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倒是个好主意。” 闻世芳摇头,“不好。因为后来便是两个人一起倒霉了。” 倪霁一愣,肩膀控制不住地抖起来。她无缘得见这位老夫人,只在世人口中听闻她为人严苛刚直,却不想竟还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她有心想问问是怎么个倒霉法,但眼角余光中,一抹熟悉的重紫色飞速靠近。 谢天影忽的止步,怪异地看了看乐不可支的剑客,冲着青袍人叹道:“‘四姓三宗’的人快到齐了。” “好,走吧。”闻世芳抬脚跟上,忽的扭头冲身后的倪霁温软地笑了笑。 杏花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最靠近背后岚山的地方,有一片始终被阵法笼罩的地方,那里是谢家顶顶机要事务的商议之所,也是如今守护镇魂塔的“四姓三宗”掌事人的齐聚之地。 往年,这种会面是不会有的——镇魂塔无事,聚什么?看那些老对头的死脸么? 眼下,这里悄然无声。 里面已经坐了五位修士,各个眼观鼻鼻观心。虎林黄氏家主,天麓山杨家家主,云栖倪家家主,南华观素心真人,长洲顾简阳,放在外面都是威震一方的人物,自然谁也不会率先开口。更何况,正主都还没来呢。 一身百衲衣的了尘踏进此处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 “阿弥陀佛。诸位道友来得好早啊。” 素心真人放下茶盏,和气地笑道:“不过是借了地势之利罢了。了尘道友自不见峰而来,不知那里情况如何了?” 南华道法亲近自然,她又有了些年纪,眼角的鱼尾纹格外明显,此刻看起来和蔼非常,换下那身道袍就像一个慈爱儿女的夫人。 “闻道友基本上把邪灵荡尽了,我不过是收个尾,眼下平安无事,只待重建了。” 话音落下,禁制便又被触动了。 众人抬眼望去,谢天影冷着脸大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青袍人。 融融春光下,闻世芳脸色苍白,眉间透着一抹淡淡的病气。 果然没那么轻松。众人心头一致闪过一个念头。镇魂塔向来是极为棘手的一个地方,每次出事都是波及甚广,值守弟子全军覆没的事并不在少数。只有二十年前那一回和这一回,值守的弟子一个没少,不过,二十年前那一位可是死了。 天雷加身,闻世芳能护着那些弟子,全身而退已属不易。听闻,这一位后来还遭遇了几场截杀,那如今,这一位的实力,还剩下几成?或者说,这位年纪最轻,又甚少露面的元君全盛时期有实力如何? 隐晦眼神交错扫过,暗潮汹涌,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闻世芳扫了一圈。长洲剑仙没来,那他大概真的伤重,还是只能吊着命的那种。顾简阳一脸冷淡地喝茶,头也不抬。也难怪,论资历、论修为,他都是垫底的那一个,更何况,他还不是真正的长洲之主。 杨心岸倒是气色极好,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倪震宇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冲她微微颌首。素心真人也是风采依旧。剩下的那位身着虎纹长袍的应该是黄家家主了。 这位黄家家主正如虎林黄家的家训,甚少露面,连传闻都很少。她从前也未曾见过。 只是……闻世芳忍不住皱眉,黄家主中年人模样,一呼一吸似有天地呼应,显然修为深厚,只是眼神隐隐透露出一股漠然,似乎超然物外,不参世事。 这眼神放在素心真人上还说过去,放在一位家主身上着实有些奇怪了。 闻世芳还在琢磨,偶一抬头就发现对面的了尘不知为何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十分不解。 “诸位道友,我们来这里恐怕不是来喝茶的吧。” 出乎意料,居然是那位黄家主率先开口,语调淡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镇魂塔这回损伤甚重,重建怕是要好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拘禁的邪灵该往哪里去,不知各位怎么看?” 了尘收了眼神,言简意赅道:“小灵台境可超度。” 素心真人附和道:“我南华观也可收纳一二。” 黄家主摇头,“小灵台境半悬海外,南华观深居山林,一来路途遥远,弟子押送过去多有不便,二来,这‘一二’该如何划分呢?” 他冷淡的眼神扫过众人。小灵台境和南华观如此说并不奇怪,可若是他们能一直出力,不见峰上那一座镇魂塔也就不会立了。两者皆在边陲之地,而镇魂塔虽然高居不见峰,但距离四州都很近,实际上要比小灵台境和南华观方便许多。 而且……他扯了扯嘴角,终于显出几分嘲讽,空口而说容易得很,天下广大,究竟哪里的邪灵送往哪里,这可是事关切身利益的事。 谢家主放下手中茶盏,细腻的白瓷流过温润的光,“南阳夏家的月塔可暂做一用,我会和夏家主商讨。” “至于划分么,”她看向了尘和素心真人,沉吟片刻,“不如先以汜水和四面山为界,往东归南华观,往西归小灵台境,四面山以暂归谢家?” 了尘眯了眯眼,“如此甚好。” 素心真人想了想,笑道:“谢道友这主意甚好,只是我不过是个不管事的长老,还需和掌门商量一下,方可给道友答复。” 黄家主深深看向紫衣人,泗水和四面山一脉确实兼顾了路途和世家仙门的分布,她怕是早有准备。不过,泗水可是离天麓山近得很,那地方几乎被杨家视为禁脔。 “杨道友,重建镇魂塔恐怕每个三年五载干不成,我黄家轮完后便是你杨家了,不知杨道友可有什么高见?” 杨心岸笑盈盈道:“谢道友这分法极妙,我没什么意见。镇魂塔么,修界这么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了,我杨家在一天,便守约一天。” 