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景色展现在窗边人的眼前。 她这房间窗户正对着后院,能看见经过几代人布置沉淀的□□景园,一季一景,不论是春夏秋冬都各有风采。 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就算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明亮的月光也能让她看清楼下景色,不觉黑暗,反而有种朦胧的美感。 云姜站在二楼,自上往下看去,看到某处的时候一怔。 她看见月光下的人影坐在庭院里的凉亭中,侧对着窗户,剪影温柔。 窈窕身影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盆花,具体是什么品种看不太清。 满园繁花盛景,竟给她发现了藏在阴影处的人。 这也不奇怪,有陆沅坐在那里,就算她背后开了满墙的话,云姜也是会第一个先看人的。 听见开窗的声音,那坐在石凳上的人也恰在此时回眸,朝窗边的人影看去。 但是由于翘角凉亭的高度限制,陆沅看不太清人,站起身,慢慢的走出阴影处。 白净的面庞暴露在月光下,陆沅仰着脸,温声道:“你醒了,是肚子饿了吗?” 月光清冷,那人影如谪仙般踏月而来。 弯月眉,杏仁眼,如秋波微漾。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清辉映湖光,湖面薄雾蔼蔼,朦胧清冷。 好一幅蕴含着江南水乡气韵的水墨画。 云姜看着,没来由想起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陆沅的目光变得疑惑的时候,她得到了楼上人的回答:“是有点饿……你等等。” 说完,窗边的云姜扭身离开。 陆沅就站在原地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到凉亭里坐着等。 没过多久,就听见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穿着宽松家居服的少女跑到自己面前,酒红的头发散了一背,很快就跑到陆沅面前,带起了一阵微风。 她跑得挺快,白皙的额头渗出汗水,在月色下泛着盈润微光。 陆沅看了,抬手递出手里的锦帕:“擦擦吧,都出汗了。” 云姜低头,看见她手里泛着沉香味的手帕:“给我的?”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角落里有着一小块寒梅苏绣,跟她旗袍上的青竹叶苏绣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沅会苏绣,从她手下出来的作品千金难求,也很少会标价出售。 锦帕上的寒梅刺绣面积不大,估计是她没事绣来解闷用的。 就在前不久,陆沅便入了梦境,让她做了个沉香味的梦。 见她没动,陆沅补充道:“我没用过的,是干净的。” 手往回缩,一点点:“你要是不喜欢用这个,我让张姨拿点纸巾出来。” 手没缩回去,手上的锦帕就被拿走了。 “不用。”云姜擦擦额头细汗,语气含笑道:“我很喜欢,只是刚刚看呆了,没反应过来。” 擦完之后,云姜也没把锦帕还回去,攥在手里说:“这个弄脏了,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这样的东西陆沅有很多,但云姜是从来不会说喜欢这个词的。 神使鬼差地,她说:“不用还也可以的。” “真的啊,那太好了。”云姜双眼一亮,立马把锦帕揣兜里了。 她早就想这样干,只是在人面前稍微克制了一点点。 被这样纯澈专注的眼神看着,陆沅莫名有点不自在,目光偏移:“过来坐着吧,我让张姨给你煮份面。” 两人在凉亭里落座,云姜才看见摆在石桌上的是一盆未开放的昙花。 花苞们的雪白花瓣害羞似的紧紧合拢,显然是还没到开放的时候。 在陆沅动手之前,云姜先把花盆搬到地上放着。 “快开放了吧?”云姜坐在石凳上,说:“昙花开放难得一见,还都只是在晚上开放,开了就会凋谢,机会可遇不可求。” 陆沅看向花苞们,算了算日子:“是快了,等开放了叫你来看。” 邀请的话就这样说出口,语气自然得她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云姜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当即就说:“好啊,那到时候可不要嫌弃我打扰你就行。” “怎么会。” 一连听见那么多次好啊,陆沅还真有点不习惯,好奇在心里酝酿。 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得亏陆沅没看过网络小说,不得问一句:“你该不是给穿了吧?” 如果不是,那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转变。 可是眼前的人没有让她感受到陌生的异样感,反而有一种本该如此安然。 接受程度快得让陆沅自己感到疑惑,竟然一点疑惑都没有。 云姜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主动挑起话题:“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转变太大了,觉得很不习惯?” 陆沅礼貌性回答:“没有,我觉得很好。” 确实很好,不会跟她吵架,也不会不吃饭半夜偷偷吃泡面了。 “其实今天撞到头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然后我就想到了自己的人生,这样死去的话就太浪费了。” 陆沅一看这谈心的架势,让自己坐的板正,表示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说了一句很通用的安慰话:“你你能想通并加以改正,我很欣慰。” 