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进出气了! 那妇人仍是眼泪哗哗往下砸, 但这次大概是喜极而泣。 周遭人群听见她失了魂般的喃喃自语, 反复默念着:“有救了, 老公有救了……” 窦乾如释重负, 那股强撑的劲道一松懈,身体软下来, 差点跪坐不住。 欧阳喻连忙蹲下来,揽住她的肩膀, 让她可以垂首在她的胸前休憩。 她们都精疲力尽, 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直到十多分钟后医疗团队急匆匆赶来接手,她们几人先前一直寸步不离,小心看护着被噎男子。 将男子交给相对更专业的医生, 窦乾被欧阳喻搀扶着起身。 她不愿多留,只要男子能够得救, 她所付出的努力就没有白费。其他的, 还是容她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然而—— 老天就像是铁了心要折磨她似的, 比之先前更让窦乾揪心的事发生了,让她短时间内再度遭受重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豆芽呢?!” 欧阳喻也吓了一跳, 因为医疗团队和设备推车的涉入,刚才密切关注着她们的人群已三三两两地散开。 四下环顾,远处近处竟都不见小豆芽的身影,冷汗回流,欧阳喻懊恼地捶击脑袋。 可恶!是她疏忽了! 她刚才一门心思为中暑还要强撑着进行急救的窦乾忧虑,不知何时松脱了小豆芽的手。 她该死!!! 但是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被发落,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谢罪,都应该在找到小豆芽之后! 欧阳喻和窦乾焦急地来回于人群间,一边大声呼喊小豆芽的名字,一边询问路人是否看见她们的孩子往哪里去了。 大家都对这位仁心仁术的女医生十分钦佩,但也正是因为刚才全程关注着急救进度,没人留意到小豆芽的动向。 有好心人自发加入找人的队伍,层层扩散,她们丟孩子的事很快被传播开来。 “小豆芽的电话手表!”欧阳喻灵感忽至。 窦乾没有随之高兴起来,她脸色晦暗,艰难启唇:“这次没有带出来。” 这款电话手表最近电池出了毛病,经常自动关机,窦乾当时觉得带出来玩累赘,就让小豆芽留在家中了。 她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何至于…… 然而事已至此,她们无法仰赖科技手段,必须坚定信念依靠自己去找回女儿。 这时候,比起小豆芽,其他任何什么她们都可以失去,背包被丢在原地,同样地有好心人帮她们把行李归集到一处,并自愿留在那里进行看护。 两人沿着来时路找过去,深一脚浅一脚,窦乾甚至把喉咙喊哑了。 她仿佛进入了另一层无我的境地,没有宣泄般的哭出来,但却充满了密云不雨的气息,苦闷而焦躁。所有的忧思憋在半空,沉重到无法再容纳分毫。 “小豆芽——小豆芽——” 欧阳喻对着隐隐绰绰的树丛放声大喊,对着通向洗手间的小径放声大喊,对着穿梭而过一脸茫然的游客放声大喊。 比之窦乾,她更加不惜体力,去每个犄角旮旯看过后才能死心。失望、失望,仍是失望,不断冲击她绷到发硬的神经。 等欧阳喻回过头来,发现窦乾已然到达某个体能极限点,身形不受控地打着晃,如秋日无处凭依的枯蝶,即将迎来凋落。 她想伸手扶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明明那么虚弱,但在抵抗她这件事上却又那么不遗余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窦乾别过头去不愿看她,肩膀抵在一柱石灯上,喘息连连,声声急促。 苦笑在欧阳喻的嘴角蔓延,被冷落的五指只得收回,她的心随着窦乾紊乱的吸气吐气声而逐渐七零八落。 即使明知会惹对方讨厌,此时此刻她也必须开口:“窦乾,我知道你怪我,但你现在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很冷静。”窦乾的声线较以往更低沉,仿佛裹着坚冰似的,冷峻且决绝。 “你的状况很不对,你不能再四处奔波了!我去找寺庙里的和尚问问有没有广播,你慢慢走回原地等着。万一小豆芽没走远,待会儿回到原处找我们,可别错过了。我们兵分两路行不行?” “不行。你可以用你的办法,但你不能干涉我。” 欧阳喻烦乱地扒着头发,她的心被母女俩割裂成两半:“窦乾,我怕你出事……” “出事……呵,你不会懂的……”窦乾横望过来的眼神,竟是带着一丝恨意的,“她是从我身上剥离的一块肉,如果豆芽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喉咙蓦地干涩异常,无法再吐露只字片语,欧阳喻像是生生吞下了一整个热炭球般痛苦。 