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住。”白寄凊说,这次在她下巴上吻了一下,“笑着,乐观一点听我说话。” “我妈妈说,今天让我来和你爸妈谈一谈,或者你再谈一谈,让我们用尽办法,她毕竟说的是你家要同意,我们才能同意,所以……让我和你爸妈谈谈吧。” 江雪荷仍保持着这个露齿笑,这句话很短,却给她的感觉很漫长,漫长到她一时之间,无法立刻恢复到原来的神情。 她想这个笑容真的给了她一种好心情的错觉,好让她对白寄凊说:“我知道了,等我……等我再试试。” 她不抱希望,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白寄凊给拖进来! “你稍等我一会儿。”江雪荷说,拧门进去,因为这门是有声音的,她爸妈再想知道外面是谁,她们发生了什么对话,也不能把门打开去听,这会儿都在沙发上坐着,看她进来,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脸上。 “外面是不是白寄凊?”爸爸问她,江雪荷不答,就站在原地,对父母说:“爸,妈,我从小到大,应该没有真的求过你们什么吧?” “想走艺考,想做演员,让你们送我去集训,是请求,” 她们这种家庭是不擅长长篇大论的,也很少说这样掏心的话。 江雪荷望着自己的父母,知道他们爱着自己,这么多年来,她也从家里得到过许多情感支持,可是世界上无论什么爱,都不是无条件的啊! “现在我恳求你们,让我和她在一起,好吗?无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无论我和她能在一起多久,让我试着谈一次恋爱,可以吗?” “不是不让你谈恋爱……”妈妈说,这话一起头,江雪荷就知道毫无希望了,她听都不想继续听下去,可惜耳朵不能合上,她只能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们所有人听得砰的一声响,刚刚江雪荷进门的时候,太无暇他顾,根本没将门锁上,白寄凊在外面,把所有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她强压着火气,走到江雪荷身边,彬彬有礼地说:“叔叔阿姨,如果你们真的让她谈恋爱,为什么不让她谈这段恋爱呢?我是有多不好,让你俩这么嫌弃?” 江雪荷不阻止白寄凊的问话,她一言不发。 爸爸腾得站了起来,妈妈还坐在沙发上,语气也变得严肃了:“姑娘,你不是不好,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是你好不好的问题吗?” “我知道了,”白寄凊说,“你们没法接受雪荷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喜欢我,她愿意和我在一起,她和我在一起高兴,这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最重要?”爸爸这下真的忍不住了,“最重要的事情是我们家雪荷要过幸福,正常,健康的人生!我们做家长的要让她走正道,这才叫最重要的事情!” 白寄凊气得脸色发白,她望着江雪荷的父母,声音都在发抖,认真地说:“你们根本不爱雪荷。” 这是天大的指控! 她根本不让江雪荷父母接话,紧跟着说:“我一直以为你们和我家里一样,是能够沟通的,可是我发现你们根本就不爱江雪荷!” “你们要是爱她,怎么舍得她伤心?怎么舍得她失去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舍得让她过她不想要的人生!” “你家里?”妈妈也生气了,“你家里根本也不同意!你妈妈来找过我们,她根本也不同意,还要和我们一起让你俩分开!” “让她出去!”爸爸对江雪荷说,语气严厉,“别让外人在咱们家里大吵大闹,丢不丢人啊!” 白寄凊这下更是勃然大怒了:“要不是我在外面听到你们油盐不进,我会进来吗?你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多伤孩子心吗?你们这样对江雪荷,你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她!” “够了!” 别说白寄凊了,就连父母都没见过江雪荷动怒,一时之间,都噤了声。 “够了。”江雪荷的声音缓了下来,不过仍然是疾言厉色,“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可以不尊重我,可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她握住白寄凊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她进来,做这些事情,说这些话,或许太着急了,或许有不对之处,都是为了我,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这件事到此为止了,请你们今天就回家。”她拉着白寄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把门合上了,没摔门,甚至没发出什么声音,她只是像平常一样,把门关上了。 “雪荷……”白寄凊攥着她的手,感觉她掌心湿漉漉的,极其冰冷,“没关系,都不同意,没关系。” 白寄凊说:“不要紧的,我们不管她们了,我们就谈自己的恋爱,好不好?我们不要她们同意了,我不在乎了。” 江雪荷没回话,她在原地一动不动,慢慢地坐到了门前的亚麻脚垫上。 那垫子是绝谈不上干净的,都是人来人往地用脚踩,可是江雪荷毫不在意地坐下去了,她紧紧地牵着白寄凊的手,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里,直到坐了下去也没有松开。 白寄凊顾不得那么多了,也坐了下去,半靠在她的怀里。