这都是什么废话!不在天道碑上的誓言不过是句空话!黄家主吃了个瘪,不禁皱眉。往常来的都是杨见鹤,向来看谢家不顺眼。这杨心岸长年游历在外,他如今第一次见,吃不准性情,没想到似乎和谢家关系还不错? 他不再绕弯子,直入正题,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紧紧盯着青衣人,冷声道:“听闻闻道友那一日是度化,而非诛杀邪灵,是否?” 素心真人意外地看向闻世芳,向来诛杀容易度化难,若非有伤天和,有碍修为,弟子们早就全杀了了事,怎还会有镇魂塔这个大麻烦。不过,据她所知,闻世芳师承江潮生,这一手度化是哪里来的? 谢天影拧紧了眉,姓黄的这语气倒是不客气。 “不错。黄家主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不知远春君是以何法度化?可能推而广之?” 闻世芳笑了笑,“剑修以剑渡生,我亦是如此,怕是要让黄家主失望了,我这法别人学不来。” “为何?”黄家主咄咄逼人,丹凤眼中满是审视,方才的超然物外全然褪却。 谢天影脸色微变,姓黄的这是审犯人么!?她刚想出声,只听青袍人缓缓道:“不为何,我所求之道而已。” 满座皆静。 了尘神色微变,和素心真人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 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不管什么功法,若是只有成了元君才能有度化之能,那对天下千千万万的邪灵也没什么意义。 黄家主摇摇头,悻悻而退。 谢天影脸色稍缓,却神情骤然一变,猛地看向禁制之外。 一道剑气纵横长空,飞速而来,眨眼间便站到了三丈之外。 那是……长洲剑仙! 她不禁起身,冷冷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众人一阵惊愕,诧异的目光从顾简阳身上扫过,看向三丈之外的三圣剑剑主。 闻世芳眉头紧锁,长洲剑仙风尘仆仆,身形比之前要更枯瘦,面颊两侧几乎凹陷,一身灰袍挂在他身上,就如风中的一根细竹竿,唯有一双眼睛锋利如旧,还是亮得可怕。 他把气息敛得极好,一点看不出来他伤到如何程度。 “师傅?!”顾简阳起身,也是一脸震惊。 谢天影略带嫌弃地看了眼顾简阳,默不作声。 长洲剑仙一言不发,大步而来,直接撕开了禁制,劈头盖脸便是:“闻世芳,你到底做了什么!?” 刹那间,无数剑气微芒高悬,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谢天影勃然变色,半步元君的气势骤然释放,身边的茶盏爆裂成无数碎片,杏花州之主的优势让脚下的地面都出现了微微的震动。 云栖之主默不作声地退开几步,他在这群人中修为最低,长洲剑仙素来带着几分疯,此次肯定来者不善,不知能做出什么事来。 素心真人和了尘脸色紧绷,望向长洲剑仙的眼神带了几分震怒,永远挂着三分温雅笑意的杨心岸也淡了神色。 在场的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或掌事人,如此气势汹汹,长洲剑仙几乎把所有人都没放在眼里。看顾简阳那副模样,怕是他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如此一来,长洲剑仙想做什么谁也说不准! 唯一算得上开心的只有黄家主,说到底,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长洲剑仙这是何意?”闻世芳起身,冷淡地看向一脸阴沉的长洲剑仙,同时一只手轻轻按到了身侧紫衣人的肩上。 长洲剑仙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么?” 他扭头看向了尘,语气森然,“了尘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那日镇魂塔是被邪灵冲塔而出,还是被人从里面打破的,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了尘和闻世芳有私交,虽然不是什么世人皆知之事,但在场的人都多少有些耳闻。那日先是闻世芳,后是了尘,当值的又是谢家,都和闻世芳关系甚好,加之动静甚大,当事人也说不清楚。世人早就猜疑纷纷,五花八门的流言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说不出的。长洲剑仙这一质问,不过是问出了他们心中的问题。 谢家主锋利眉目之间满是阴沉,几乎浮上了点杀性。身后青袍人却是放下手,上前一步,和她并肩而立。 顾简阳心头一凛,紧紧盯着前面两道身影。 了尘长颂一声“阿弥陀佛”,盯着长洲剑仙淡淡道:“确是邪灵破塔而出。” 长洲剑仙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外面的十二金阵呢?” 了尘:“剑仙这是在怀疑我?” 长洲剑仙:“自然不是。不过那十二金阵确实不对劲吧。” 青衣人一怔,那日变故几乎发生在瞬间,虽然十二金阵确实被人动了手脚,但即便是找谢长乐问,也只会得到邪灵破塔导致十二金阵损毁的消息,但长洲剑仙这么一问倒像是他知道那阵法有问题似的。现下不见峰上应该是一片废墟,十二金阵的残余被她最后利用一下后便是灰飞烟灭,他从何得知?若只是猜测,那依凭呢? 谢天影冷笑一声,却是素心真人先开了口,语气仍十分温和:“长洲,你这性子一点没变,只是在座的都不是任你捏扁搓圆的,你也有伤在身,还是消停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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