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叙唇上有口红,她自己知道,但一天过去也淡了点,只是刚才吻来年用力,交融之中难免糊了些上去,她又故意施力去抹,擦了点若隐若现的在唇畔。 看着好看。 来年小臂被她压在头侧,泫然欲泣的样子,头发没什么章法地散落,唇上那抹红像春木结出的美丽花苞,含着露水。 这是第二次,她想。 徐思叙看她不再动作,这才倾身开床头柜,拉抽屉,勾出一根黑色皮筋。 她坐直了身子,肩胛张开,手臂上抬,隐隐有肌肉线条。 来年抬手摸索地探到她裤边,毛衣边擦着下巴,痒痒的,衣服形成的视觉盲区导致她面对的是一片未知,身上人的上半身是可见的唯一。 徐思叙将所有头发拢在一边,在侧后方折起又折起,而后用发绳系上。 她再次倾身的那一下,来年下意识绷紧了身子,谁料她又从抽屉里掏出个盒子。 青白的包装,像雾里的远山,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她那晚,她站在灰墙边上,抽的那根香烟。 徐思叙单手开盒,撕包装袋的那一下,来年偏头不再看。 她也没有强迫,却俯下身子捏她,顺她自己的力将她翻了个身,嘴里仍不消停:“你喜欢这样?” 来年脸颊贴在枕头上,觉得自己的讲话是闷闷的,听到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她的角度,看到的是酒店新换的盆栽绿植,像琴叶榕,从前外婆家有,这植物不抗风不耐瘠薄,果实却鲜红。 毛衣碍事,徐思叙将其脱掉,几乎是来年再次触到床单的下一秒,她人与手就一起贴上来。 那一瞬,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喘息声。 她哭,她又哭。 徐思叙亲亲她,从脸颊到嘴唇,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 她问她是不是喷香水了。 来年气都喘不匀,断断续续地答:“好,好闻,嗯,吗?” 她手下动动,说我挑的能不好闻吗。 卧室热气弥漫,到处都是甜腻,徐思叙手指拨一拨,分开几寸,说:“你去把床头灯旋钮开大一点,我想看看你。” 来年累极,抿了抿唇,心想她的位置不是更方便么。 但她还是趴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整个人向前抻,费劲地抓那颗金属按钮。 三厘米、两厘米、八毫米,在她刚碰上时,徐思叙忽然在她耳旁呼气,交缠着磨她,直冲着一点。 来年一酥,哼唧半晌后声音不稳地责怪道:“你、干嘛啊…” 她笑一笑,说:“偷点光。” 来年彻底瘫了。 后来来年总觉得这个周末是她过得最窒息的两天,回忆里的岁末,是数不清的雾气和湿吻。 徐思叙忽然很黏人,作为大老板她一点班也不加,也没了时间观念和生物钟,两人窗帘一拉就是昏天黑地,不分昼夜。 周六那天,徐思叙冲完澡,趿着拖鞋进房间时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来年睡晕过去,肩膀从被子里滑出来,手臂与半角珊瑚绒被子一起垂在床边。 徐思叙蹲下身看了她半晌,笑得有点幼稚,还上手戳了戳她的脸颊,“趴着睡对心脏不好,你翻个身呗宝宝?” 来年轻哼一声,条件反射般抓住脸上作怪的手,说:“困…” 徐思叙蹲得腿都麻了,站起身缓了一会儿。 她把牛奶放在柜面上,捞起人手臂将她放正,检查了一下被子里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这才离开。 卧室门拉到一半,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住动作,把门再次打开,将空调调上去两度,然后出去坐在沙发上回工作邮件。 看了眼时间,半夜三点钟。 屋里那姑娘上次进食,已经是十二个小时之前了,当时还只是喝了点粥。 遂扣上电脑起身,走出两步后又抱起沙发上的笔电和靠枕,进卧室,上床。 夜间工作费眼睛,她戴着从来年包里翻出来的一副防蓝光眼镜,金丝的镜框,为她那样漠然的面相添几分矜贵。 来年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眯眼看了一会儿,然后挪着往她身边凑。 徐思叙分出一只手抚摸她鬓侧的发,问道:“喝点牛奶?” 察觉到她头发还有几分湿意,便合上电脑身子下滑,打算陪她一起睡会儿。 来年摇摇头,说等我醒透。 四处都是静谧,只有空调作业,热风扫到她们相拥之处,带来温暖。 ——“徐思叙,你爱我吗?” ——“黄矩他们组团去维港看烟花了,你想不想去?” 一起出的声,彼此在听到对方问的问题后都默住了。 来年反应了三秒,在被子底下抓住旁边人的睡衣衣衫,正准备开口时,徐思叙说话了。 她搂着怀里的人,下巴抵在她发顶,措辞不再轻飘飘,甚至少了点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头一点一点,郑重地回——“我爱你。” 来年鼻子一酸,她在她怀里深深闭上眼睛,说:“你陪我回趟学校吧。” * 学校有元旦晚会暨研究生迎新仪式,作为宏大的娱乐活动,自然占据了校内最大的礼堂。 