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渊抬手轻按在林旸手上,两人的指节隔着碎裂的血玉交缠在一起,洛渊低敛的瞳仁中映照出林旸凝视自己的模样,声线低得像是积了终年不化的雪,多少年,才能让她重新这般看着自己,再度记住自己。 “再重要,无非是从前的物事,我已然握不住过去,便只能费尽心力地守住当下,我不想再失去你,林旸。” 洛渊最后一句话说得笃定,比起说与林旸,更像是在告诫自己,林旸心中发闷,只觉那句话中的“再”字刺耳得令人难受,是否指铁血门这一遭终究没有问出口,林旸抬头吻了吻洛渊微泛凉意的侧脸,尽量舒展着身子抱紧了对方,感受着洛渊平和的呼吸轻轻拍在脸上,慢慢阖了眼睛。 第二日四人早早便动了身,虽说不必惧怕那位所谓的少城主,少一事总归能省去动手的麻烦,是以天将明四人便出发往城外走了,钟林晚给迷迷糊糊地叫起来,尚处在半梦半醒之中,偏又不愿麻烦旁人,硬撑着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背上,时不时地猛一点头,重复几次后白霁便默默收了手臂令她靠在了自己身上,钟林晚也是着实困得紧了,身子一有着落便真依在白霁怀中睡了过去。 一路走得悠闲,清晨的街上见不到太多人,四人三骑慢悠悠地走着,权当闲逛了,林旸顺道买了两笼包子,见着糖炒栗子的小摊时又停了脚步,买下一包来“咔嚓咔嚓”地剥着皮,伸长了手臂将热乎的栗肉喂到洛渊嘴里。 “这几日奔波得辛苦,难为小哭包了,可惜这糖炒栗子一旦凉了滋味便折去大半,只能等到下个城镇时再看看能否碰见了。”林旸双手完全松了缰绳,指腹夹着栗子一捏,脆生的栗皮便应声裂开,林旸笑眯眯地将栗肉喂给了身侧坐得端正的洛渊,剥了另一个正要放进嘴里,余光忽而瞥见一旁落后于两人几步的清瘦身影,嘴角勾了勾,在洛渊温和而又几分无奈的目光里一扯缰绳放缓了脚步。 马上自然比不得床榻,即便尽量慢走仍是摇摇晃晃的,钟林晚看上去却睡得并不难受,小小一只窝在白霁怀里,头枕在白霁肩上,额角随着晃动轻轻蹭在对方颈侧,白霁在她身后依旧坐得端正,双臂却安安稳稳地将钟林晚圈在怀里,一向冷淡的目光长久地落在身前,将内里幽寂数年的冰雪融成了一抹柔光,连带嘴角也勾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耳畔风声忽起,白霁骤然抬手,抬眸时已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手中握着一颗温热漠然看着林旸,林旸故作惊讶地抚了抚胸口,眼角眉梢却尽是调笑意味,就差在脸上明晃晃地写上“找茬”两字了,“白女侠方才好生专注,这不明来路的东西可不敢随意接的,万一是仇家淬了剧毒暗器如何是好?” 白霁冷冷看她一眼,随即垂下了眸去,身侧一声轻笑,一样东西接着被扔了过来,白霁抬手接住,是个封得严实的油纸包,里面鼓鼓囊囊,触上去颗颗圆滚,白霁抬眼看向林旸,见她脸上明快的笑意,飞扬的眉梢冲自己挑了挑,“一会她若是醒得早还能吃,可不是每次都能碰上。” 白霁眸中寒意稍减,微微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见着对方又将身子向自己侧了侧,笑意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看了钟林晚一眼,一脸讳莫如深,“若昨晚能这般直勾勾地,我们第二日再动身亦并非不可。”说着话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白女侠这般行事可有损映雪宫的风范了。” 白霁闻言果然眸中立即冷了下来,林旸却已双腿一夹快步走到了洛渊身边去,眨巴着眼睛无辜地向她撒娇,“你的白友人又想凶我。” 