云姜面不改色地放出炸弹:“其实我喜欢女人。” “这个秘密被我堂姑一家发现了,他们用这个来威胁我。” “觉得我是脑子有病,要送我去治疗。” “而我也被洗脑,以为自己真的有问题,感到焦躁无法排解。” “所以屡屡做出奇怪的举动,想让你主动放弃我。” “但是今天我想跟你说出这件事,我很迷茫。” 陆沅呆了呆:“…啊?” 飞速思考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那几句话,试图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 这有点超出陆沅的认知范围。 云姜凄楚一笑:“果然,你也觉得我很奇怪是吧?以前我堂姑骂我喜欢女人是神经病,要让我去医院治病。” 堂姑要把小云朵送进医院里的原因居然还有这个吗?! 原谅陆沅把事情交给了陆言处理,有一些细节不是很了解,。 “这……这当然不是病了,”陆沅有点不知所措,绞尽脑汁想要劝慰迷茫少女。 在云姜亮晶晶又希冀的目光中,陆沅语气很快道:“这一点都不奇怪。” 然而她认为自己还真不是一个当人长辈的料,竟想不出来更合适的安慰的话。 云姜迷茫双眼好像闪过一丝光亮。 这让陆沅大为振奋,僵硬的手脚放松稍许。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有心理学权威朋友可以给你解答疑问,”陆沅身体前倾:“这绝对不是病症,是你与生俱来的选择,它不是一个错误,你更不是错误。” “真的吗?”云姜语气疑惑。 陆沅重重点头:“真的,你信我。” 云姜却猛地低头,脸朝桌面,双肩微微发颤。 她怕自己抬头会被陆沅看见疯狂上扬的嘴角,真的有点好笑哈哈哈哈哈。 懵逼的反应别太可爱了。 陆沅看着她这样,忽然心底一软,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蔓延开。 忽然有点后悔当初没有让陆言处理的时候再狠一点,竟然把好好的人变成这样。 “那你呢姐姐?”云姜目光一错不错,紧紧盯着陆沅:“你喜欢女的还是男的?” 少女露出的双眼形状较好,内勾外翘,只是双眼水润,眼角微微泛着红。 欲哭不哭,但强行忍住的样子。 看的陆沅更加心疼了。 天知道那泛红水润的眼眶是云姜憋笑憋出来的。 然后陆沅才反应过来云姜问了什么。 被这样漆黑专注的双眼注视着,她虽看着年轻,却没来由地产生一种压迫感。 陆沅再次大脑一片空白,轻启红唇:“啊?” 这一次云姜没有轻易放过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 陆沅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给不出答案。 她出身本市有名家族,是长女,也是大小姐,下边有一个弟弟,十分能干。 凭她的身份和家世根本不需要去联姻来维系公司经营,可以自由自在的岁月静好。 这些年来送到她面前的照片她一张都没看过,也没有任何心动的对象。 所以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究竟是喜欢什么性别的人。 好在,云姜见她凝眉思索的样子就不再问了,没有真的叫她当场给出答案。 陆沅悄悄松了口气,她直觉这是个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不能轻易回答。 石桌的另一边,云姜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垂下的手掌扣紧膝盖,更加觉得好笑了。 要是有一个一贯以来坚持的答案,陆沅哪用得着这样认真思考。 这不就摆明了她心里有鬼,只是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云姜觉得自己可真贪心,要了人家恩情不说,现在连人都想要。 只是作为邻居,陆沅做的已经很多了。 当初不远千里从另一座城市赶过去,把人接走救出泥潭。 把堂姑夫妻两以虐待青少年、非法侵占他人财产的罪名送了进去。小胖子直接被学校退学。 除此之外,她还隔绝了一切会打扰到她的“亲戚”,给她一个平稳成长的环境。 然而原主越发的走极端,全都不领情。 执意要离开这个地方,问是什么原因又不说。 但看过全部记忆的云姜很清楚是因为什么,就因为一句话。 起因不过是原主听说陆沅帮助她的根本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小时候被原主奶奶救过一命。 所以现在就想要救一救她的孙女,偿还当年的恩情。 陆沅就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就点头说是。 那时候,原主才刚来到这里不久,就听见了这一场对话。 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满身心的欣喜都被这一句话冻住。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报恩工具,本身不值得被爱。 也不管接下来陆沅说了什么,就匆匆离开。 回去之后也不光明正大沟通,还自己躲在房间里憋着,就越想越阴暗。 其实云姜整理记忆看见原主如此抗拒温情的真正原因的时候,也是满心的迷惑。 还靠这件事提高企业形象,装好人? 才是真正的不至于。 要是真的要靠这件事装好人,又何必把原主养在自己家里,放外面养偶尔看两眼也不是不行。 说到底也只是原主多疑病发作,想太多了。 只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因为受过伤害而对世界产生极度不信任的人说不至于也是一种残忍,勉强觉得情有可原。
318 首页 上一页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