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虚弱的身体好似受了最后一柄痛苦的利刃,疼得将身体中最后一丝生机都激烈地释放出来,渐驱静止的胸口蓦地剧烈起伏,伤痕累累的手脚再度因挣扎而渗出血来,钟林晚察觉到身下之人的异状,惊慌地将手臂移开,鲜红灼目的血沿皓白的小臂不断淌下,淋漓地洒下一道血迹。 白霁双臂无力地拉扯着布条,似在竭力推拒什么,原本轻易便能震断的细布已被她的血染得暗红,她无力地偏过头去,不愿再碰这熔蚀她心脏的毒药,灼热的鲜血雨点般地不住滴下,落在她胸口、脖颈,叫她愈发痛怒难当,钟林晚眼中只见到白霁昙花一现的生机,干裂的嘴唇无声咧了咧,竟露出一抹凄哀满足的笑,有用,血是有用的,小白还可以救。 整整三日,钟林晚熬尽了心血,想尽了办法,她拼命替白霁抑住疼痛,拼命替白霁补益气血,然而人力胜不过天命,白霁终归伤得太重,蛊效的反噬令她始终无法止住失血,药石再玄妙,终究效用有限,而人失尽了血便会死,是天命难违。 钟林晚仿佛受到了鼓励,跪直的身体向前慢慢蹭了两步,右手用力攥紧小臂,小心翼翼地凑近白霁唇边,因着白霁不断挣扎,多数血全落在了外面,将她下颌染得鲜红一片,钟林晚目光温和地看着,半分未觉得可惜,她腾出手替白霁擦了擦,声线缠绵得像是已与对方共死,“没事的小白,我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你别担心。” 小臂上潺潺的血流滴落渐缓,钟林晚从床头摸过玉衡,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臂上又落下一道血痕,这一道比方才更加深长,鲜血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出,钟林晚视若无睹,目光眷恋地在白霁眉眼间停留片刻,垂眸低头,将薄唇贴上涌血的伤口,而后带着蚀骨融心的腥甜,吻上白霁冰冷的唇瓣。 柔软灵巧的舌小心翼翼地撬开白霁紧闭的唇齿,将带着生机的温热缓缓渡入对方体内,这般温柔眷恋的动作却遭到对方更加激烈的反抗,白霁口中含糊地呻吟两声,钟林晚遂觉舌尖一痛,竟叫白霁在意识朦胧中给咬了。 钟林晚将这一口完整度入,方才抬头喘息了两声,口中强烈的血腥气令她回想起身在万劫遭人饮血的日子,身体本能便觉着抗拒,钟林晚强捺住想要吐出的欲望,俯身贴近白霁耳旁,眉眼柔和地弯了弯,声音轻得好似一团雾气,“我晓得不好喝,你忍一忍罢,喝下去你便能好起来啦。” 身下之人犹在蹙眉低吟,钟林晚心疼地吻吻她的唇角,深吸一口气,重又将血含入口中,染血的唇再度贴近白霁,她屈起一只手臂撑着身子,另一只尚算干净的手轻轻穿过白霁发间,极尽温柔的安抚,像这人从前对待自己一般。 钟林晚不知自己将这动作重复了多少次,一直到她再没力气抬头,只能将脸靠在白霁胸口,听着白霁缓慢微弱的心跳,她失血太多,没力气站起来,眼前也时明时暗,一片昏蒙,是以在缓和一阵替自己行过针,抬头细细端详白霁时方才发现,这个清冷孤高冷心冷情的女子不知何时竟落下泪来,一滴清泪自她笔墨勾勒的眼角无声滑落,隐入鬓发,钟林晚怔怔看着,她从前从未见过小白哭,不晓得亲眼见心上人落泪是怎样一番滋味,如今尝过才明白,竟是如此苦涩钝痛么。 “小白……”钟林晚失神般地低喃,眼中人清冷入画的轮廓变得忽远忽近,逐渐模糊开来,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干涸已久的双眼竟就此落下泪来,钟林晚赶忙抬手去擦,血淋淋的手臂将白净的脸上蹭了不少血迹,又被不断落下的泪水划出一道深刻伤痕,她惊慌失措地想要擦净血迹,越擦便越是脏污,越擦泪水便愈发抑制不住,钟林晚哭得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喘不过气,她死死咬住衣袖,生怕被屋外之人听见,如同垂死的小兽般发出压抑痛苦的呜咽,她早便知晓,早便明白,白霁苦苦支撑至此的缘由只在她身上,是她不肯死心,不断呼唤她、恳求她留下,是她自私地延长了白霁的痛苦,将她折磨至现今这般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小白,对不起……”钟林晚将脸埋入掌心,直挺的脊背颓败地躬伏下去,声若泣血,“我真的不想你死……” ——— 我自己先说,又短又虐
第224章 晚霁 暴雨初歇,天地间一片闷湿的水雾,铅云一层堆积一层,不时推挤出沉闷似吼的轰鸣,压得人喘不过气,现下正值暮色四合之时,夜色却过早开始晕染,密林中的活物蛰伏不出,四下里一片死地般的静寂。 一只落单的孤鸟扑棱着翅膀落在檐下,抖落身上雨滴,歪着脑袋瞧不远处的一只方盒,它能嗅出方盒内有它冒雨找寻的吃食,只是天生机敏的灵性让它不愿轻易靠近,它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阵,点着小碎步正欲过去,方盒前的门扉内忽然传出“吱嘎——”一声细响,一直紧闭的木门从内推开一道细缝,一双疲累黯淡的眼睛向外望来,孤鸟立时受惊,展翅扑飞而去。 门被推开,却不见有人出来,那双眼睛隐在门内观察一阵,确定周遭无人后,方又将门推开了些,半侧着身子探出一只手来,将提起盒子,一道清冷语声忽而自近旁传来,“钟姑娘。” 钟林晚悚然一惊,握着提手的手颤得厉害,竟就将方盒打翻了,滚烫的米粥自缝隙内溢出,钟林晚来不及看,颤着手想将门带上,却被一只白皙好看的手挡住了门扇。 洛渊目光沉静,垂眸注视着身前消瘦单薄的小姑娘,静默不语,钟林晚被打断了动作,低垂着头亦不开口,只将身子又向门后退了退。 这时暮色深沉,钟林晚掩在门后黑暗中,几乎看不清面容,洛渊目光扫过钟林晚,停留在她衣摆沾染的鲜红血迹上,微微蹙眉,这是六日来她第一次见钟林晚,她不肯见她,三餐也只在门内应声,然而却并未颓靡自弃,只在她去林周提防时将方盒取入,待她再回来只剩了干干净净的碗碟。 “洛姐姐,我要替小白医治了……今晚的饭我不吃了,你先回……” 钟林晚静默不过片刻便当先开口,言语间欲让洛渊离开,她似乎急迫得很,说着话便要将门阖上,一抬手却给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抓住了小臂。 钟林晚浑身剧烈一颤,踉跄着后退一步,微微躬下腰去,洛渊目色骤冷,右手改握住她手掌,左手在她腰间一扶,助她稳住身形,钟林晚手臂向上抬着,这般一晃,衣袖便顺势滑落下去,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手臂,剑痕交错相叠,密密麻麻,多数连痂都未结,向外咧着深红的口子,看得人心头泛凉,小臂上更有一道深深剑痕,看上去刚落下不久,尚在向外渗着鲜血,只用一条斑驳的细布草草缠了几道,根本未起甚么效用。 钟林晚疼得脸色煞白,气息都抑不住急促起来,即便如此亦咬着唇一声不吭,另一手背在身后,虚软着脚步向后退去,洛渊乍见她身上这等惨象,亦不由得怔了怔,方才明白这人为何老老实实将送来的饭食全部吃下,她需留着力气和精神,才能不断给白霁提供鲜血,维系性命。 