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不应该就这样空着手来看他们。”秦珏说。 “没事,其实都是心理安慰,人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唐韵摇头。 她一向坚定信仰唯物主义的。 “不一定,死后或许真有灵魂,不然我如何存在的呢?”秦珏问。 唐韵看向她,目光复杂。 “叔叔阿姨都在天上看着呢,你有家人。”秦珏说。 唐韵抿唇,她被秦珏一句话说得,又想哭了。 终于,经理接了个电话,回来对秦珏说,墓碑已经刻好,可以就位了。 于是秦珏跟唐韵又一次出发,乘摆渡车前往霜菊园,经理已经安排人把石碑送到了,当着秦珏的面,掀开蒙在墓碑上的布。 秦珏和墓碑上的名字对视,许久,在墓碑前放下一朵白花。 经理退远,给秦珏留出说话的空间。 秦珏问唐韵:“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告诉秦太太,关于真正的秦珏的事。” “她是秦珏的母亲,秦珏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应该告诉她吗?”她拿不定主意,所以过问唐韵的建议。 秦珏不擅长把握纤细微妙的情感,她怕自己弄巧成拙,而她承诺要对唐韵坦诚一切,所以她把自己的纠结全告诉唐韵。 如果让秦太太知道女儿已经不在了,她那么努力想要守住的小家早已破碎,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是否太过残忍? 但如果秦太太始终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离世,把秦珏这个外人当做女儿来疼,似乎又是另一种残忍。 如果能骗一辈子就罢了,可是颜栀知道了真相,如果有一天让秦太太从别人口中得知她以为的女儿实际上并不是她女儿,她会作何感想? “我现在享受的身份、资源、亲情,都不是我的,我是不是应该还回去?”秦珏问。 虚假的团圆还是残酷的真相,确实是个两难抉择,从前秦珏从不需要考虑这些,因为她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现在,她永久地留下了,她必须要直面这个问题。 她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秦珏这个身份所附加的一切吗? 唐韵思考良久,说:“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倾向了吧。” “一直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并不好受,有时候你以为的为别人好,其实未必真的是为别人好。”唐韵说。 “我觉得,你应该把实话讲出来,阿姨会做什么选择,不该由我们预设。”唐韵说。 她有很深的感触,如果不是秦珏一直隐瞒任务的真相,不是秦珏一厢情愿地为唐韵着想,她们其实可以更早地互通心意,更早地在一起。 她并不想要秦珏的那种换位思考。 秦珏看向唐韵,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她在原身的墓碑前站了很久,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说:“你说得对。” “那我回去就把一切都坦白。”秦珏说。 她最后望了一眼原身的墓碑,石碑在夕阳下和她沉默相对。 秦珏和唐韵并肩离开墓园,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谁也不知道向秦太太摊开这些真相会引发怎样的连锁效果。 “公司怎么办呢?”唐韵忽然问。 现在的长风科技刚刚走上正轨,今年年底能否翻身才是真正的硬仗,秦珏小心掌舵着这艘巨轮,在时代的惊涛骇浪里艰难前行。 “如果坦白你并非老秦总的孩子,秦太太还会愿意让你当秦总吗?”唐韵问。 “如果你这时离开了,公司会不会出问题?”唐韵看向秦珏。 秦珏一边开车一边紧抿双唇,许久,她轻声说:“我会尽力争取,保留我现在的职务直到陪公司渡过这一关,这一劫渡过去,后面就会轻松很多,到时候是秦瑶接手,还是聘请职业经理人,都可以。” 她打算把所有风险和责任留给自己,等黎明到来之后抽身而出,她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当成一把伞挡在别人头顶,以为自己能护所有人周全。 唐韵很心疼。 或许是唐韵的脸色太难看,让秦珏都看不过眼,她开始有意活跃气氛。 “好了,唐组长,不要这么苦大仇深嘛。”秦珏笑着说。 “等我功成身退,我就要在家待业了,到时候我和歆歆我们两个都要靠唐组长养了,你愿意养我吗?”秦珏问。 “如果我养不起呢?”唐韵板着脸问。 “那我就少吃点,再苦不能苦孩子。”秦珏说。 她用最轻松诙谐的语调描绘惨淡的未来,唐韵知道秦珏是为了安抚自己,但她却很难笑出来。 秦珏开车回到小学,接上第一天放学的歆歆,一起返回秦家。 九月初,给导师打了一暑假白工的秦瑶终于开始了她长达两周的休假,大四这一年没有课,她的时间完全跟着课题组走,现在秦家人口齐全,正好适合秦珏坦白。 为了庆祝歆歆第一天入学,宋阿姨准备了相当丰盛的晚餐,席间歆歆小朋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话里话外全是炫耀她认识了多少有趣的新朋友。 