洛渊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衣袂随风飘动,冷香盈身,眸光流转落在林旸身上,“若你昨晚能这般想,我们第二日动身亦非不可。” 林旸余下的调笑被噎在嘴里,耳垂迅速染上了一丝微红,张了张口,半天才憋出一句,“昨晚我……可你的玉……”磕绊中分神向后瞥了一眼,未触及那道冰冷视线才将身子倾向一袭白衣,带了几分委屈小声道:“那我不是也亲你了嘛……” 林旸平日里没少在洛渊面前作可怜样,她晓得洛渊舍不得,次次都会顺她,洛渊这时见她的委屈神情却不似作假,想着昨夜见到碎玉后她紧拥自己的力度,到后半夜连她这一贯温凉的身子都给她捂出了层薄汗,嘴角的笑意便又随着眼中柔和的涟漪扩散开几分,轻轻点了点头,“嗯,我很喜欢。” 林旸原本想尽早服了软将这话带过去,没想到这人竟这般直白地承认了,林旸看着她,脑子里不自觉便浮现出昨夜两人在浴桶中赤身旖旎的场景,对方带了一身的潮湿气息眼眸微阖顺应自己的模样,以及那居高临下予取予求的一吻……越是回想耳垂便愈加诚实地泛了红,嘴角却因着她的这句喜欢忍不住地向上扬起,不自然地移离了视线,“喜欢……我以后多亲你便是。” 城中的雾气慢慢散开,街上的人便多了起来,林旸游离着视线,见着迎面一队官兵装扮的人骂骂咧咧地跑了过去,身后还跟了不少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人。 “大清早的那帮土匪又赶着去哪啊?” “你还没听说吗,今早城西绸缎庄的王掌柜给城主府去送云锦,结果一府上下百余口人给人拿绳子困了结实,连院子里看门的阿黄都没放过,全给挤在城主刚纳的八房房间里了,偏偏一条人命也没伤着,也不知是谁做了这等事。” “这一伙人平日里仗势欺人欺善助恶,都不是甚么好东西,终于有人看不惯了……” “哎可别再说了,你好大的胆子!图这一时痛快,到时候查清楚这人非丢了命不成……” 街边闲言碎语的谈论全落在林旸耳中,林旸朝洛渊偏了偏头,笑得玩味,“想不到还算为民除害了。” 洛渊淡淡一笑,不予置否,一路上未碰见什么阻拦,毕竟一百口人连绑他们的是男是女都未看清便被放倒了,四人顺顺利利地出了城,循着原本的线路往凌霄走,返回时不必着急,用了五日才晃晃悠悠地走到铁血门附近。 “奇怪,小宝贝应当不会跑远才是,以往早便循着笛声来了。”林旸换了个曲调将身周围着的千奇百怪的活物驱走,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她们已在这片林子里转悠了三个时辰,眼见天色快要暗下,始终不见一抹银白的光泽游来,方才御笛她可是运了内力的,方圆十几里的活物都给她扰得不安宁了。 “许不在此处。”身侧冷淡非常的语声响起,林旸循声看向白霁,余光却在扫到那抹氤氲身影时顿了顿,洛渊低垂着眉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小片阴影。 “铁血门。”似是注意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洛渊在林旸开口前先启了唇,看向她时眸中已是清明,“你同钟姑娘留在此处,我们很快便会回来。” 林旸不明白她的意思,伸手便抓了她的手腕,“为何要分开走,一同去便是。” 洛渊沉默地抿了抿唇,目光与她探寻的视线交接,在她眼中看到自己模糊的面色,再开口时声音竟几分艰涩,“我不想你再去。” 林旸一怔,不自觉松了手,才发觉洛渊的唇线被她抿得有些苍白,注视自己时眉目间惯常的温然笑意被墨色中隐忍压下的恐惧和后怕取代,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让她成了这般样子。 林旸扯了扯嘴角,想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嘴角勾起却难以避免地带了涩然,指尖微收,重新覆上了她冰冷的手,十指交错轻轻摇着,“我在你心中便这般胆小么,被捉去一回便不敢再去了,你将我留在这里我才会怕。” 