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婷在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就和之前三顾“茅庐”时的举动一样,多一句话也不说,就看对方能折腾到什么时候。 沈霏微挑了件稍微简单些的小旗袍,回头看向云婷,想征求对方的意见。 “可以,换上吧。”云婷摆手,生怕这过惯了优越生活的小孩心里膈应,补充说:“干净的,也就剪了吊牌洗过一遍。” 沈霏微那脏不得的毛病早被下城整治了大半,前些天她自个儿又脏又臭,还不是照样挺过来了。 她只是有点纳闷,她的眼光有那么差劲么,这裙子竟还是没人挑过的。 也许是沈霏微眼里的自我怀疑过于明显,云婷笑说:“我这影楼,没客人才是常态。” 沈霏微抱着裙子到边上的帘子后面换,小声嘀咕:“生意这么不好做啊。” 想来也是,在下城这种地方,拍艺术照之类的娱乐项目,相当于是奢侈消遣了,影楼又能迎来几位客人。 “不是生意不好做,是我不常开店门,影楼是副业。”云婷坦然自若。 沈霏微换衣服的动作一顿,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在把耳朵贴近帘子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夸张了。 可是云婷的话实在吓人,影楼是副业,那什么才是主业? 难不成真是阮别愁刚刚在饭桌边上比的手势。 “你和我妈妈真是同窗?”沈霏微越想越觉得可疑。 光凭那张照片,就能看出云婷和徐凤静的岁数是有差别的。 只是云婷的手机收得太快,沈霏微没看仔细,所以估不准大致差距。 照片里,云婷的扮相太成熟,偏偏脸颊上还有些许未脱的稚气,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还浓妆艳抹了一番。 “我没跳级。”云婷在帘子外说。 “那你怎么和我妈妈当同窗的?”沈霏微寻思着,她可不是傻子。 话音方落,帘子外面传进来一个拟声。 “嘭。” 从女人嘴里传出来的枪声,调子拖得有点长,明显是在戏耍听者。 可沈霏微没当玩笑,她当即动弹不得,一瞬间就听懂了云婷的意思。 “别瞎猜了。”云婷悠悠说,“实话说,能学的东西,不只有你们学校老师教的那些,我之所以说同窗和转学,是想你更好理解些。语数英么,我学的不算多,不过刚才那个声音,我和你妈妈都熟。” 沈霏微像在做梦。 “我十二岁认识凤静,那年她二十二,她是从上城来的,只在琴良桥断断续续地呆过两年,照片是她走那天拍的,后来没过多久,你出生了。” 沈霏微思绪混乱,从她出生到现在的十五年间,徐凤静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些。 这女人瞎编的吧,沈霏微想。 “分开后,我和你妈妈再没有联系,我没想到,她两年前居然会找到我,当了我最后一任雇主。” “她托你做什么?”沈霏微气息不稳。 云婷没再说话,对自己的主业讳莫如深,就在沈霏微两腿发软的时候,她才状似愉悦地笑了一下,说:“不是坏事,别胡思乱想,我也不是坏人,不用怕我。事情迟早要说,不过现在来不及了,还得赶着去见彭老大。” 怕肯定是怕的,只是沈霏微没有逃跑的打算。 毕竟云婷再可怕,主业再见不得光,也比下城的其他人好。 至少,云婷手里有徐凤静的照片。 沈霏微换完衣服,花了很长时间来平复心情。她安慰自己,云婷这话听听就算了,反正目前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真的。 她使劲把裙摆往下拽,不自在地问:“照片,能再给我看看吗?” 云婷拿出手机,翻到那张照片。 看着照片里的徐凤静,沈霏微心底的伤口再度被撕开晾晒。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难过了,其实不是。 跟着云婷上楼后,沈霏微不由得看向阮别愁。 在陌生危险的环境里,什么过往摩擦似乎都能既往不咎,年龄隔阂也因此抹灭。 有过联结的两人,会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沈霏微无比庆幸,自己身边还能有个阮别愁,即便这小孩总喜欢古古怪怪地盯人。 阮别愁那砖头大的输液瓶被十六牢牢举着,十六好看的脸上还是没有笑意,拿在手里的隐约不是输液瓶,而是刀。 而因为手臂高高举着,十六的袖口下滑了少许,手臂上的纹身露出来更多了。 色彩浓烈,还真的是花,玫瑰花。 可是纹身主人的神情实在是太阴沉了,沈霏微不敢多看,尽管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往漂亮东西。 阮别愁站着,望向沈霏微的眼隐隐发亮,她很想走近沈霏微,可惜被短短的输液管牵制住了。 盯就盯吧,沈霏微变得大度。 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她也不是不能多费点劲,给麻烦精送去慰藉和温暖。 阮别愁很小声,又很直接地说:“裙子好漂亮,姐姐穿着好看。” “哦,是吗。”