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下车,她就被上坡斜道路灯下那一柄灰扑扑的伞面攫住了视线。 伞被打得很低,水汽溅开腾散,隔着一箭之遥,只隐隐绰绰看得到那人的下半身。 尽管如此,欧阳喻还是猝然地呼吸一滞,她知道那是窦乾。 她就是知道。 匆促撑开手里的折叠伞,欧阳喻一路奔袭过去。随着她的逐渐逼近,雨幕下的人终于舍得将伞面稍稍后沉,露出那双沉静又隐含情愫的眼眸。 一时间,有流光晃进她的眼中,晃得欧阳喻也跟着犯晕,差点跌个踉跄。 窦乾好心伸手,正欲扶她一把,却只迎来对方没好气的教训:“在下大雨啊!你站外面干嘛?有没有打我电话?就算我没接你不会敲门先进屋等我吗?” 窦乾无辜地垂下眼睫,连带着沾染其上的水汽也盈盈颤动,可她说出来的话一点不无辜,像是煞费思量:“我就是想看你着急,我才站雨里等你。因为我只会中你的苦肉计,我想你也是。” 苦肉计应该这样毫无隐瞒地剖明吗? 欧阳喻一时无言,她想起那次在窦乾家装腿麻趁机抢夺她的pad。好一招如法炮制的苦肉计,然而窦乾付出的代价明明大得多。 欧阳喻必须承认,她心疼了,故意挪开眼不去看这人被浇透的半边肩膀,以及搭在上面湿漉漉的发梢。 刚刚一阵倾盆雨势,打伞根本管不了用,炸裂的雨水会从四面八方侵袭进来,这才使得窦乾如此狼狈…… 又如此地楚楚可怜…… 若非在意,苦肉计不会奏效;若真在意,苦肉计的暴击让人心意飘摇。
第59章 爆发 欧阳喻再没有什么可抵抗的。 原本不给窦乾扶的手臂这会儿老老实实伸展出来, 供她扯住衣袖。 窦乾却不为别的,只急急地问出:“你答应她了吗?” 欧阳喻眼神一飘,然后点了点头。 一串雨水从叶隙中滑落, 恰好在两人之间划开, 仿佛自此分割成背道而驰的两个世界。 冰凉的手指从她的手腕松脱, 窦乾望着她的眼神有质问,有失望,有愤怒…… 唯独没有悔恨。 最后一次, 她选择相信她, 即使终究只能论证为被辜负。 欧阳喻眼睁睁地看着她不吐一字, 压低伞檐转身离开。 走得毅然决然, 不留一丝余地。 “喂, 你大老远的跑来, 一句话不说就走吗?” 她挽住她衣袂,却遭到前所未有的抵抗。反复挣扎间, 两柄雨伞分别从两人手中崩落,雨水迎面灌下, 谁都在咬牙坚持。 茫茫大雨像穿梭的万千针线, 梳理着窦乾凌乱不堪的思绪,她努力睁开眼睛,望向欧阳喻的双眸被泪水浸染, 哽咽着从逼仄的喉间挤出几个字:“欧阳喻,你不能这样……我会看不起你……” 窦乾, 她…… 她居然哭了…… 每一次龃龉, 即使最后闹到分手, 窦乾也从未掉过一颗眼泪。她若称自己是这世上最能忍住情绪的人,没有第二个敢与她争锋。 今天她却哭了, 任由泪水混合着雨水无处凭依地往下淌…… 欧阳喻心跳一促一促的,一手仍然抓扣着窦乾的肩膀,一手轻轻抚上她的眼角,倾尽所有温柔地劝慰她:“别哭,这是误会。” “误会?你已经答应夏小姐同她交往。”窦乾强撑着混沌的嗓音冷笑起来,“现在又来纠缠我么,你好样的!无论来之前我打算说什么,从今往后再也不想说出口。” 见欧阳喻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却仍然不肯松开对她的钳制,窦乾攒着眉心再次强调:“我们结束了!你继续这样,我会告诉夏小姐。” “窦乾,你把前提搞错了。我答应夏书茵的不是交往,而是退回朋友关系,不再把对方视为相亲对象。”欧阳喻从窦乾的炸毛言论里已经理清前因后果。 想必是老欧他们通风报信说夏书茵有重要的事要跟她讲,窦乾自然而然就产生了误会,以为夏书茵要趁着她生日的机会向她正式表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尽管欧阳喻也没资格说什么,她自己才是头一个误会的人,她也没想到夏书茵会做出如此释然的选择。 没有交往…… 没有交往…… 仿佛丧失了五感,窦乾一时忘记如何反应,雨点扑簌簌地落下,谁也没有去拾雨伞,做出了偶像剧一般不合常理的行径。 欧阳喻上前一步,扶着窦乾的后脑勺,稍一卷带,将她轻轻扣入怀中。 压抑的鼻音闷在她的肩窝,欧阳喻的心也跟着湿成一片,在雨水中失了温的嘴唇轻轻凑到她耳边,道出原委—— 名为“鱼相悦”的日式餐馆之中,靠里的位置上,欧阳喻和夏书茵各怀心思地面对面坐着。 夏书茵神情放松,欧阳喻则浑身紧绷。 “喝酒还是吃菜?” “不用了,我看你吃就好。” “嗯?” “咳咳,我是说,先不吃了,我有重要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书茵夹了一块蒲烧鳗鱼,轻咬一口细细咀嚼,然后抬眉低笑:“我也有重要的事,不如由我先讲?” “不、不行!”欧阳喻双手攥紧膝盖,显得如坐针毡,她不大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但此刻又不得不摆明态度,“还是我先说。” “是我先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 “这种事还有先来后到的说法么?