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 谢家主这话说得又急又带着些嘲讽,闻世芳是心虚,倪霁则带着些没来的紧张,一时居然只能听到隔壁桌散修的高谈阔论。 此时,他们已经从各家有名有姓的小辈转到了木家和关家的抢地盘上。 谢天影自斟自饮了好半晌,听得差点笑出声来,摇摇头,升起一道禁制,冲着青衣人问道:“伤势如何?赵天明他大徒弟正在我哪儿,找她看一看吧。” 闻世芳点头,终于想起一个人名:“还好。谢道之最近如何?” 谢天影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还算不错吧,谢卉也回来了,她就跟着夏家的一起过来了。怎么突然说起她?” “……就是问问。” 谢天影了然——没别的可说了,她转而冲倪霁抬了抬下巴, “大忙人,跟着你师叔游历这么久,修为倒是长进了,就是怎么把音讯全无这招也学会了?” 倪霁被臊得耳根泛红,她可以说是在谢家主身边长大的,几乎就是她的养女。当年她外出游历,谢家主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玩人间消失那一套,要时常传讯回来。后来,先是荒僻的不问天,又是破心鉴的幻境,她最后一封信都没有寄出去。 “……取其糟粕。”她幽幽补了一句。 倪霁没什么底气的开口:“我、我错了。不过,谢姨消息灵通,足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 话还没说完,她就得到了谢家主一个狠狠的瞪视。 说到底,并不是真的要知道某人如今身在何处,而后打算去何处,而是想看看那些熟悉的笔迹,知道那些手段再高明的探子也难以探知的心绪。 倪霁抿了抿唇,极其无辜地望向谢家主。 谢天影无奈,这小丫头几乎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可太知道怎么讨好她了。曾经,她如今人模狗样的大女儿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都会先推这位小客人来顶锅。那时,她可看了太多这样的眼神。 她本来心情已快转好,偏偏此时“糟粕”闻世芳轻咳了一声,补充道:“确实是情非得已。” 谢天影心情一下跌落谷底,唰地扭头,脸上多了几分冷然,“那你呢?” 闻世芳轻叹一声,她们虽然当时与谢长乐分开走了,但一路上都碰见了谢家的探子,或者说是谢天影派来护送的。只是,都被一一拒绝了而已。 “情况紧急,我怎么好拖累你谢家的人手,”她顿了顿,犹豫道:“再者,蒋瑛近些年在谢家……” “都处理干净了,”谢天影语气森然了瞬间,又复归平日里的随和,“都跟我回去吧,这地方太嘈杂。” 她刚刚起身撤去禁制,一道剑气就擦着消退的禁制边直直射进来,矛头直对雪衣剑客。 白袍一荡,耳边清鸣一声,一只修长的手已经抓住了那道剑气,下一刻,象牙色的肌肤上青筋微露,锋利刚直的剑气竟然就这样消散了。 谢天影脸色阴沉,眼中杀性骤起,一身白袍无风自动。二人进城不过半个时辰,又施了障眼法,目标如此明确,很难说这人不是蓄意寻仇的。 四座皆惊。 周边散修只觉杀气四溢,顾不得许多,眨眼间便屁滚尿流地跑了。 大门口,一道挺拔的身影逆着光伫立着。 闻世芳垂眸,无声地笑了笑。谢家主这些年深居杏花州,大抵世人都忘了,她是曾经的潇湘四友中脾气最差的那一个。 下一刻,谢天影身形微动,手指微抬,浩瀚的气劲已经在手上盘旋。 就在那人即将被谢家主扣住脖子时,雪衣剑客陡然站了起来。 “谢姨,”她眼神扫过青衣人,望向门口那人,淡淡道,“我来。” 119 ☪ 落花诗会(二) ◎不应该◎ 那人拍了拍手,缓缓踱了进来。 被堵在客栈门口的散修不由自主让开了一条路,那修士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一身剑气近乎肆无忌惮地悬在他周身。若非如此嚣张的行径,大抵也是个翩翩美男子。 “在下长洲吴宗泽,听闻倪道友近来得了天心剑,特来一试!” 众人微微骚动。 “是他啊,难怪。十大名剑里的万水剑,倒也有些嚣张的底气。” “等等,那个是谁!?” “这次长洲也来了么?不是说还乱着吗?传言不可信啊!” “乱什么乱!长洲剑仙没死就乱不了!不过,那什么名剑谱不就是个乐子么?当什么真?”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一剑斩了金天隼的剑修?” “就是他!” “道友们……我有一个问题,天心剑主边上站的是谁?” …… 谢家主脸色黑如锅底,看吴宗泽的眼神有如看死人。长洲剑仙都快死了,居然还有心力来这里搅风搅雨,真是王八遗千年。是那姓顾的压不住了,还是这姓吴的小子听了别人的教唆?这玩意儿确实有几分天资,不过看来全是拿脑子换的。 当谢家是瞎的么!? 然而吴宗泽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视线转过一圈,径直跳过谢天影,在闻世芳身上停顿片刻,最后停留在雪衣剑客身上,带着几分矜傲朗声道:“我手中之剑名为万水,自琅嬛福地所得,已随我杀伐十八载。” 倪霁点点头,“你既已知晓天心剑,我就不多话了。此地人多,非比试之地,不若换个地方?” 吴宗泽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不。” 他一挑眉,微抬下巴,满脸兴味地又看了一圈周围惊愕的修士,带着几分微妙的轻慢道:“此地甚好,就这里。剑修若只是大开大合如何称得上剑修,不如去耍刀!” 散修来历庞杂,使什么的都有,可谓是刀枪剑戟,样样俱全。