉着杯脚。 “怎么了?”苏唱见她沉默,靠过来,换好的家居服是丝质的,滑滑地挨着于舟的肩膀。 于舟抬眼看她,也就是等她的时候睡了一觉,也就是被她的酒杯碰了一下,也就是这么一个连音乐都没有的周五夜晚。 甚至都说不出个契机,但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苏唱。 因为,在苏唱用木香接触她的肩膀时,她希望,触碰她的是苏唱的手指。 是苏唱的嘴唇。 不仅仅是眼神,哪怕这个眼神很温柔,很勾人,和酒一起酿熟了,认真地看着于舟。 于舟喜欢过人,她还是一个作者,当然知道自己这多一寸的渴求会令剧情通往什么方向。 这是她第一次生出肌肤相亲的渴望,可对象是个女人。 几乎在意识到的那一秒,消极就随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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