钟林晚自知隐瞒不住,亦无法挣脱禁锢,目光中始流露出哀求之色,颤声道:“我很快便会救回小白了,小白很快便会好起来……她已经比前几日好上许多,真的,我不能停手……我不能停手……” 洛渊一手抓着钟林晚,只觉手上轻飘飘的,好似抓着一只纸人,便是性子再好,此时亦难掩言语中的低沉冷怒,“你想放干了血同她一道死么。” “死”字入耳,仿佛触及到钟林晚心中最不愿面对的恐惧深渊,钟林晚蓦然抬眸,胸口随着情绪剧烈起伏,仿佛整颗心都要折断胸骨跳脱出来,声线中却不闻怒意,只余苦痛凄惶,“我既无法令她活着,难道还不能与她共死么……” 洛渊默然注视钟林晚,长睫微垂,不见眼底情绪,片刻,冷声开口道:“不能,随我来包扎。”说话间便要制住钟林晚肩膀,将她强行带出,钟林晚面上立即见了惊惶之色,竭力挣扎起来,很快便将袖摆染出了血迹,细流沿指尖滴滴落下,溅出血色小花,洛渊神色愈冷,并指点在她肩窝止血穴上,冰凉入骨的指尖触上钟林晚颈侧,“你若再不看重自己性命,我便封住你周身穴位,另寻大夫来照看阿霁,携两人赶路虽不容易,并非无法做到。” 钟林晚睁大双眼,仰头看着黑暗中面容模糊的女子,她能听出洛渊言语中的坚硬冷意,知晓对方非是威胁她,她当真会行出此事。 钟林晚双手紧紧攥住洛渊手臂,喉中发出濒死般绝望的呜咽,双腿萎软无力,竟欲跪下,“不要,我不要离开小白……不要……” 洛渊立即变指为掌,钳制住她右肩,钟林晚不知是否身子无力,全然不顾肩上疼痛,身子全由洛渊的力撑着,摇摇欲坠,洛渊眸中暗色深沉,冷冷开口道:“钟林晚,我与阿霁互为友人,你欲跪我么。” 钟林晚身体一僵,不知是否被洛渊冷硬的名唤惊回了些精神,双腿绵软地撑住身体,她脑识仍在惶乱混沌之中,不知如何哀求洛渊令自己留下,空洞着目光不住低喃,“我不要离开小白,我不要……” 洛渊见钟林晚神志稍醒,制住她右肩的手收回,接着道:“抬起头来。” 钟林晚下意识循声抬眸,与洛渊视线相接,仿佛望入了一汪深泉,幽冷寂然,晦暗难懂。 “你与阿霁都曾救我性命,所以如今我救她,是应当。”洛渊看着钟林晚,缓缓俯下身体,与之视线相平,“若她再需精血,便由我来给,你好好珍惜自己,设法医好她,可明白么?” 钟林晚怔看着她,木然不语,洛渊等待片刻,声线平静道:“可明白么?” 钟林晚长睫轻颤,眸中迟缓地泛起一层水雾,眼底神色复杂,她从来心思澄净,这时也还未学会遮掩,干脆低下头不再看她,喉中沙哑地挤出两字:“明白。” 洛渊听她应声,眉眼间神色稍霁,淡淡开口:“我再取些吃食,你替自己包扎好伤处,回来后我会察看。”说罢,不待钟林晚再应,拾步向外走去,宛若足踏清风,几息功夫便隐没了身影。 钟林晚垂头静立片刻,心绪微敛,阖门回身,她于床前站定,伸手摸了摸白霁的脸,触手冰凉,又俯身贴在那人胸口听了听,方才稍稍放下心来,着手替自己处理伤处。 伤药是六日前她与林旸一道寻来的,她自知珍贵,只想用在小白身上,即便这时被洛渊威胁了,也不敢在自己身上多浪费,只象征般地在新伤上涂撒了少许,而后用细布紧缠了几道为自己止血。 待两只手臂都包扎完,钟林晚额上早已渗出了薄薄一层冷汗,她眼睫濡湿,缓缓在榻前跪下,凝视白霁的眼中具是柔和安谧,白霁静然无声地躺在床上,难得昏迷了过去,暂时不再忍受难捱的痛楚,钟林晚不忍打破这片刻宁静,如往常一般轻声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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