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了堆满了蒙尘刀剑的水缸,和胡乱装满茶叶的画缸,蓝衫女子提脚缓缓踏进了半掩着的门扉。 屋里头哪有老头的影子,只有堆满书卷杂物的桌案,还有数不清的箱柜。她走到左侧柜台前,看见了柜台后一根木杆直通二楼。有光从其间投下,照得柜台那一片浮尘无处遁形。 她蹙眉拂开面前浮灰,将背后的布袋拿到手上,随后屈起手指来,轻轻敲了敲柜台桌面。 说老头古怪,那自然是因为他起居坐卧,没一个按常理来。 这不,随着她在木桌上轻叩了几声后,桌后的木杆晃了晃,一个人影“呲溜”一声抱柱滑下,然后一个白须老头三两下便跳上了木桌,蹿到了她面前。 这便是泊西老头了,他的来路无人知晓,但那长目飞耳的本事却人人皆知。 他站在木桌上,也不管自己那一蓬要拖到肚子的胡子,只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蓝衫人。 别有深意地打量过她手中的布袋后后,泊西老头抬起头来,咧嘴怪笑道: “老头儿我等你很久了。” 说着,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秋臻之女——秋望舒。”
第002章 泊西老头 “追魂断雨三更星” 即便秋臻两度背叛师门,可放眼整个武林,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代替这句赞誉。 十年前,秋臻返回紫云剑派,盗走一卷《息缘剑法》后,被青临门诛杀于伏春山中。自那之后,更星剑也就此在江湖上没了踪迹。江湖上下都以为更星剑被门主李慕舸私藏于门中,并于青临门灭门那日一同葬在了火海里。 直到半月前,泊西老头从天机阁那儿得到了,更星剑重新现世的消息。 “怪不得,李慕舸直到死前都在找你。” 将手边的酒壶随手一掷,泊西老头盯着秋望舒幽幽地笑道:“原来是因为这剑,一直在你手上。” 眼前的秋望舒,正是初入江湖的年纪,却没有半分秋臻当年的神采,反倒是闷得跟他这阴潮的院子似的。 如果不是知道她要问自己的事情,泊西老头都忍不住要怀疑五年前青临门的灭门案是不是出自她手了。 不过想想也是,秋臻年少成名,可她的女儿,却是年少失恃。 这么想着,泊西老头不由得看着秋望舒啧啧了两声。 没有理会泊西老头,秋望舒只是平静地问道:“我知道你的规矩” “你要我替你做什么事情?”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这人?” 天机阁传来消息时,也顺便将秋望舒要问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湖上下皆知秋臻死于李慕舸之手,可秋望舒却偏偏说害死秋臻的另有其人。 嗤笑了一声,泊西老头缓缓道:“诛杀秋臻的青临门早已灭门,如果真有你说的这为李慕舸所驱使之人,你又为什么觉得此人还有命活着?” 没有为什么。 攥紧了手中的更星剑,秋望舒没有一丝犹豫地回道:“他必须活着。” “即便是死,他也只能死在我的剑下。” 闻言,泊西老头一愣,脸上露出了些古怪的表情。 即便白走一趟也要问个明白么? 看来方才他的话说早了,秋望舒和秋臻到底是母女,简直是犟得一模一样。 良久后,泊西老头才开了口,回答了秋望舒的问题:“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要你帮老头儿取个东西来。” 听到他话里似有门路,秋望舒思索了片刻,抬眼看向对面的泊西老头,面不改色道:“取回什么东西?” 闻言,泊西老头嗤笑一声,摇头晃脑地卖起关子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就是……一把剑。” “剑名为——胜秋风。” 胜秋风这名字耳熟,可是毕竟她久居朝夜山上,对中都武林并不熟悉。所以她思索了一会儿,才皱眉迟疑问道:“胜秋风……是武林盟手上的剑?” 合掌拍了一拍,泊西老头肯定道:“正是,武林盟设群英赛,筹码便是胜秋风。” “这群英赛,不过平平货色,你若是连胜秋风都取不过来,那也没资格跟老头子做生意。” 若说别的,那还好说,可武林盟中,有她不愿也不能见到的人。 蹙起眉头来,秋望舒不假思索地拒绝道:“换一个。” 闻言,泊西老头 “腾”地一把站起来,贼兮兮地坚持道:“老头就这一个条件!” 怕秋望舒拔剑伤人,他还特地后退了一步,火上浇油道:“怎的,是不敢,还是不想再问了?” 他自然清楚秋望舒不愿面对武盟之人,可是世上哪有让她白得的便宜事呢?所以泊西老头笃定,就算秋望舒今日负气而去,她也迟早会回来,答应自己的条件的。 不知道泊西老头要这把剑做什么,但秋望舒面上逐渐露出了为难之色。 即便已经易了容,她还是不愿登上惊澜台。 她不愿直面中都武林,也不愿节外生枝,可她眼下,似乎也只有泊西老头这一个选择。 弃月城城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天机阁手握南北情报,丐帮势力遍及天下,可她一路来问遍了各个帮派,不是找不到人,就是答不上来。只有天机阁的阁主替她指了个明路,那就是这性情古怪,不知从什么奇路探得消息的泊西老头。 沉吟片刻后,秋望舒转眼看向对面,下定了决心道:“知道了。” “我会去替你取回胜秋风。” 语气中带着些威胁,她接着说道:“事成之后,你要告诉我,那人的线索。” 泊西老头答应得也很爽快:“好啊!你只要能将胜秋风带回来,老头儿也自然不会让你白白吃亏!” 