但其实大多数人都去了大操场,那里有各个小组织联合开的元旦庆礼,氛围更自由更放松。 31号这天晚上,来年收拾好自己,驾轻就熟地从徐思叙那个小小的、修有折射光镜的衣帽间找出几件合身的套上,还找出了毛线帽和围巾给自己戴上,包裹得严严实实。 徐思叙看她笨拙地穿鞋,看了半秒后故意叹口气,蹲下身子熟练地帮她穿鞋,说:“可怎么办啊,你看你这么怕冷,每次要穿这么多,以后冬天没我,你连给你穿鞋的人都没有。” 来年眉眼盈盈,待她站起身后赏她一个吻,“今年冬天是有你啊,我多幸福的。” 徐思叙垂下眼眸,攥起车钥匙,说:“幸福就好。” 一路驱车直到J大,她们出门晚,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 来年走在再熟悉不过的校道上,在拐出路口时给旁边人指:“徐思叙,我上次就是在这条道上逮到你抽烟的,你还记得吗?” 徐思叙眯起眼看了一眼,“宜春路”,名字不错。 她将人扯回她身旁,笑意淡淡的:“谁逮谁你说清楚。” 来年不回话,她正在认真听远处主持人报幕的声音。 ——“朋友们,又一年过去了,现在距离零点还有最后十分钟!” “呜呼!” 传来一阵欢呼。 徐思叙将手从口袋里取出来,摸索着找到来年的手,细细揉一揉她的指节,然后将五指从指缝插进去,与她十指相握。 来年愣住了,她穿得厚,刚才在车上还一直攥着临走时身旁人塞给她的热牛奶,掌心都出了汗。 反观徐思叙,手掌却有点冰凉。 她大拇指在她虎口抚摸两下,与她一齐穿过橡胶跑道,踏上草坪。 操场中心处人山人海,坐在最里面准备的压轴选手被围得水泄不通,来年知道徐思叙不愿意去挤,自己也不想凑太多热闹,所以站在人群之外十米处,顿住步子。 徐思叙回头疑惑地看她。 她摇摇头,抓着她的手踮脚凑近她耳畔,说:“就到这里吧。” 她眉心跳了跳,没有再坚持。 最中央传来一声吉他拨弦的声音。 来年与她并肩站着,几分钟后听到卡点的“开始”提示声。 是女声,一位学姐或者学妹。 几乎是旋律出来的当下,来年就流泪。 她紧紧咬着下嘴唇,微微偏头,不敢让旁边人发现。 唱歌的女孩应该是粤地人,至少在来年听来,发音很标准—— “煤气灯不禁影照街里一对蚯蚓 照过以俩心相亲一对小情人 沉默以拥吻抵抗一切的冰与冷 晚意借北风轻轻的飘起长长裙 多温馨心里风中那笑声淌泪” 徐思叙愈加握紧她的手,倘若细看,她身子有点抖。 风扬起来年的发,发丝通过泪水黏在脸上,她吸一下鼻子,抬起没有交握的另一只手抹泪,唇角却慢慢勾起。 能指望些什么呢? 该指望些什么呢? 她历经了千辛万苦,却忽然发现,原来她兜到的这个地方其实并不遥远。 有些人讲“爱”就已经很难得,她对徐思叙的要求实在太低,低到和她牵一牵手就觉得这点力量便可以应对以后万千碌事与孤独茫然了。 而天空竟然在此刻飘起雪来,在新历上辞旧迎新的盛大日子里,西城与身旁这个人帮把她所有美梦都实现,让她尝到了真正的圆满。 徐思叙是她二十岁的梦,也将成为她毕生最斑斓的那抹色彩。 往后漫长的几十年,夜深忽梦少年事,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她便不会问,平安夜那晚你在异国他乡见到萧潇,与你的少年事女主角重逢,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呢? 把合照发在社交平台的粉丝,话里难掩激动之意,她们配文【萧潇老师与友人交谈甚欢。】 她想质问,想控诉,想说你知不知道你与她聊天的时候我正在遥远的西城,在七点半钟的寒冷清晨接听来自你外公的电话。 可是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有没有那张照片,有没有这场重逢,有没有昨日浪游、今日烟火与更早之时的相逢相知,她们总归是要分开的。 台上一曲唱罢,众人借着这明亮夜空,已经开始倒计时。 那时候全国还没有禁燃,所有的引火线严阵以待,等待氧气与明火。 雪花落在人们肩头,大家开始放声倒数: 十、九、八、七、六—— 女孩唱得太好听了,吉他是最豁然潇洒也是最苦情缠绵的乐器,质感像风,却可以给所有人心头下雨。 来年感谢这一夜,她想,原来,原来她们也曾一起看过这样庸俗的表演。 五—— 来年拨了一下头发,艰难地用单手把围巾取下,然后分给旁边人一半,叫了声“徐思叙”。 四—— 但徐思叙直直地站着,没什么反应。 三—— 来年转过身,双手捏着她的手,轻轻拽了两下,再叫:“徐思叙。” 她不动弹,依旧不吭声。 二—— 来年叹口气,她颊侧不自觉流下泪,却被风吹得冰冷,她找到这个全世界沉默的两秒之前,眼里有远方星辰一样的希冀,是必须、必要的命令语气,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看着她说—— “我要你记得我。” “徐思叙,我要你记得我。” 一—— 千万人沸腾,众人翘首以盼的这个瞬间,所有烟花蹿上天空,火光映照在她们的脸庞,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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