眼下好好的刀修被他说成了耍杂技的,立刻就有修士怒发冲冠,要跳出来与他比上一场,好歹被身侧同伴死死拉住了。 “不管你的事!” 吴宗泽满意地看着周围修士脸上的惊怒和阴沉,拖着调子冲倪霁道:“你我——一招定输赢。” “若是,你我中有人伤到了别人,那也算输。” 满座哗然。 这主意乍一听有看头,仔细一想却着实是个馊主意。 两人都是观我境,放在小地方都能做长老了,即便放在中陆城这样的修士重镇,也是一流高手了,真打起来不说是天地失色,飞沙走石是少不了的。这酒楼虽说做了些加固,但也只是相对而言,远比不上比武场。 即便是一招定胜负,那也可能是全力以赴的一击。 无数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向长身玉立的雪衣剑客。这时候就要看她了,她若不同意…… “好。” 倪霁和一脸阴沉的谢家主对视一眼,淡淡应声。 偌大的酒楼顿时寂静了片刻,随后传来了各种细细簌簌的响动。 夭寿了! 别说酒楼,就是想看热闹的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修为。这两人都是剑修,万一真被伤到了,谁来赔?!要是再倒霉一点,死了呢?! 这笔帐一算,立刻就有不少修士或跳窗,或溜门,或符箓移行,脚底抹油溜了个无影无踪。 酒楼老板目瞪口呆,欲哭无泪。 落花诗会前后这些日子是他营生最好的时候,如今这俩剑修一打,往后他这酒楼还不知道在不在呢! 天杀的剑修! 正在悲愤之时,一面细腻温润的玉牌被扔到了他面前,那样式甚是熟悉。他颤着手拿起一看,一面刻着满枝杏花,另一面是一个古奥的谢字。 “打坏了算我的。”谢天影冷漠道。 没事了,没事了!酒楼老板激动地心脏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大喜大悲之间几乎撅过去。 响动渐停,留下来的要么胆大,要么修为深厚,再要么就是着实信任二人。 倪霁嘴角一弯,朗声道:“单比输赢岂不无趣,不如添个彩头。” 谢天影一愣,小云儿以前可对什么彩头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紧盯着雪衣剑客的眼神慢慢转到了闻世芳身上,意思很明白:这也是你教的? 闻世芳无奈摇头。 “好主意,”吴宗明抚掌而笑,“道友打算赌什么?” 倪霁淡淡道:“若我赢了,那么你便再不来找我比剑。” 吴宗泽眼中闪过几分玩味,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对面剑客一遍,沉吟片刻:“若我赢了——你便把天心剑归于天心绝地。” 走得没几个人的客栈落针可闻。剑修的剑近乎是半条命了,便不是天心剑这样的名剑,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万万割舍不掉的,更别提名剑择主,一旦双选,便已有几分心意相通了。 我心我情,剑亦同感。 荒唐! 谢天影眼神陡然狰狞。修士锻体修心,只是不健脑,有蠢得单纯的,也有坏得可恨的,姓吴的小子不仅没脑子,还其心可诛。不是她不信她自小养在身边的小姑娘,而是姓吴的此举完全不把她身后的倪家、谢家还有闻世芳放在眼里。 闻世芳脸色也沉了下来,抬眼看向吴宗泽的眼神冷若冰霜。 天心剑出世,她确实想过会有些修士来试剑,但,如此作为,几乎是奔着毁道途来的。是长洲容不下倪霁,还是这位吴宗泽……? 吴宗泽神色却带了几分不自觉的笑意。 他八岁学剑,三十二岁往琅嬛福地求剑,万水跟了他十八年。可很少有人知道,他一开始是想求天心剑的。只可惜,天心不认他。甚至夏家家主第一眼就断定天心剑不会择他为主。 这没道理!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不过,天下剑道尊长洲,而小小长洲中,除了剑仙,剑道修为在他之上的只有顾简阳,他已经有了元光剑,自然是不会取什么天心剑了。天心剑不出,他就可以当它不存在。 所以当他听闻天心剑出世时,甚至是不敢置信的——还有谁能让天心剑择主? 没想到,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他近乎轻蔑地往上抬了抬眼,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愣了愣,又旁若无事地看向了倪霁。 良久,倪霁轻笑一声:“好。” “那就请诸位,做个见证了。” “锵” 一声剑鸣,一柄雪亮长剑出现在吴宗泽手中,霎时,蓬勃的水灵气爆炸般逸散开来。一时间,客栈的墙壁上都挂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气。 万水在手,吴宗泽舒适地叹口气,期待又冰冷地望向倪霁的右手。 那里,一柄寒如雪夜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光滑如水镜的剑身上映过万千流光,刹那间,他好像在剑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吴宗泽悚然一惊,十八年前便是如此,他不可自拔地沉浸其中,痛失良机。 他猛然抬头,紧握万水,周身剑意已是节节攀升。身处一堆桌椅之间,那澎湃的剑意锋利无双,却几乎没伤到那些木头半分,只是带出了一点微不可见的木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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