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剑挥出,天色忽然暗了一瞬间,一股无名的冰冷夹杂在秋日和风中,吹得人心神不宁。 黑影身形骤然停滞,之前汤九郎造成的伤口飞速崩裂,整个人就如一道血喷泉一般。 “轰”一声,最后的符箓炸了开来,却被早有防备的另一个杀手闪了开来,只让他停滞了几息。 那血人似的杀手怒吼一声,再度扑过来。他身上,一股诡异的力量在飞快地造成一道道伤口。只有杀了倪霁,那股力量才能消失!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明媚的落霞带着万钧之势骤然拍了过来,将那血人似的杀手猛地拍到了地上,昏死过去。 另一边,一身白袍的倪煦截住了另一个杀手,与长孙佑一齐把他逼入了一张银灿灿的网中。 剩下的照神杀手见领头的一个被擒,一个生死不知,纷纷欲逃,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群赤衣修士抓了个正着。 倪霁心神一松,气血猛然上涌,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73 ☪ 莫测(五) ◎丹药磕得比水还多◎ “……后面那一拨是大青山的人。”倪煦向来温和的脸色难看得好像刚从煤坑里出来,难看得惊人。 倪震宇冷笑一声,心道:能选到这么好的时机动手,就大青山这么吊毛几个修士的破烂山门也行?当云栖都是群傻子么?! “通知六长老,让她不要顾及太多。”倪震宇磨了磨后槽牙,手中的青瓷茶盏骤然爆裂,碎渣子溅了一地。 边上的碧海门长老眼皮一跳。六长老那可是个面慈心狠的狠角色,当年一套三十六根的冰火针把南阳夏家以皮糙肉厚闻名的当时家主扎得痛哭流涕,恨不得把几岁尿了裤子,几岁怀了春心都一五一十得说出来,只求不再继续扎了。如今虽然隐退已久,但赫赫凶名仍在许多人之间流传。 大青山那边是板上钉钉了! 碧海门长老愈发惴惴,这一遭刺杀来得蹊跷,指不定还有云栖自家人的手笔,可不能平白无故给他人背了黑锅!只是,他既说不清汤九郎是怎么卷进去的,也不明白倪霁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更是不知道倪震宇来找自己干什么! 倪煦领命告退,脚步忽而一停,迟疑道:“刚刚白云门长老白慎思求见。” “不见!” 碧海门长老暗自叹气,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先溜,左右汤九郎也是出了把力的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倪震宇就算是迁怒也也该迁怒不到碧海门身上。反倒是现在留在这里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主意一定,她便稳着调子,悠悠开口,“倪道友,九郎伤重,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多留,便先回去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事,不如纸鹤联系。” 说罢便起了身,脚步一转打算走。 “汤道友不想知道汤小友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碧海门长老脚步一停,却听身后继续道:“还要多谢贵门大长老,要不是他,恐怕我那可怜的小孙女这回就要身殒了。” “……多谢倪道友,我定会为大长老备上一份厚礼。” 明光堂外,一道流光一闪而过,倪岱匆匆而来,面上一抹戾气一闪而过, “当时的守卫都被绊住了。东边是一群散修打起来了,西面是倪阔野和旧相好打起来了,南面是被冯家修士拦住了,北面是大青山修士拦住了。” 倪煦脚步再次一顿,心头一片冷意。冯家和大青山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往来极少不说,本身实力也不过中上,只怕中间还有哪个势力在挑唆。 要不是当时她正好和倪蔚、风廿四在一起,长孙佑刚好破境,汤九郎又不知为何帮了她们一把,只怕这个时候倪霁尸首都已经凉了。 “好啊好啊!真是太看得起我云栖了!”暴怒的云栖之主猛地一拍桌子,“去把冯家家主和大青山理事都请来!再把倪阔野送到自明堂!不是要去火域么,不如现在就去!我再多送他几个月!” 倪岱冷笑,“倪阔野已经跑了,消息倒是灵通!” “那就通知倪霆一声,要是倪阔野三日内不出现在我面前,他就直接换个名字吧!” 倪震宇声音难以察觉地一顿,向倪岱使了个眼色,兀自走出了明光堂。 剑光一闪,他面前又是金灿灿的莽莽石林。 青衣人刚刚起身,周身围绕的瑞兽们复归原位,唯有上古的浩瀚气息仍在流淌。 倪震宇被惊得晃了神,怔了一怔才上前道:“人已经在芳园了。” 黑沉沉的天上,无星无月,隐约能看到流云飞卷。远眺微茫峰,一点明亮的光飘在山中,那里是明光堂,今夜将彻夜长明。 玉佩传来预警时,她尚在中枢之中,时机太巧,巧到让人觉得是要借此机会打乱云栖中枢。她一面分出一缕心神通知倪震宇,一面加快速度。但云栖是上古遗宝,又不知经过了几人之手,任何一丝改动都要慎之又慎。 她只能寄希望于那块玉牌和倪霁储物袋中符箓能拖延足够时间,拖到倪家的守卫赶去救援。 耳边传来轻微的动静,闻世芳走向昏暗的里屋,低声道:“醒了?” 屋内,夜明珠特有的柔光亮起,倪霁有些恍惚,一时间珠光和剑光竟然似乎如出一辙,惊天一剑的余波终于席卷过来,一浪接一浪地把她冲到无边海上,明珠有泪,暖玉生烟*,生死关头,奔流在血脉中的海族传承终于被激发了些许,坚不可摧的鳞片帮她挡住了致命一击,也带回了那些不可言说的记忆。 