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常知道她不肯回去,只得让阮雨棠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能少吹些风。阮雨棠却一手挽着何为常的胳膊,一手捂着口鼻,半眯着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的眼睛说道:“我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这样的大风了。”何为常看着她,只能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她知道阮雨棠总是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而她对这样的阮雨棠毫无办法。 厨房里每日都会有两三个嬷嬷守夜,既防着有人半夜来厨房偷东西,也预备着主子们随时要热水或者偶尔要宵夜点心。今晚厨房的门窗都紧闭着,只从窗户处微微透着点亮光,想必是守夜的人见风太大都躲进屋子里去了。 何为常她们走近厨房,只听见从里面传来呜呜咽咽的低泣声,两人对视一眼,何为常赶紧上前敲了敲门,里面的哭声立刻止住了,一个老嬷嬷上前给她们开了门。嬷嬷看见何为常赶紧接过灯笼和茶壶,让她们进屋。何为常瞧见老嬷嬷脸上未干的泪痕,又看了看剩下的两个嬷嬷,都是哭过的样子,就问道:“嬷嬷们怎么了,谁欺负了你们,怎么大半夜的围在一起哭?” 老嬷嬷听见这话又淌下泪来,回道:“姨娘刚从外面进来,还不知道么,天要欺负人,我们怎么能不哭。” 阮雨棠有些不解,问道:“嬷嬷们说的可是外面的大风?今晚的风虽然大,可是善兴临海,秋冬时有大风是常事,嬷嬷们想必见过比这大得多的风吧,何至于为了这风围在一起哭?” 厨房里的嬷嬷们并没有见过公主,此时只当阮雨棠是一个跟傅蓉裳一样照顾公主的贴身侍女,面对阮雨棠也没多敬畏害怕以及畏惧疏远。所以嬷嬷接着说道:“起风是不怕的,可是今晚的风里有沙子,风里有沙子了,这可怎么得了。” “风里有沙?”阮雨棠还是不懂。 另一个嬷嬷擦了擦眼泪说道:“姨娘和姑娘都年轻,所以不知道。起风是不怕的,怕的是风里有沙子。四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风,风里也是这样夹杂着数不清的细沙。随着风而来的就是无数的流沙,一阵一阵的,只一夜流沙就填平了善兴周边所有的农田,住得稍微低一点的人家,更是全家人连同房子一起被沙子埋了。我们村子就被沙子掩埋了十多户人家。一家人全被沙子埋了,一个都没逃出来。” “就是没被沙子埋了,田地都被埋了,人也活不下去,能逃的都逃了出去,走不了的卖儿卖女饿死了许多人。四十年前我们比姑娘还要小上好几岁,一家人没被沙子埋了却都要被活活饿死了。当年的老国公开恩在街头施粥,我的爹娘求着老国公收留我在府里当个粗使丫鬟,至少在国公府还能喝上一口粥,不至于一家人一起饿死。”另一个嬷嬷说完,便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阮雨棠两人听完嬷嬷的话心里俱是一惊,她们都没想到海边刮风会携带流沙,更没想到流沙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若是真如老嬷嬷所说,大风携带的流沙会直接掩埋田地房屋,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伤亡。更何况如今田地里的庄稼还未完全成熟,农民一年的收成都还在田地里,若是流沙真的掩盖了农田导致今年颗粒无收,活下来的人又不知有多少人会死于饥荒。 何为常赶紧上前握住嬷嬷的手问道:“嬷嬷,那有什么办法能抵抗流沙吗,怎么样才能救那些人?” “救不了,救不了的,流沙一来很快就把田地房屋都盖住了,根本没办法救,所以我们三个老婆子才会围在一起哭。救不了啊,善兴的龙王爷死了,龙王爷没了,还能谁能救善兴呢。”嬷嬷哭着摇头。 “是啊,善兴的龙王爷没了,善兴也要遭大灾了。”另外两个嬷嬷说完也一起哭了起来。何为常虽然好奇她们嘴里说的龙王没了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三个嬷嬷说起龙王没了时害怕的神色,便知道此时也问不出什么,只好自己倒了一壶热水,拉着阮雨棠走了出来。 好不容易回到了房间,何为常替阮雨棠续上了茶水,她坐下来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时安泰这风里有沙子,善兴城要遭遇流沙了。如今善兴城权力最大的就是时安泰,他一定要早早做好救灾的计划,救人和安置灾民,都一点也马虎不得。” 【📢作者有话说】 在大风里真的很难呼吸,尤其是迎着风,感觉要被吹窒息了。 104 ☪ 积沙 ◎阮雨棠可不想壮烈牺牲在这个地方。◎ 阮雨棠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说道:“王府的于管事已经五十岁了,想必亲身经历过当年的灾祸,他肯定能预测到今晚的风会形成流沙。况且王府里供养着那么多的门客和幕僚,他们会帮时安泰出主意的,为为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对了,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我想了解一下情况,就让听云帮我找了几本善兴的地方志,书里面肯定记载了四十年前流沙的事情。听云当时还帮我找了善兴周边的山形地图,我们对着地图看书上的记载,就能找到容易被流沙填埋的地点。我现在去把书找出来,我们一起翻书,也好了解一下四十年前的人是如何度过灾难的。”说完阮雨棠便起身去书架上将书和地图都找了出来,何为常将灯台都移到了书案上,方便看清地图。 