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覃施谷对墓中诡物一窍不通,此刻也已意识到正是这些雾气令他们一直困于此间无法逃脱,再去看那怪物,便能捕捉到它嘶吼时口鼻中喷薄的黑气,不过它现下被三人围攻,身上伤痕累累,早已维持不住完整蜃象,室内诸物开始显出扭曲歪斜的姿态,覃施谷当然晓得“趁它病要它命”的道理,当即大吼一声扑上前去。 四人合围,那怪物便更显颓势,闷着头横冲乱撞,不仅没能伤到人,反倒将自己转得晕头转向,覃施谷瞅准它低头的空暇,一刀劈在它后项,一道血柱立时喷出,将覃施谷喷成了半个血人,怪物要害被伤,凶性愈盛,这次连伤痕也不管顾,只想撕碎一人来陪葬,成人腰身粗的尾巴横甩乱飞,几人近身不得,一时竟拿它毫无办法。 怪物右眼先前已被白霁刺瞎,狂暴之中寻不得人,竟一头向耳室中央的铜鼎撞去,白霁面色骤变,在其余人尚未动作前,紧随着往铜鼎处飞掠而去,重逾百斤的铜鼎被凌空掀飞,撞在墙上荡起大片尘土,钟林晚将最后一支银针拔下,背后腥臭粗壮的喘息已近在咫尺,钟林晚几乎能感受到它尖利的长齿正急速接近,脑内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白霁清冷淡漠的眸中。 另外三人亦看到了鼎身后显露出的瘦弱身影,无奈那怪物发狂狂奔势不可挡,哪里还赶得过去,眼见怪物已冲到钟林晚身后,洛渊眸色骤寒,右手一掷,身体前掠,借冲势踢上剑柄,瑶光便似一道雪电般激射而出,于黑雾中破开一条通路,直直没入怪物左眼。 怪物双目尽毁,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踉跄着便要摔倒,然而它心中恨意滔天,哪里肯放过已到眼前的猎物,巨尾一甩,依然带着呼啸风声向着钟林晚袭去。 身子于令人恐慌的怒吼声中倏然腾空,横向飞出一段距离,继而翻滚着停下,周遭的惊呼、嘶吼声纷纷远去,只余下激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击胸口,似要将人身体撞破,环住自己的怀抱如此紧密,几乎要将她溶入血肉,却又安静地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般。 钟林晚怔怔仰躺在地上,身上之人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她无声地张了张口,泪水便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小白……” ———— 大家不要着急,小白保护了小媳妇心里一定是满足的!没错!
第93章 阿晚 耳室内的混战仍在继续,怪物一尾甩出,身体再维持不住平衡,轰然倒在地上,洛渊乘机将瑶光拔出,引得那条开山裂石的尾巴又是一通乱甩,混乱之中忽而传来林旸的一声惊呼:“门出现了!” 覃施谷精神一振,抬头看去,地面的火折子在打斗中已被踩灭不少,只余下一支摇摇欲坠地坚持,黯淡的光线下能看到原本平整坚固的墙面上重新“张开”了一处开口,正是几日来如何都找寻不到的耳室之门,一道残影正极快地掠过门口,转瞬隐入黑暗。 覃施谷眉头拧起,这时却无暇兴师问罪,趁乱将地上昏迷不醒的郭胜抗了起来,方才的境况已是十分危险,他轻功不及,只能望见那白姓女子将小医女扑了出去,却没想到她竟还有余力将郭胜也给踢开,正考虑着是否要先带伤员逃脱,林旸的声音再度传来,“雾还未散,一会门或许会再度消失,我们去引那怪物注意,赶紧带那个半死人和钟姑娘出去!” 怪物的血流了满地,眼见是不能活了,当下只是靠着皮糙肉厚作困兽之斗,覃施谷不再犹豫,扛着郭胜便往门外跑去,余光中见远处一道人影仍伏在地上,便好心地出声提醒对方,“别趴着了!