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笑道:“从东瀛飞回金陵,未免太远了些。隔海相望的,它吃得消吗?” 洛云川道:“各地堂口都认得总堂口的白鸽,白鸽也认得各个堂口。它若渴了饿了,就会飞去最近的堂口歇息片刻,再飞回来。” 我摸着鸽子柔软的毛,不禁道:“脑袋这么小,却这么聪明。多谢师兄,希望我们永远也不会用到它。” 第三日下午,我与阿瑜到了奉天与卓父与卓英云汇合。所有出海的物资已经准备好,只待我们今日到后歇息一夜,次日便可出发。 我们在卓父安排的客栈里住下,忽报外头有人找我们。我们跟着店老板去了楼下,见是谢沉尘。他给我和阿瑜带了些干粮,又给了一封信,说是他姐姐谢寻俞的亲笔。 我便展开了信,同阿瑜一起看。信上只有三行字,上书:“此行有不测之险,虽可解,但必得上上小心。” 谢沉尘皱眉道:“小羽,你们此行凶险,阿姐也同我说过。能不去否?” 见此书信,我心下亦有些犹豫。只是若突然不去,怕是卓英云那边也不好解释。我问道:“谢堂主可有具体说明是什么凶险?” 谢沉尘摇头道:“她只说与水相关,再具体的她也无法预测。小羽……” 我转头与阿瑜对视了一眼,问道:“咱们还去吗?”这时,正看见卓英云在门外冲我们招手。阿瑜道:“罢了,阿渡。左不过一个月时间,况且,谢堂主不是说可解吗?” 我点点头,对谢沉尘道:“老谢,多谢你。我们还是去吧,毕竟突然不去,和他们也不好交代。”谢沉尘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们执意如此,我也无法再劝。一路保重。” 我淡笑道:“代我们向你阿姐问好。” 次日一早,我们便随着卓父一行的楼船出发了。这次出海加上我们,统共有十五人。除了卓父和卓英云,其余都是卓家家丁,时长随着卓父出海。 船航行在海上,一路风平浪静。卓父在高处与家丁眺望相谈,我们同卓英云在甲板上。卓英云趴在栏杆上,噘着嘴道:“我们走之前,父亲找人用你们中原之术算了一卦。那人说此行有灾,劝说父亲过些日子再出海。父亲对此事将信将疑,又说不能耽误了出海的好时机,最后也没有采纳那人的话。凌姐姐,你会算卦,你能算算我们这次的行程是否顺利吗?” 我笑着摇头道:“既已身在其中,也不必算了。只要做好现下的事便好。”话虽这么说,我心里却也没底。自从上船起,我心里也隐隐有些慌张。然而因为谢寻俞那句“可解”,我又不断安慰自己,这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船在海上航行了两日,一切顺风顺水。然而,第二日晚间,本来晴好的天却忽然乌云密布,惊雷万丈。看着卓家父女脸色不好,我心里也是一沉。临行前,卓英云还跟我们说,他们家里会看天气的人说,这四五日间都会是晴天,适合出航。如今看来,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乌云渐渐压过来了,风也刮起来了。航船处在大海中央,四顾无处可躲。船夫只得硬撑着帆,尽力不让船四下摇晃。我幼时曾与师父一同出海过几次,此时也跑上去帮船夫的忙。阿瑜和卓英云也一同去帮其他船夫的忙了。 此时,雨下下来了。风雨交加,即使楼船奢华至此,也止不住地摇晃。船勉强撑着往前行了一段,远远的,我看见东北方向似有陆地,连忙招呼船夫往那处开去。然而,还没走多久,船底便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上了。船身猛地一震,立刻下沉了不少。船身也开始迅速倾斜。我站不住脚,一下子摔在船上。 “触礁了!”船夫有些恐惧地大喊。眼见着船身越来越斜,我心下也是焦急不已。眼见着阿瑜从一旁的地上滑下来,我迅速挪着身子,过去与她互相扶持着。 此时卓父道:“船必定得沉了,我们跳船。凌姑娘不是说看见陆地了吗?你在前面带路,我们一同游过去,暂且保住性命。” 我当即应声,随即和阿瑜率先跳入了海里。四月里,天气虽然慢慢热了,然而海水还是冰冷刺骨。我和阿瑜扯了一块木板放在身前。那块陆地离我们尚远,我们不可能一口气游过去。 卓父、卓英云以及十几个家丁也纷纷跳入了海里。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翅膀的扑棱声。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洛云川送给我们的那只鸽子。此时正叼着我和阿瑜的风华盟令牌飞了过来,停在我们身前的木板上,歪着头,瞪着小眼睛,叽里咕噜地看着我们。 幸好令牌被它捡了回来。不然被人捡了去,不知要有多少麻烦。我无奈地笑道:“想不到真有用到你的时候。走吧,你在前面开路。待我们上了岸,再写信给师兄。” 这鸽子颇通人性,听懂了似的,扑棱着翅膀便飞到我们前面去了。 我们一行十五人也尽力向前游着。然而,游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忽听后面传来一声惨叫。我们回头望去,发现竟是一个仆人被水里的东西拖下了水,水里立刻鲜红一片。那仆人再也没有浮上来。 “是鲨鱼!!!”一名仆人凄厉地尖叫起来。我们心里一沉,不顾一切地往前游着。我心里不禁长叹,难道这就是谢寻俞所说的灾祸? 不知游了多少里,身后的仆人一个接一个没了。我们身下已然鲜红一片。我们已是精疲力竭,估摸着游了几乎一炷香的时间,那片陆地终于近在眼前了。此时,卓英云身后的最后一个仆人也被鲨鱼拖走了。