不过说着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转过头来看着秋望舒,笑得狡猾,“哼,不过老头子还是得叮嘱你一句,虽然其他人不足为敌,可是小心一个人。” 泊西老头,早年走南闯北,看尽天下百门百侠,能叫他说要小心的人,定然称得上当世之奇才。 群英赛囊括天下奇才,泊西老头却都不放在眼里。那么他口里说的这人,会是什么人? 凝思片刻后,秋望舒出声问道:“是什么人?” 冷哼了一声,泊西老头眯起眼来,卖了个关子:“等你碰到她的时候……你自然就清楚了。” 攥紧了拳头,秋望舒忍了半天才忍住对泊西老头出手的冲动。偏头叹了一口气,她妥协道:“知道了,我会替你去取回胜秋风。” 抿了抿嘴,秋望舒低头看了看手长剑,补充道:“但要拿回胜秋风,还需借一把剑。” 她可以上惊澜台,但她绝不会用手中的更星剑。 秋臻的女儿居然会跟自己借剑,这说出去谁能信? 泊西老头贼笑道:“老头儿这儿可没有什么好剑。” “我只要一把能出手的剑。” 她的话音落下后,泊西老头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泊西老头是在取笑她畏手畏脚,可是笑了半天,秋望舒却没给他半点反应。似乎是觉得无趣了,他讪讪地停了下来,斜睨了秋望舒一眼,从鼻子里瓮声瓮气地挤出一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说罢,左手在柜台上一拍,一个暗柜弹出来,里头放着几把看不出原本利色的剑刃。 “就这把!” 转瞬间,一把轻剑就这样落到了秋望舒手上,然后便听得泊西老头一句:“此剑,名为——无奇。” 语中带三分戏谑,三分认真,泊西老头懒洋洋道:“老头儿就看看这把平平无奇剑,能不能在你手上,杀出个名头来!” …… 福安街上,正是酉时,这天虽然阴得透不出晚阳来,但街上行人却仍是从许多个方向涌了出来,循着香气寻觅着吃食。 秋望舒混在人群里,脚步不似方才那般笃定。她的眼神飘忽,正边盯着前头人的发顶,边想着方才泊西老头所说的事情。 突然,面前一人打断了她的思绪,柔声叫住了她。 “妹子,来一碗面吧?” 闻言,秋望舒脚步一顿,无甚表情地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面善的女子正在面摊前喊她。那女子戴着包髻,手执长筷,俨然是一副面饼摊主打扮。 她面带倦色,连带着吆喝声也没什么力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面摊上才只坐着三两桌人。 可是群英赛的事情挂住了秋望舒的眉头,连带着胃口也被搅了个空。张了张口,秋望舒本要拒绝的,可是在余光看到了老板娘后头的一个小姑娘后,她又闭上了嘴。 那姑娘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正紧紧地拉着老板娘围兜的一角,睁着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她。 后头一桌人边吃边聊,说到兴头上时,那粗哑的笑声足以掀翻这小小的面摊,叫那煮面的铁锅都要为之震三震。 一片叫喝声中,那小姑娘紧紧贴住手执长筷的老板娘,像一只瑟瑟缩缩,缩在领口不敢往外探头的狸花猫。 见秋望舒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小姑娘,老板娘赶忙将孩子推到身后,转头对秋望舒抱歉道:“真对不住啊,小儿在家中没人带,我这才带过来摊上。” “结果这孩子缠人呢,缠得我都伸不开手。” 老板娘的一身衣服,袖口磨得灰白,虎口处还破了一个大口子,可方才她却注意到,那小姑娘上袄却都补的精细,甚至有缠枝纹路在上头。定是老板娘收了这面摊回去,还挑着油灯细细补出来的。 秋望舒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这对母女,最终还是不落忍地从怀里掏出铜板来,轻声道:“来一碗泼肉面吧。” 见她点了单,老板娘脸上露出欣然笑意来,她边拉着孩子,边给秋望舒指了一张干净桌子,说道:“妹子,你先过去坐一下,面马上就好。” 说着,人已经麻利地俯身开了锅,准备握刀拍姜蒜了。 秋望舒刚坐下,耳边便传来了砧板与刀柄相碰的“哆哆”声,可这声音还远不及后头一桌人的话语声响亮。 本不欲去细听他们话中所谈之物,可在听到“四个人”,“胜秋风”后,秋望舒才意识到他们在聊的,却正是后日在武林盟惊澜台上召开的群英赛。 余光扫过去,那桌上正大喇喇地放着两三把短刀,刀柄粗略缠了布,看着像是哪个宅院里出来的一群护院。 他们边往嘴里扒面,边热火朝天地聊道: “……选四个人,那还不被这紫云、长空、潜龙这三大门包圆呢?” 其中一人挑眉回道:“谁知道呢,万一天降奇兵,一脚踢开这三派呢?” 正支耳细听时,那飘着香气的泼肉面被端了上来,老板娘大方照顾她,那面上泼过油汁的肉末也铺了个满。 还不待有人接着往下再讲,角落里,一个男子却突然出声,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只见他着一身褐色短打,手臂沉下,狠狠放下面碗,随即不屑地啐了一声:“群英赛,赛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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