她几乎是没看到江雪荷失态的,她的江雪荷永远温柔,永远包容,永远唇畔带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默不语,毫无声音,那么大滴的眼泪往下淌,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白寄凊亲了亲她的脸颊,上面满是泪水,太咸了。 “我回去再和我妈妈说一说,她说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可是她怎么舍得呢?”白寄凊想给江雪荷把泪擦一擦,因为太咸了,会流到嘴唇上,很不好吃。 她擦不及,擦得满手湿淋淋的,害得她也想哭了:“我妈妈一定不会这样的,或者你先不要和你爸爸妈妈联系,等到过一阵,他们想孩子了,不自然就会服软的吗?” 白寄凊居然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江雪荷笑了。 她屈起指节,轻轻地擦了擦白寄凊的眼泪:“寄凊,这话是不是有点天真了?” 白寄凊也笑了:“或者我们不要任何人的同意,不回家,我们和他们断绝关系,我们谈自己的恋爱,好不好?” 她这话大部分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江雪荷听得出来。 白寄凊怎么能和家里断绝关系呢?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家。 至于她自己,这么懦弱的一个女人,合该找不到自己真正的生活。她和父母之间拴着一条道德感和爱的脐带,剪得断吗?她不知道。 脐带的两端,爱是错位的,可爱依然存在,并且永远存在。 她事业有成,精神独立,但这和顺利脱离家庭根本是两码事! 脱离家庭很简单,可是那是她的爸爸妈妈,那是她照顾她从小到大,尽力爱自己的家人!明明是传统家庭,可是只要了自己一个女儿;很尊重自己的意见,家里的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她,她长大了之后,甚至要她做主;他们有自己的退休金,有自己的养老存款,自己明明已经很有钱了,可从来不向自己要一分钱,甚至还要给她钱! 房子是她要盖的,那时候爸爸妈妈说,留着钱吧,你在京城还要买房子呢! 他们快六十岁了,他们接受不了同性恋,不是滔天大罪! 白寄凊拿毛茸茸的发顶蹭了蹭江雪荷的脖颈:“真的都没关系的,你爱我,我也爱你,”她没有被打败,依然很乐观,“这就够了,不是吗?其他都没关系的。” 没关系这三个字,反复萦绕在江雪荷的脑海里,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在这样一场残酷的爆炸里,在这些激烈冲突的表象之下,以前那些甜蜜的,充满的爱意的记忆碎片剥脱外层,她又听到自己心里的很多声:没关系,没关系的。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选错了,是吗? 她和白寄凊,是两块不规则的拼图,甚至上面的图案都不一样,可是硬要拼到一起,硬要把彼此卡得紧紧的。父母就是彼此那方的一只手,拼命地想要把她们撕扯开来。 只不过父母的理由是你们都是蓝色的呀,你们重复了,你们不能合在一起,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们不仅重复,并且无可救药地无法嵌合,是硬生生地拧在一起的。 爱就是这份粘合剂。 白寄凊的那块拼图是块快乐、天真、骄傲、孩子气的小猫,活泼,备受宠爱,突出的部分是蛇的毒牙,需要别人的包裹,自己感觉不到疼痛。 很可惜,自己不是另一只可爱的毒牙小猫,自己只是某种动物柔软的肚皮,除了被刺穿外,她毫无办法,只会内耗,只会微笑,因为爱的粘合剂,不仅包裹住了小猫的心脏,也渗进了她累累的伤口里。 “再坚持一会儿,”江雪荷说,她的泪水渐渐干在了脸上,这让她想到那条通过干洗也救不回来的丝巾。她不厌其烦,贪得无厌地抚摸着白寄凊的卷发,乌浓的卷发,和她的睫毛一样好,“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白寄凊以为她说的是父母的事情,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我要回去再和我妈说一说,实在不行,我们不要任何人同意了!”
第116章 徒劳无功 “我们去喝茶吧。”白寄凊枕在她的肩膀上, 江雪荷靠着门,坐在亚麻脚垫上,她就坐在旁边, 两条腿搭在江雪荷的腿上。“出去透透气。” 江雪荷摇了摇头:“脸上不干净。”她脸上还都是泪痕,这要怎么出门见人? 楼道里到底有些冷, 白寄凊把大衣脱下来,盖到她们两个人的身上, 自己几乎要蜷进江雪荷的怀里。 江雪荷搂着她, 握住她的手, 只可惜她连自己的手都是冷冰冰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到底谁为谁取暖。 “再过几天我就进组了。”白寄凊说,她听着江雪荷的心跳, 感觉很宁静, “就在京城这儿拍, 十二集的网剧, 估计最多两个月就拍完了,你的电影呢?还没来的及详细和我说呢。” “是反派。”江雪荷说, 白寄凊立即很故意地哇了一声,听得江雪荷又说,“小时候重度烧伤, 脸上都是刺青, 得特效化妆。”她更是甜丝丝地很捧场:“那一定漂亮得要死了!” 她用挺直的鼻梁蹭了蹭江雪荷的脸颊——她很喜欢这个动作,简直和一只小猫没分别,“咱们这次狐狸的电影就没去电影院看呢, 等你这部上映了, 咱们要像《自白》那样, 一起去电影院看。” 江雪荷被她逗得笑了,说道:“丁信善导演的,你也知道,里面有点私货。” 白寄凊嗯了一声:“肯定的,他要是不拍单人的,里头重要女演员超过两个,一定会拍耳鬓厮磨的,是和谁啊?” 江雪荷笑道:“他这些年已经没这么夸张了——是关烁。” 白寄凊提起大衣两边,猛地盖到了她和江雪荷的头上,狭小的空隙中,一片模糊的黑暗里,她眼睛亮亮的,一边笑,一边佯装生气:“原来是关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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