洛渊垂眸看着两人交错的指节,彼此的温度触碰得分明,良久低声“嗯”了一声,座下的黑马像是通晓主人心意,迈开腿慢悠悠地向前走去,林旸被拉得倾斜了身子,另一只手想去扯动缰绳,只一错身的功夫,手中的温凉慢慢放开了自己,再抬头时那道清渺身影已在几步之外了。 身后有风声倏然接近,背上紧接着贴上温软,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她的手牵住缰绳,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这马着实不懂事,得好好训训。” 黑马本便猝然多承了一人的重量脚步有些惊乱,林旸的话它听了去,立时较劲地连打了两个响鼻,林旸伏在洛渊肩上轻笑两声,煞有介事地握着洛渊的手拍了它一下,“你还挺不服气,想把我的小娘子带到哪里去?” 身前之人默不作声地由她摆弄着,默认了她青天白日下过分亲昵的举动,林旸又同黑马“拌”了两句,偷偷抬眼去看洛渊,视线寸寸描摹过她线条流畅的下颌,落在对方的薄唇上,那里现下正勾着一丝浅淡弧度,原本挺直的腰身托付般地放松下来,轻轻靠在了她怀中。 ————— 好啦要进下个副本啦,结束了这个副本就走主线,我的时间真的不足以让我一周多更,加上有的小朋友已经开始觉得拖沓,还是精简些早些完结比较好。(实在是没有时间写,不是因为我拖延,我算是早做完早结束派的了23333)结局已经定好啦,就不剧透了,应该是大家猜不出来的结局23333
第153章 眼睛 两个月后再度踏入铁血门,宽阔的门院里早已遍生了蛛网杂草,一片萧条之象,原本气势雄浑的大门缺失了一半,只余下半页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林旸一脸悠然地抱着手臂踏入,往日的情境还历历在目,甚至一眼便能找到那一日她们落座的位置,便是在那里她们被人下了绊子,像落水狗般给一群人追得四处逃命。 林旸的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碎石和桌椅上仍留了不少喷溅的血迹,不难想象覆灭那一夜的惨烈场景,环视一周后目光停在了堂前的高台上,那一日铁宏图便是站在那里一脸轻蔑地冲着她兴师问罪,那时他又如何能料到自己会被废了右手灭门绝户,这世间事当真是难以预料。 林旸的眼睛微眯了眯,那一日最令她料想不到的便是萧慕声的现身,楚王陵塌毁时牵动得万劫山生生撕出一道深谷,当时的险境自是不言而喻,原本以为除了她们没人能从那场山崩中活下来,没想到这个身手一般之人竟能从那等绝境中逃出生天,戴着一副虚伪的受害者嘴脸成为她滥杀无辜的“证人”。林旸眸中一瞬寒芒一闪而逝,她不在乎旁人给的甚么莫须有的罪名,却按捺不住对此人生出的冰冷怒意,那日他看向洛渊的狂热目光和转向自己时扭曲的嫉恨她怎会看不懂,林旸垂下眼眸,早在万劫时便该将他…… 手心猝然触上的凉意将林旸思绪打断,转向对方时眼中已盛了明快笑意,“怎么了小美人?” 洛渊墨色浓郁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林旸,从前林旸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总撑不得片刻便露了马脚,这时却不躲不避地迎上了对方的目光,浅褐的瞳仁里轻松得坦荡,两人无声无息地对立相视,林旸的手虚握在洛渊抓着自己的手上,那抹温凉贴得她很是舒服,将心中隐隐冲破禁锢的杀意消融了干净,良久,洛渊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方才我唤了你两声,你未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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