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内部各区域的布置都有章可循, 要找手术室,如果是济华那种一天到晚手术排个不停的大医院或许还有些难度, 但这家医院连病房都没住满,肾病科一层楼只有一间手术室有人进出,就是这间! 于牧几乎用尽全力奔跑,绕过阻拦她的护士, 强行闯入手术准备区,在刷手间门口, 挡住穿戴整齐即将去做肾脏移植手术的主刀医生。 那人举着双手转身, 口罩头巾包裹住头脸,看清拦她的人是谁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 “你不能进去, 这个手术不能做。”于牧气喘吁吁。 主刀医生看着她, 没说话。 “器官买卖犯法, 这个肾脏应该合理合法地属于另一名患者,你们拿不到的。” “你现在进去,摘除里面那个患者的坏肾,他只有等死。”于牧说。 “你谁呀, 怎么进来的?”旁边的护士叫唤起来, “我叫保安了啊!” 有人上前推搡于牧, 她一咬牙, 往前和人对着推,眼睛紧盯着主刀举在空气中的双手。 医生做手术之前都要刷手, 从手指尖刷到胳膊肘,之后默认身前是清洁区,双手不能触碰任何污染区。 于牧努力挥动胳膊,那个主刀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往后退了半步,被于牧的衣袖擦到了手指。 “不无菌了,嗯?”于牧笑道。 至少得重新刷手。 “肾脏你还没拿到吧?你不妨等一等,看你能不能拿到。”于牧说。 混乱当中那个叫嚣着要叫保安的护士溜到旁边,摘了手套拨通了内线电话。 “等等。”主刀开口叫住她。 护士诧异地看过来。 主刀眯起眼睛,似乎短暂而苦涩地笑了一下,抬手摘掉了口罩。 “师姐?”于牧愣住。 “这颗肾来路正当不正当,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韩染问。 于牧:“什么?” 她缓了片刻,忽然串联起前情旧事,构成一个她根本不敢相信的可能:“师姐,你骗了我?” “你明明知道这颗肾是怎么回事!”于牧震惊。 韩染点头,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你……”于牧无法理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破碎了。 “我老板的吩咐,我肯定要照办,不然为了一个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病人,得罪我自己老板吗?”韩染问。 “和你没有半点关系的病人?”于牧简直要崩溃了,“你可是个医生啊!” “是觉得我很自私吗?”韩染轻笑,“我固然自私,但你又有多高尚呢?” “师妹,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为那个病人这么鞍前马后,到底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莫荃吗?”韩染问。 “因为莫荃?”于牧懵了。 “你和那个姓莫的在一起了,所以把她好朋友的差事看得这么重要,我们八年没见,刚一见面,你就急着利用我。” “如果秦珏不是莫荃的朋友,你还会这么看重那个病人吗?你还会这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吗?”韩染问。 “你到底在说什么!”于牧简直无法接受,她的师姐嘴里怎么能吐出这么冷漠的话? 于牧看着眼前一身墨绿色手术服的韩染,怎么看怎么觉得陌生。 “师姐,我是为了我的良心。”于牧说。 “和莫荃没有任何关系,不管那是谁家的孩子,只要我知道了这件事,我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是个医生,你也是。”于牧说。 韩染沉默了,在于牧灼灼的目光中,把视线错开移向旁边。 “我问你,”韩染说,“你是不是一定要拦我?” “这里面躺着的是我老板挚友的孩子,我是他钦点来做这个手术的人,我今天做不下来,我就完了。”韩染说。 “你做了这个手术,另一个孩子就要死了。”于牧说。 韩染从没想过,一别八年,她和师妹竟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丑啊,真丑啊。 鼻腔酸涩,嗓子肿胀,她几乎要发不出来声音。 她的师妹如八年前一样善良正直理想主义,而她呢,已经在烂泥潭中打了滚,想装得光风霁月也做不到了。 “我会告诉约书亚是谁坏了他的承诺,你还记得你需要他给你写推荐信吗?”韩染问。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拿于牧的前途威胁她,她觉得自己好像疯了,此时她的灵魂仿佛一分为二,一半的她飘在空中,俯视着另一半的她变成她最恶心的模样。 她想要于牧好好想想,究竟是她自己的前途重要,还是一个病人重要。 M国心脏病学会的罗斯课题组,于牧这个领域的至高殿堂,于牧为此默默准备了多年,如果她为这个目标抛却现有的一切浮华名利,谁都能理解她。 “那就不劳烦他写了,我不需要。”于牧说。 韩染闭了闭眼睛,无话可说。 她侧身让开手术室的门,闭着眼睛对于牧说:“肾脏已经到了,刚从内部电梯送上来的,你拿走吧。” - 数分钟前,医院楼下,莫荃的车横在另一辆车前面。 路易斯坐在副驾驶位置,后排下来了一群穿着黑西装人高马大的外国人,莫荃来的匆忙,甚至连一个保镖都没有带。 “没想到你们找来得这么快,看起来,那个可怜的孩子并不像资料里写的,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路易斯说。 黑西装保镖把莫荃围在中间,路易斯一个眼神示意,有人从后排拎着一个冷冻箱冲进了大楼,莫荃目眦欲裂,扑上去抢,遭遇一群人的围堵,莫荃头脑一热,一拳挥出去。 莫家大小姐从没见过有人这样明目张胆欺负人。 她学过两年散打,在一群狐朋狗友里是算是最凶悍的,但她的花拳绣腿平时比划比划还行,在这一群专业保镖中间,根本不够看。 拳拳到肉,莫荃眼前立刻蒙上了一层生理性泪水,路易斯算了算时间,抬手制止。 他下车,走到莫荃面前蹲下,莫荃侧趴在地上,嘴巴旁边地面上一片濡湿。 “很抱歉女士,但我不能让任何人阻碍我们,这是我们老板的意思。”路易斯说。 莫荃被一记重锤击中胃部,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痛苦地蜷缩着,根本站不起来。 路易斯起身,正要转身往医院大楼里走,莫荃余光中看到于牧拎着一只冷冻箱从侧门出来,即将和路易斯视线相接。 莫荃猛地开口:“你知道秦珏吗?” 虽然不明白这人和秦珏到底有什么关系,但秦珏那家伙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说她要是搞不定,就让这人联系她,情急之下,莫荃只能赌一把。 路易斯脚步一顿,果然转过身来,眯着眼睛审视地上的莫荃:“秦珏是你什么人?” 莫荃笑了一声,喉咙里翻涌着血气,她赌赢了。 于牧带着那颗肾,成功从侧门出来上了车。 没想到,报秦珏那厮的名号,还真有点用。 “她是我老板。”莫荃一副狐假虎威的姿态。 从小,她惹事了就喜欢把秦珏推出去顶包,秦珏替她扛事,这么多年也该扛习惯了吧。 路易斯站在原地拧眉,半晌,忽然抛下莫荃,快步冲进医院大楼。 - 济华医院,肾病一区。 秦珏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唐韵坐在病房门口的板凳上,神情恍惚。 “唐韵,我来了。”秦珏蹲在她面前,轻声说。 “秦总……”唐韵看清来人,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抱住秦珏,嘴里一遍一遍地念:“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希望明明就存在于眼前,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但当她心怀憧憬地想要希望降临,却偏偏有人能不讲道理地把它夺走。 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一再这样折磨她? 秦珏轻拍唐韵的后背,盯着走廊墙壁上的挂钟眼神越发狠厉,为什么莫荃还没有消息,她难道没能拦下肾脏吗? 来电铃声划破呜咽,秦珏立刻接起来,是于牧的声音。 “秦总,肾脏现在在我车上,我还有十分钟到。”于牧说。 她望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在视线的远点,似乎有辆车越来越近。 “好像有人追上来了。”于牧说。 “有没有危险,我去接你。”秦珏问。 “不用,应该追不上我,你让李主任这边立刻准备手术。”于牧说。 “莫荃呢?”秦珏问。 于牧深吸了一口气,私立医院大楼前的匆匆一瞥如同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她轻声说:“莫荃在那边帮我拖住那群人,她受伤了。” 伤到哪里,伤得多重,她不知道。 “你安排人去接应她,我马上到医院。”于牧说完,挂断了电话。 秦珏冲进医生办公室,李主任和助手早已严阵以待,她从业这么多年还从没遇见过这样明抢的,年近半百的李主任气得几乎发抖。 “李主任,肾脏马上到,先准备手术。”秦珏说。 肾病一区的手术室已经为歆歆准备好了,她安静地躺在手术床上,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 李主任深深地看了秦珏一眼,她带人走进手术准备室,两分钟之后,于牧拎着冷冻箱从楼梯间里冲上来,手术室护士接过她的冷冻箱,于牧气喘吁吁几乎累瘫。 “那个老外……追过来了。”于牧说。 手术室门口,红灯亮起,手术中。 秦珏点点头,拜托唐韵照看于牧,被于牧一把抓住了手。 “莫荃那边……”于牧问。 “我报警了。”秦珏说。 于牧松了一口气,放开手,瘫坐在原地。 秦珏孤身一人往外走,堵在电梯门口和满头大汗的路易斯相遇。 “秦总,你到底要干什么?”路易斯问。 “我查过了,那个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路易斯说。 “她叫唐歆,是唐韵的妹妹,她唯一的亲人。”秦珏说。 “所以呢?你的一个员工的妹妹,而已!”路易斯说。 “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该多事的,理查德也绝对不会允许,你别忘了我们是合作伙伴,你难道要毁约吗?”路易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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