我觉得我的事更重要,应该我先说。” 如此来回拉锯,搁这儿推拉半天,一点进展都没有。 夏书茵摇头叹息,放下筷子指出其中的关键所在:“你又怎知我想说的与你想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诶?? 欧阳喻错愕地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声音:“你不是想问我,要不要和你交往吗?” 夏书茵噗嗤一笑:“我就知道你想歪了,所以才这么紧张地要堵住我的嘴。” 不是要交往,那么反过来的意思确实跟她不谋而合。领悟过来的欧阳喻尴尬地搔了搔脑后的发茬,还要给自己小小地辩解一下:“你那么郑重其事的样子,我闹乌龙也不奇怪吧。” 夏书茵端着酒瓶,微微垂眸:“当然要慎重,毕竟当初你向我坦诚现状,我却仍坚持想和你发展。有始有终,我提出的,就该由我来结束。” 欧阳喻凝视着她:“虽然这句话你一定没那么想听。你是个很好的女孩,祝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明知我不想听,你还非要说出来给我添堵。”夏书茵一边嗔怪,一边满上一盏酒,“我是个好女孩,你却不选择我,岂不更加可悲?” “别喝啦,借酒消愁愁更愁。” “你真脸大,谁为你愁了,这叫释怀之酒。” “那只喝一口意思意思就好了。” 夏书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你知道么?我上次在医院做胃镜碰到你的前女友了。窦医生是吧?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唔,你去儿科医院做胃镜?”欧阳喻关注的点很奇怪。 夏书茵表现得十分吃惊:“什么?她是儿科医生?” 欧阳喻点了点头。 夏书茵托着下巴,连说了三个“难怪”,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缘由:“难怪她嘱咐我回家休息和多吃瓜果馒头时,好像在哄闹别扭的小孩儿一样。” 欧阳喻听了捂嘴偷笑,那样的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人觉得妙趣横生。 “所以说你要遵循医嘱。”欧阳喻冲那杯万恶的酒浆努了努嘴。 “真是服了你们了,平白这么关心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嘿嘿,如此听来,你们相处还不错?” 虽然欧阳喻本来就认为两个内里都很温柔的人,撞在一块儿也不会生事端,但作为横亘在她们中间的那道不稳定因素,有些情况还是掌握一下为妙。 夏书茵揶揄地笑:“如果说没有扯头花、掐脖子就算不错的话。” “哈?你们当然不会啦。”且不说夏书茵如何如何,窦医生那个外强中干的家伙,根本打不过任何人,所以也不会白费力气去讨打。 “但我还是忍不住刺了刺她。”夏书茵停顿了一下,忽然说。 “呃,你怎么刺她了?”欧阳喻咂摸着嘴问。 夏书茵饮了一口酒,脸色微沉:“反正大意就是我觉得她跟你不合适。我没想到她直接回怼了我,杀伤力还挺强。” 这也间接地促使了夏书茵今天开口决断。 她确实很喜欢欧阳喻,但可惜的是,欧阳喻在她心目中哪哪都好,唯一的一点不好却直接抹杀了她们之间一切的可能性。 她有个讨厌的前任,还和前任有一个孩子。 夏书茵曾经试图展现大方,可是心里的芥蒂不会因此消失。再继续勉强下去,只会累人累己。 所以,算了吧。 及时止损,给彼此留一个云淡风轻的好印象。 “既然如此,你干嘛还把这段心路历程告诉我?”在离开前,欧阳喻表达了这份不解。 夏书茵最后展颜微笑:“因为我要提醒你啊。好好对窦医生,她的心里一定像我一样不好受。” 欧阳喻大步流星地走出店门,即使户外暴雨如注,她也觉得一身轻快。 如果是说窦乾这个傻女人的话…… 在她第一次说出双线dating这种荒唐的提议时,她就早已明白她的别扭和煎熬。 …… 听欧阳喻讲完先前在日式餐馆的事情经过,被冠以“讨厌的前任”名号的窦乾十分不爽。 她一边为自己正名:“亏我一直认为夏小姐知性有礼,她却把我视作什么胡搅蛮缠、阴魂不散的前任了。如果你确定和她交往,我会带着豆芽彻底离开,就像此前的五年一样。” 一边又将这份“错付了”的情绪发泄在欧阳喻身上,踩完左脚,继续跺她的右脚。 欧阳喻“哎哟喂哎哟喂”地哀叫不止,这次绝不是苦肉计,而是窦乾真狠得下心,使了全力对她出击。 那话怎么说来着? 她打你左脸,你就伸右脸过去接着让她打尽兴。 同理可得,欧阳喻这会儿不能遁逃,而是一把抱住窦乾的腰,跟旱地拔葱似的将她拎起,再落下时,窦乾两只脚掌踩在欧阳喻的两只脚背上,以这奇怪的姿势找到一种稳定态。 刚好两人今晚都穿了球鞋,欧阳喻仗着身高优势,即使被“踩在脚下”,依然比窦乾高那么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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