原来,她若是没有这点鲛人血脉,当年早就死了。 那可是她娘半身精血凝成的护心甲。 不过几息,她便回过神来,有些想笑——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天赋”,世路本就不平啊。 闻世芳不知她在笑什么,沉默片刻轻声道:“没事了。” 剔透珠光下,倪霁搭在长寿纹锦被上的手惨白得扎眼,肉眼可见的颤抖让她的手一点都不像一只能执剑的手。 青衣人不忍直视地偏开眼神,心想:是她大意了。 世家子是总有人兜底的子弟,也是要为了家族赴汤蹈火的子弟;散修是朝不保夕的修士,是奔风赴雪的修士,也是朝游北海暮至苍梧的修士。 她既然生在云栖,无论后来如何,这印记便是洗不掉的。 杀她,不但因为她自己,还因为她背后的那座岛。 秋夜暗沉,白日里仙人似剔透的琼花此时也多了几分鬼魅,雕花窗棂被花树影子笼出了一片阴森。 闻世芳杀心骤起。 倪霁慢慢眨了眨眼睛,“长孙和汤九郎怎么样了?” 青衣人回神,飞快敛去眼中杀气,慢慢道:“都无碍,碧潮也已经被拾回去了,你无需担心。” 剑客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刹那间,青衣人似乎变了一个人。 闻世芳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在,遂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中枢阵法繁杂,我怕是要在云栖多呆许久。” 倪霁一怔,不可遏制地想:那可真是太好了。然而,皮肤上却传来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感觉,酥酥麻麻的,又带着些痛楚。 鲛人血脉后遗症,不是什么大问题,熬过去肉身强度还能再上一个台阶。血脉里的传承让她十分肯定。 不过…… 闻世芳此时看她的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又愧疚地让倪霁自己也觉得太过了。仗着有伤在身,剑客的胆子陡然大了起来,某些妄念升起了便瞬息疯长出根深蒂固的模样,眨眼之间,她已经颤颤巍巍地支起上半身靠过去,下巴不见外地搁在了闻世芳肩膀上,小兽似的蹭了蹭,“疼。” 闻世芳呼吸一顿,心都要化了,也不再管这般僭越,她一手慢慢抱住怀中清瘦的身躯,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无尘丹会修复你的经脉神魂,放心睡吧,明日就不痛了。” 怀中温热的身体熟悉又陌生,这是一副将来可以撼天动地的血肉筋骨,这也是如今尚可以被宵小所毁的身躯。 她从未与别人靠得这么近,轻轻的呼吸洒落在她耳畔,手下是微微弯曲的流畅背脊,她几乎能摸到其中血脉的每一分搏动。 太近了。 她本该觉得别扭,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慰藉。那慰藉不知从何而来,只是她万里无波的灵台识海似乎烧灼了一瞬间。 倪霁“嗯”了一声,闻世芳的怀抱好似一处温柔乡,许久不曾有过的眷恋一股脑儿地涌上来,手已经不自觉地攥紧了散乱的青色衣摆。 若是、若是此刻能长长久久,那也不枉此生。 不、不对…… 一股深沉的倦意自神魂深处慢慢涌了上来。 她挣扎了一下,含混道:“是哪些人想要我性命?” 闻世芳感受到怀中人不安的动静,放开了一点,“不急。怎么了?” 倪霁眨巴了一下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再度贴过去,“哪些人是谁?” “九阳山伏家和大青山。九阳山的修士据说是得知了大青山要伏击的消息才赶过来的。巡视的守卫被各路人马拦截了,其余的事情过两天就会都知道了。” 闻世芳想了想,下意识地觉得先让倪霁休息比较妥当,便暗中把夜明珠调暗了一点,又生疏地拍了拍倪霁的背,“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千里外,黄袍的中年人摇头叹息,“一群没用的蠢货!丹药怕是磕得比水还多!” “那是否还要……” “既是活了,那也是她命数。不过,麻雀再怎么蹦跶也变不成凤凰。再者,黄家能等得,九黎门可等不得,他黎元手下还有什么有天分的弟子么?暂时先不去管她了,免得让倪震宇那个老东西不管不顾地直接发疯。还有,好好收好那份摹本,说不定过后还有大用。故地最近要开了吧?” “三日前便已经开了。” 中年人安静了一会儿,脸色变得极是难看,良久方自语道:“灵脉已经衰竭至此了么?天道何曾……” 弟子没忍住道:“破心鉴既然回了南华,是否要让他提前动手?” 中年人缓缓摇头,“破心鉴的事就此做罢,既经过了闻世芳之手,就没那么好糊弄了,如今这世道可不是动手的好时候,总归故地还能再撑几年。既然虚白已经出关,那便开仓,让她带着千山万壑图去找琅嬛福地的匠人们,能修复多少就修复多少,钱不是问题。” 弟子点头称是。 中年人忽地皱了皱眉,十分嫌弃地补了一句,“对了,做得隐蔽些。莫要让大长老察觉了。” 74 ☪ 莫测(六) ◎映射◎ 七日后,琼花林外,白玉台下。 金秋会的武比停了多日,无热闹可看的修士自然不会来这偏僻之处,落下的琼花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随着略带萧瑟的秋风打着卷儿。 今日的两位主角都尚未出现,但台下已是人山人海,只是在扎堆修士之中,却总有一两个让人下意识让开一条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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