快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出路别死在这里!” 这声音钟林晚听不见,却成功叫她身上伏趴之人有了动静,钟林晚感觉对方微微动了动,喉中低咳一声,像是吐了血,然而双臂却始终不曾放松,竟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放下我罢小白,让我看看你,求你了,放下我罢……” 钟林晚啜泣着低下头,乞求着想从白霁怀中跳下,身周环抱的力道却又收紧几分,白霁低低喘息一声,胸口中发出撕扯的闷响,“莫动了,我疼。” 低哑语声成功叫钟林晚停止了动作,白霁向耳室深处望了一眼,强行提起一口气,向耳室外掠去,甬道内落了厚厚一层箭矢,覃施谷竟还未走,扛着郭胜在门口张望,见白霁抱着钟林晚出来,不禁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叫那东西打成了重伤,正想回去帮你们呢,赶紧走吧,一会这里的虫子又要醒了。” 白霁并不应声,足尖点地往深处掠去,覃施谷见白霁走得利落,又看了眼耳室中与怪物缠斗的两人,咬咬牙跟着走了。 甬道内黑暗深重,目不视物,只听得几人急促的呼吸与愈渐密集的振翅声,催得人心脏狂跳,覃施谷感觉赤裸的左臂上阵阵灼痛传来,脚下越发加快,走出约莫半刻,前方白霁的背影微微一晃,紧接着便消失不见,覃施谷便知晓对方必然已进了第二间耳室,往左前方一看,果然有道门静静站立。 耳室内寂静无声,白霁侧耳听了片刻,确定里面没有活物,靠墙慢慢将钟林晚放了下来,自她叫钟林晚别动后,对方始终安安静静地缩在她怀中,再未发出一声声响,白霁担心她受伤不言,视线模糊下却脸对方的脸都已看不清了。 “呲——”的一声轻响过后,耳室被缓缓蔓延的昏黄笼罩,覃施谷将火折子扔到两人脚下,道了句“我回去帮她们”,便又一头钻进了甬道,室内只余下钟白二人,白霁静默地注视着眼前之人,对方满脸都是泪水,哭得双眼通红,却只肯在喉咙中抽噎,紧咬着下唇一声未发,白霁无声看着,忽尔抬手,替她轻轻拭去眼角泪痕,低头淡淡一笑,“你这般反应,倒像是我欺负你了……” 话未说完,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微晃了晃,几欲向前倒下,钟林晚赶忙扶住白霁,令她倚靠在墙旁,开口时仍带着些哭腔,“小白,你忍着点疼,我要先检查一下你的肋骨是否断折……” “嗯。”强行忍耐的时候过去,白霁只觉胸口疼得刺骨,抵不住疲累,慢慢低下了头去,意识边缘,仍费力看了钟林晚一眼,“莫哭了……” 钟林晚不敢耽搁,带着脸上泪水便诊治起来,抿了抿唇,抬手触上白霁心口,声声心跳沿颤抖的指尖不断传来,沉稳得令人心安,不知为何,钟林晚的泪水又不听话地落了下来,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怎也止不下来,所幸摸索过一圈后,并未触及错位的断骨,否则在这诡谲危险的墓室中怕是寸步难行了。 钟林晚微微松了口气,又伸着手去触白霁腕间,这次面色却有了变化,指尖传来的跳动弱而弦乱,远非一般的轻伤所能表现,钟林晚心中一急,想到白霁将自己扑出时的境况,探手向她领口伸去。 平素从来一丝不苟的衣襟被半掩着敞开,露出内里玲珑精致的锁骨,其下则是若隐若现的雪白,钟林晚心无旁骛,皱着眉头凝神检查过一遍,未发现明显伤痕,想了想,便又扶住白霁后颈,令她慢慢靠在自己肩上,正要接着褪她衣衫,腰侧忽然给人一触,竟是被白霁轻轻抱住了。 “小白?”钟林晚意识到白霁醒来,稍稍放下心来,然而腰侧的触感久久不肯松开,能感觉到白霁顺遂地靠在自己肩上,姿态放松,钟林晚等了一阵,心中实在担心白霁伤势,便稍动了动,肩上之人随即传出一声闷哼,吓得钟林晚立刻僵住了身体。 “小白,你先放开我,我先替你治伤,不然你……” “我晓得。”白霁的语声带着明显沙哑,依然清冷好听,微冷的气息轻轻扑在钟林晚颈侧,褪去平日的冰冷傲然,竟似在笑一般,“日后我想唤你阿晚,可以么?” 钟林晚呆愣愣地听着,张了张口,竟又落下泪来,她不晓得这名唤意味着什么,只是自师父死后,便再未有人这般亲昵地叫过她了,“好……” 白霁扶住钟林晚的肩膀撑起身,看着这人泪水朦胧的眼睛,无声叹了口气,“你是泪罐子转世的么,若叫使鞭子的那人见到,又会说我欺负你。” 钟林晚慌乱地擦了擦泪水,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因着刚刚哭过,说起话软声软气,听得人也随着心软,“我……我这是高兴的哭,我晓得总是哭不好,以后便不哭了。” 白霁并未答话,只是看着钟林晚红着眼睛对自己笑起来,她的性子太过乖顺,行事也太过小心翼翼,或许是久在那个嗜血教派中被人欺辱的原由,若不时刻谨小慎微地蜷起身体,便会给那个残暴无度的教主抓来饮血,留着命被当作玩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半晌,白霁按压下心口从未有过的未知情绪,低声询问道:“你师父从前也唤你阿晚么?” 提起师父,钟林晚眼睛明显亮了起来,眼底满是不舍与怀念,握住白霁的手,在她掌心中划写起来,“不是的,师父是唤我晚儿,她曾言自己有一位故人,名字中有林字,便想为我取名林挽,后来想想如此便令我无辜成了另一人的附属,实在不公,便将‘挽’字改作了‘晚’。” “晚”的最后一笔尚未落下,被顺从地握在掌心的手忽而反握,顺势将她拉入怀中,向耳室深处退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门口处只余火折子孤零零躺着,将门外缓缓踏入之人的面孔映照得分外可怖。 白霁单手将钟林晚护在怀中,冷冷盯视着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右手无声搭住剑柄,来者她们并不陌生,正是一路上都隐藏心思别有目的的燃旗门人柴青云,对方手中正握着那把刀枪不入的金刚伞,伞尖虽有些弯折,于火光映照下仍反射出锐利光泽,双眼阴鸷地盯在两人身上。 钟林晚给白霁环在身侧,已察觉到情势不对,不禁又急得心慌,只怪她不知轻重地啰里啰嗦,未及时替小白救治,如今两相僵持下,小白只会难受得更加厉害,她……又拖累小白了…… 柴青云似是并不急于动手,站在原地盯看二人许久,久至连钟林晚都意识到对方是在故意消耗白霁体力,担忧之中气息不自觉便急促起来,身侧之人有所感知,环在她腰侧的手微微收紧,语声低而沉静,“莫怕,我会护好你。” 钟林晚担忧地抬头看她,正要回答,柴青云却也在此时开口:“钟姑娘,我的这位兄弟伤得很重,再不医治便要死了,可否请你救他一命。” 钟林晚想不到他会对自己说话,慌乱得不知如何作答,柴青云冷笑一声,返身走回门口,自左侧稍远处的一堆陶罐后拖出个人来,正是昏迷的郭胜,“任傀救不了便罢了,人在这里躺了这么久,钟姑娘身为大夫却不知救治,难道是个专门草菅人命的货色?” “小心!”钟林晚见柴青云如此粗暴地对待郭胜,不忍地低呼了一声,方才她一门心思都在白霁身上,覃施谷将人放下后又未出言提醒,因而两人都未想到还有郭胜这一伤员在此,她终究心软善良,不顾柴青云如此羞辱自己,想要上前先保住郭胜性命,一动作,手腕却给白霁默默牵住,淡漠语声随之响起,“救他可以,颠倒黑白的货色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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