我们四人连滚带爬地上了岸,跑到岸边的树下大喘着气。 劫后余生,我们皆瘫软在地。那鲨鱼在岸边徘徊了一阵,终于游走了。 我们歇了好久,终于有力气起身来观察这个地方。这是一处小岛,地方虽大,然而上头只有几棵树和一个小山洞,再无其他。我们近前去看,树上倒是结了一些果子,树枝上停了一些海鸟,已经把许多果子啄坏了。我们的鸽子也停在上面。 阿瑜扶额道:“好歹还有这些果子。海鸟能吃,我们应该也能吃。师兄还没到的这几日里,看来,我们只能靠这个充饥了。” 卓英云问这是何处。卓父眺望了半天,道:“我们被吹得偏了些,到了明州附近了。这地方我看着熟悉,好几年前我该是经过此处,此处有许多岛礁,似乎叫——哦,叫黑礁群。” 我观察着四周的景象,摇头道:“这倒是名副其实了。罢了,我们先进去躲雨吧。” 我们便跑进山洞里去避雨。这山洞并不深,我们拾了些树枝,升起了一堆火,能照亮山洞里每一个角落。我们便围着火暖身子。鸽子也飞了进来,停在火边。我看着它,忍住了想要把它烤食的冲动。 卓父此时叹道:“你们中原人算卦还真有一手,那个算卦的让我晚两天再走,看来就是因为这个了。嗐,悔不听他的话呀。如今我货物尽失,只得重回北漠去,改日再来吧。倒是我们连累了二位姑娘。” 我想起方才海里血流如注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更是同情那些无辜受难的家仆。然而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安慰了卓父几句,又道:“我现在便写信给师兄,让他遣人来接我们。” 然而此时,哪里来的纸笔?我只好撕下一块衣服布料,在火上烤干了,咬破手指,在上头以血写下几行字:“商船触礁,我等四人被困于明州附近黑礁群海岛,烦请师兄遣人来接。” 阿瑜取了发绳,帮我将布料缠在鸽子腿上。我摸了摸鸽子的头,它立刻飞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我心里默默祈祷,只盼它能顺利到达。我们将身子烤干了,各自处理了一下,便围着火堆睡去了。 深夜,风华盟金陵堂口。 今夜,轮到云曳在门口上夜。快四更天了,她忽然听见了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一抬头,见是一只浑身是水的白鸽冲她飞了过来,腿上缠着一片染着暗红色的布料。她心里一惊,立刻招呼鸽子飞下来,拆开布条看。 那布条上几行血字,字字触目惊心:“商船触礁,我等四人被困于明州附近黑礁群海岛,烦请师兄遣人来接。” 云曳慌忙跑进去唤醒洛云川,将书信给他看。洛云川一瞬间睡意全无,低声道:“黑礁群……那儿有一支东瀛来的海盗,经常作怪——立刻吩咐港口出五艘楼船,半个时辰内整理好队伍与船上的火器,向明州进发。我要亲自去,堂口留你照看。” “是。”云曳匆忙跑出去了。 次日,倒是个好天气。我们在岛上待了一日,勉强还能维持。我和阿瑜身体好些,这么饿一天倒是无事。然而卓父和卓英云养尊处优许多年,过了一天已是虚弱了不少。 到了第二天早晨,远处忽然又打起了雷,扯起了闪电。突然,我在远处的闪电里,看见了有三艘大船正在缓缓靠近。 阿瑜也看见了,道:“是不是师兄来了?”我仔细辨认着,只见那船的帆上却没有印乌鸦的图案。我见过风华盟停在金陵港口用作操练平乱的楼船,帆上都印着一个乌鸦的图案。 “不是……”我低声道,“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请他们暂时救急。” 此时,卓父也出来了。看见那楼船,他神色猛然一变,道:“不好,这是那群东瀛海盗,平日里经常在此处为非作歹。我不常来明州,这事几乎都忘记了……” 我的心沉沉地跳了起来。眼瞧着那三艘海盗船慢慢驶来,在岸边停下。为首的一个矮小壮实的男子扛着狼牙棒跳下了船。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我们,竟用颇为标准的云朝话说了句:“你们竟敢来我的地盘。”说着桀桀笑了起来。 我强作镇定地道:“大哥,我们偶然落难至此,来接的人马上就到,即刻就离开。” 那男人却嘿嘿笑道:“想这么就走?你们在我的地盘上只要踏上一步,就得给我交费用。” 阿瑜道:“我们如今身上也没有盘缠。待我们的人来了,便给你补上如何?” 男人却哈哈大笑道:“不行,你们赖账怎么办?我现在就要。既然没有现银子,那就拿人来抵吧!”说着伸手便拉住了离他最近的卓英云。卓英云吓得尖叫起来,死死抓住我的手。我用力将她往回扯,那海盗头子的手下却又扯住了我和阿瑜以及卓父。我与阿瑜即便再有本事,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无法挣开钳制。 眼见着卓英云就要被拉上船,忽然不知又从哪里冒出的一艘商船缓缓靠近,一个少女站在船头道:“佐藤!怎么我每次路过,你都在欺负良家妇女!”佐藤一回头,看见了那少女,立刻嘿嘿笑着让人松开了手,搓着手道:“林镖头!好久不见!” 我忽然觉得这位林镖头有些眼熟。仔细辨认之下,我与阿瑜异口同声地冲口而出:“你是林惜裕!” 船头上的少女听得此声,朝我们仔细看了看,突然跳下了船头冲我们奔了过来,颇有些紧张地道:“竟是两位姐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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