沈霏微心里是高兴的,以往时候,就算旁人没有出声夸耀,她也会显摆似的来回询问。 “等你再长高点,屋里头的衣服,你也能穿。”云婷转而看向十六,“等会给她拔针吧,这小孩多半不敢喊。” “麻烦。”十六没有拒绝,她一只手插着围兜的口袋,一只手拎着输液瓶往俩小孩的卧室走,使得阮别愁不得不紧紧跟上。 这话,沈霏微无比赞同。 “明天给你带佳好轩的牛皮糖。”云婷在对十六说话时,语气里总有不遮不掩的讨好。 “橙子味的。”十六毫不客气。 暴雨还在下,却未能将下城的阴晦和罪恶洗涤一净,不过是增添些潮湿和幽森,让这不被光照到的地方,变得越发骇人,越发不可接近。 云婷又打上了那把黑伞,这次她没让沈霏微来拿。她穿着刚换上的家居服就出去了,只是裤腿微微挽起一些,身上少了些许锐意,显得很自在。 沈霏微心里冒出众多策略,用来设想,等会如果发生可怕的事,她该如何应对。 嘈杂雨声中,云婷的声音传至沈霏微耳畔。 “又在想什么,这次也不卖你,不过我也不清楚彭老大要给我拿什么东西,去看看再说。” 沈霏微周身发僵,尤其这雨水到处瓢泼,溅得她的腿有点凉,她连路都走得不大自然。 “你主业到底是做什么的,能不能讲。”她还是问出来了。 云婷带着笑说:“你觉得会是什么。” 无数个念头涌上心,没一个是好的。 沈霏微不吭声,莫名觉得云婷和那个彭老大进行过一些罪恶的交易。 云婷说:“不用把我想得那么坏,我不过是帮彭老大查了点事情。” 沈霏微“哦”了一声,犯着支吾说:“侦探是吗,那我妈妈雇你,也是让你查东西?” “嗯?”云婷顿了一秒,显然被取悦了,欣然接受沈霏微的说法,“也算。” 沈霏微听出了究竟,假的,一定不算,侦探哪里需要学那种“嘭嘭”的东西。 “这些路我只带你走一遍,你好好记。”云婷用手机打起手电筒。 周边路灯坏了不少,光线太暗了,在这种境况下可不好认路。 沈霏微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是她自夸,只要是走过一次的路,她都能记得。 这一趟,云婷没有沿着老路往街市那边走,而是绕到了相对寂静的另一处。 这一边没有刺眼的灯牌,只有摞得参天的房屋。 众多楼房明显是随心建的,谁有需求谁去建,所以好几层楼的墙都有着不同的颜色。 那些砖挤挤攘攘地堆高,危如累卵。 “跟我上楼。”云婷在楼下收伞,扶着栏杆不紧不慢地往上走。 走在这地方,沈霏微不寒而栗,倒不是怕这里藏有不法之徒,只怕楼房会突然倒塌。 这里的房子并不隔音,各种声音闹闹哄哄地传出,和市集不相上下。 有打麻将的,有喝酒猜拳的,有电视声。 到了地方,云婷上前敲门,态度恭敬地说:“是我,云婷。” 沈霏微往远处端量,发现这一层的好几户竟然是连通的,也不知道打通了多少紧挨着的自建独栋。 一眼望过去,砖是一样的砖,布局也别无二致,显得整齐划一。 看来是同一个人买下来打通的。 伸缩防盗门里的一扇木门打开了,黑衣保镖站在房中,目光小幅度地动了一下,以打量来人。 三秒后,保镖打开门,一言不发地抬臂,做出“请”的姿势。 沈霏微跟着云婷进屋,一眼就看到正叼着烟和人搓麻将的彭老大。 彭挽舟扔出一张红中,拿出嘴里的烟捻灭,招手说:“阿婷,来。”
第7章 这大概是专门的麻将室,而因为来这的人酷爱抽烟,所以墙上开了专门的通风口,还装了排气扇。 此时扇叶旋得飞快,旋出黑蒙蒙一个圈,和夜色合二为一。 和彭挽舟同桌的都是女人,她左手边那位身穿黑色西装,头发剪到耳下,看模样干练利落,精英气十足。右边的穿墨绿旗袍,摸麻将的手涂了大红的指甲油,还有一位穿着睡袍就来了,头发还卷着卷发筒。 四个人别具特色,身上仿佛汇集了下城所有的色彩。 是缩影,说不定也是代表者。 下城里有几分能力的,话事的,有宏大意望的,一时间都在沈霏微眼前有了轮廓。 云婷走向彭挽舟,手很平常地撘上麻将桌,虽然微微弯着腰,却丁点不显得谄媚,反而很是自在洒脱。 她说:“烟怎么灭了,彭姐等着我给你点呢?” “不抽了。”彭挽舟往后一倚,扫了面前竖起的麻将子一眼,说:“这剩下的半局你给我打。” 其余三人倒是没有出声嘲谑,这样的场面大概见得多了。 那个头上卷着卷发筒的女人笑说:“打不过还喊救兵,彭姐你这就不对了,你得加码。” “彭姐当然会加。”云婷气定神闲地站在边上,“不过我也不会让彭姐丢人。” 说是让云婷代打,但彭挽舟根本不挪位置,就让云婷站在边上替自己出牌。 云婷站得闲适,在轮到彭姐出牌的时候,她食指一推,打出一个条子,扭头说:“十五,来学。” 沈霏微已经记牢了自己的新名字,不过在听到云婷点她名时,还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是一个激灵。 她本来就不自在,如今更加局促,不得不慢吞吞挪步到云婷身后,心想,这其实才是云婷要教的“实用”东西吧。 这么说,她之前的猜测也没错。 那头戴卷发筒的女人又发话了,“不是有个十六了,怎么又来了个十五,原来这数字不是按岁数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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