平时这种话题秦珏唐韵都会很捧场,但今天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沉默,秦太太一眼就看出这俩人状态不对,心里暗自发沉。 终于,家宴告一段落,唐韵借口要帮歆歆包书皮整理文具,抱着小朋友回房间,宋阿姨到厨房收拾碗筷,偌大的老宅一楼,只剩下秦家三个核心成员。 秦珏理了理着装,站起身,朝秦太太鞠了一个躬。 “姐,你干嘛?”秦瑶吓了一大跳。 “我有件事必须要坦白。”秦珏开口。 秦太太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秦珏直起身,注视着秦太太,轻声说:“很感激您一直以来的疼爱,但我其实……并不是您的女儿。” “你在说什么啊?”秦瑶猛地站起来。 然而秦太太坐在原处没动,神情是秦珏看不懂的复杂。 “我并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秦珏,由于某种机缘,秦珏遗憾离世,而我来到了她的身体中,以她的身份存在。” “很抱歉,秦珏可能……回不来了。”秦珏说。 “你到底再说什么啊?”秦瑶伸出手去试秦珏的额头,她怀疑秦珏烧坏脑子了。 秦太太呼吸粗重起来,她偏过头不去看眼前的秦珏,双手再膝盖上紧握成拳。 “你一定要亲口告诉我吗?”秦太太说。 秦珏愣住,没想到秦太太竟然是这个反应。 她似乎,早有预料? 秦太太用力闭了闭眼。 秦珏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从小在她眼皮底下长大,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她这个做母亲的,难道一点异常也发现不了吗? 秦太太一直用秦珏长大懂事了这个借口来麻痹自己,直到数日前她接到了一通越洋电话,打电话来的是颜栀那个疯子,她口口声声说现在的秦珏并不是真正的秦珏,真正的秦珏早就死了。 颜栀被提起数项指控,颜家只能拿出她的精神鉴定证书为她辩护,陪审团认可了她的辩护,但她也必须被关进最权威的公立精神病院接受严格治疗。 她趁看守她的护士换班时间,偷了其中一人的手机,给秦太太打这个电话。 她彻底疯狂了,她想要毁掉占用秦珏身体的这个人,但她无能为力,只能拉拢秦太太。 秦太太在电话里把她痛骂了一顿,拉黑了那个号码。 秦太太不信那个疯子说的任何一个字,可现在,秦珏就站在她面前,向她坦白。 “你一点退路都不肯留给我吗?”秦太太的泪水滑落脸颊。 “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瑶快急死了。 秦珏转身从书房拿出一份文件,放在秦太太面前的茶几上。 秦瑶凑过来,看清封面标题,立刻变了脸色。 “股权转让?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瑶问。 秦珏从墓园回来,一头钻进书房,草拟了这份转让协议,她打算把老秦总留下的、不属于她的东西全都还给秦家,把她手上的股份分给秦瑶和秦太太。 “我不该拿这些。”秦珏说。 秦瑶翻看条款内容,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您放心,我不打算染指老秦总留下的任何财产,目前公司正处在关键阶段,我希望能够继续任职公司总裁,直到明年一切安稳下来,到时候是瑶瑶来接手公司亦或聘请职业经理人,应该都不会再有风险。”秦珏说。 “什么东西,我不签字,不接受。”秦瑶抗拒地把文件往前一推。 她不够聪明,也不够果敢,她早就认清了自己的能力,决定遵从本心去研究学术,她不想也无力支撑公司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生计,她早就认定了秦珏才是那个能挑大梁的人。 秦珏看向秦太太,等着她发话。 楼梯上,门锁一声轻响,歆歆哒哒哒地跑出来,唐韵在后面拦也拦不住。 客厅里的气氛太诡异,小朋友的感知足够敏锐,她惶惶然喊了一声秦阿姨,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早已习惯依赖这个任何时候都温柔美丽的阿姨。 歆歆稚拙的童声催人心肝,原本这将是秦太太非常幸福的一天。 “你……”秦太太开口,声音仿佛老了十岁。 “你不愿意当我的女儿,是吗?”秦太太问。 她已经老了,不管如何努力保养,至亲至爱一个一个离世的打击之下,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我的小珏回不来了,你也要走是吗?”秦太太问。 “我……”秦珏完全愣住了。 秦太太疲惫地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和她女儿挑不出半分区别的年轻人。 眼前的这个秦珏,比她的女儿懂事能干,从不惹她生气,帮她支撑起门楣,抓住了残害她女儿的凶手。 很多次,只要一个眼神,她们就能配合默契,仿佛真是多年的母女。 兴许是天意呢? “我其实一直希望你就是我的女儿。”秦太太说。 她捡起桌上的文件,草草翻了翻,在嫁于秦家之前,她也完完本本地念过商科。 秦珏的确如她所言,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 “如果我和瑶瑶都不签这个,你打算怎么办?”秦太太问。 她努力撑着名门淑媛的仪态,但实则眼神中满是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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