于管事的确亲身经历过四十年前的事情,所以当他从入夜后的风中感受到细小的沙子的时候,便知道情况不妙,赶紧派人去请王爷回来。只是如今天完全黑了,人就算勉强在风中行走,也很快就会在风沙中迷失方向,根本不可能走出多远,没办法出城去通知时安泰。 于管事站在王府门前,既希望王爷的马车下一秒就出现在巷子口,又怕王爷顶着这样的风沙回来会不安全,只得来回踱步心乱如麻。风中的沙子越来越多,打在人的脸上上像是被无数小石子乱砸。于管事只能先行回府,将住在王府的门客幕僚们都请到了大厅里,让他们连夜商讨救治流沙的策略,自己回房间去给供奉的佛爷上香,祈祷王爷平安无事尽早回来。 天终于亮了,风虽然还没有完全停但已经小了很多。阮雨棠她们带着熬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几条救灾方案,和自己绘制的周边地图来到了昌平王府,却得知时安泰现在根本不在王府里。何为常她们也顾不得问时安泰为何不在王府了,重新上了马车赶赴善兴城外地势低矮的村庄。 马车奔跑在狂风之后的街道,昨夜的大风吹断了路边的许多树枝,也使得路面上积攒了不少的沙子,车轮压在树枝或者小沙堆之上便会颠簸起来。马夫减缓了速度说道:“公主,这路上到处都是树枝和沙石,我们走慢些吧,能平稳些。” 阮雨棠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况,街边商户迎风的墙角下堆积起来的沙子已经有四五厘米高了。善兴城中尚且如此,她已经不敢想城外低洼的农田已经被积沙埋成什么样了。“你只管跑,赶路要紧,颠簸一点不算什么。”阮雨棠对马夫说完就放下了帘子。马车行进的速度再次快了起来,坐在马车里也明显感觉到颠簸。何为常伸手将阮雨棠揽在怀里,一手放在她的脑后一手抱着她的腰,防止颠簸过程中阮雨棠磕碰到马车。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城门两边栽种的柳树全部被风吹倒,将路拦了个严严实实,马车根本没办法通过。守城门的士兵也不知去了哪里,城门口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马夫只得停了车,说道“公主,前面的路全被树枝拦住了,马车过不去。” 何为常等马车停稳了才松开了手,阮雨棠掀开车帘一看,前面的路果然已经被拦住了。何为常凑上前朝车窗外看了一眼,低声对阮雨棠说:“我们先回国公府,找人来把这些拦路的树搬走再说吧。”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城门两侧的柳树都是一个人合抱的大树,如今横七竖八的堵住了城门口,就是下了马车人也难已走出城门。阮雨棠便点了点头,让马夫先掉头回国公府。 马车刚掉了头没走几步就紧急停了下来,紧接着马夫喊了一句:“不好,刚遇到拦路这就有抢劫的了。”阮雨棠赶紧上前走到马夫旁边,只见远处迎面走过来五六个精壮男人,他们肩上扛着木棍手上还提着一把砍刀。阮雨棠左右一看,城门处只有这一条大路,身后还被倒下的树枝堵死,他们根本退无可退。 那些人越走越近,马夫吓得握着缰绳的手都有些发抖,但他还不忘用颤抖的声音转头对阮雨棠说道:“还请公主回车里坐好,趁他们还没过来,我架着马车兴许还能冲过去,请公主和姨娘不要靠近窗户也不要往外看,以免被他们手上的刀伤到。此举虽然冒险,但眼下只有这个方法还能一试了。公主您洪福齐天,如今还是关心百姓才陷入险境,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我们有惊无险安全回去的。”马夫说完就一手牢牢抓住缰绳,一手举起马鞭,狠狠朝旁边吐了口吐沫,准备随时架着马车冲向人群。 阮雨棠心想你可别说这么悲壮的话了,容易立flag,对面要钱就多给钱,要别的东西也先都答应下来稳住他们,自己可不想在这里壮烈牺牲。这时阮雨棠在对面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轻轻拍了拍马夫的肩膀说道:“那些是丞相带过来的人,不必担心。”说完便招呼何为常下马车。 陈檀今日上面只穿了一件灰褐色的半臂短衫,下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裤子还打着绑腿,脚上只穿了一双布鞋。这样的打扮走在一群穿着差不多的男人中间,方才隔得远阮雨棠真没认出他来。那几个男人肩上扛着的木棍原来是铲沙子的铁锹,手上提的也是砍树的柴刀。陈檀也看见了阮雨棠,就对跟着的人招了招手,让他们先去将拦在路上的树枝搬走。陈檀自己上来便要跪下磕头:“臣不知公主在这里,惊扰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阮雨棠赶紧扶住他:“我早已认出丞相,何来的惊扰,丞相快起来吧,眼下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时候。” 陈檀起身说道:“公主想必已经看见路边堆积的沙子了,昨夜的大风带来了太多的沙子,我担心会侵害到周边的农田村庄,一早便带着几个家丁想去附近的村庄看看,谁知道走到这里发现连城门都出不去。柳树太大难以搬动,只好折返取了刀好将树木斩断。” 阮雨棠看了一眼清理树枝的人,才开口说道:“我和丞相想得一样,担心流沙所以想去看看农田。只是我一心急着要去查看情况,没想到和丞相一样被困在这里。马夫你回国公府传我的话,让府里年轻有力气的男人带上铁锹和柴刀,排好队来这里见我。” 陈檀听见这话,说道:“公主忧心为民是好事,只是还请公主三思,若是国公府里的年轻男人都走了,只怕府里不安全。我想着不如一半的人留下来看护国公府,剩下一半的人跟我们一起出去,这样能更妥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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