她清楚地看见窦乾在她们之间划下的分割线,不仅仅指明她们的不同立场…… 还让她明白过来,情况越是险峻危急,窦乾越是会封闭自己,毫不犹豫将她推开。 但没有什么比小豆芽的安危更紧要,欧阳喻只能放任这种隔阂的滋长,放任那道荏弱的身影离她远去。 稳住心绪后,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打听广播的事,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这里是天堑寺,不是随便哪个中央公园。 但几个和尚听说了她的遭遇,表现得十分上心。尽管没有在各处立杆架线作为信号接收器,不过寺里有个明镜高台,上面的功课钟声音很响,能传播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帮你想办法,敲钟之后再用扩音喇叭喊,应该整间寺院都能听见。”粗眉和尚对欧阳喻说完后,又让旁边的瘦脸和尚附耳过去,此事还需禀告方丈。 虽然有先斩后奏之嫌,但做的是好人好事,想必不会受罚,这样的细节就无须让欧阳喻操心了。 欧阳喻之所以会拿定这个主意,还是因为她相信她家小豆芽,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如果听到广播,不管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一定会想办法与她们汇合。 沿路的好心人都是她们一家子的后盾,只要小豆芽开口去问,就会有人伸出援手。 好心人…… 这世上一定是好心人居多…… 才不会有什么黑心的人贩子,要将她的小宝贝拐去山沟沟里卖…… 她默默地、反复地、甚至歇斯底里地在心中祷告。 欧阳喻其实也怕极了,怕得在一路登上高台时,设想了所有最坏的结果,脚软得直打飘。 要不是几个和尚前前后后跟住她,她都不知自己恍惚中是如何用扩音喇叭发布这则寻人启事的。 …… 之后那些来去的脚步声、哄乱的人语声、燥浮的蝉鸣声,全在欧阳喻的脑海中远去。 不是她不愿去记,而是那段寻找孩子的过程里,她的大脑已被抽了真空。 浑身上下冷得厉害,仿佛在黑暗中一步步走过冰封的湖面。脚下猝然裂开,她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一步灭顶! 然后,她抖着身子惊醒了,画面一转,眼前是小豆芽迈着小短腿朝她飞扑而来的身影。 欧阳喻愣在那里,反应不及地被小家伙撞了个趔趄。 “洋芋妈妈,你没事吧?”小豆芽紧紧抱住她的大腿,仰起脑袋软糯糯地问道。 一瞬间的眼含热泪,欧阳喻的胸口堵得慌,又疼又热,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人群里那些感同身受的,也纷纷擦起眼角—— “当妈妈的高兴傻了吧?” “失而复得,那心情太复杂了,是得缓缓。” “幸好幸好,要是孩子真丢了,做家长的可是要自责一辈子的。” 心跳依然哐哐在胸口震响,但欧阳喻冰凉的身体随着小豆芽的归来终于能够回血。 她蹲下身子,比从前任何一刻都要更紧地将女儿拥进怀中,发出一声低泣:“小豆芽,你吓死我了!” 小豆芽还没长开,不能环抱住她,但肉肉的小手轻抚着她的肩胛,平息所有不安的源头。 她为洋芋妈妈的难过而难过。 “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们没看好妞妞!” 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才让欧阳喻看见小豆芽身后站着的一家三口,其中那对夫妻满脸愧色。 “怎么回事?”理智回笼,欧阳喻揽着小豆芽的肩膀站起身,用手背抹去脸颊上沾染的泪痕。 那位丈夫抱歉地搓着手,解释道:“我们刚才从斋堂出来,外面似乎围了一圈人,我在打电话也没留意,我太太……我太太也不知道在干嘛,居然让妞妞一个人跑去围观。结果我打完电话发现妞妞没跟上来,急得要命,这时候你们家小豆芽牵着妞妞找过来。我的孩子是找到了,但我一看,小豆芽这也是个孩子啊,是不是也和家长走失了?幸亏后来听到喇叭声,我们就赶紧把孩子送来了。” 话音刚落,那位妻子不乐意了,面红耳赤地争辩道:“什么叫不知道我在干嘛?说好的一家人出来玩,你成天抱着手机,你不能体谅一下我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吗?全把责任推给我,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还不体谅你?你说上班累,我不是让你在家带孩子了么?妞妞这么乖,你一个人有什么照看不过来的?就是因为你不挣钱,开销又大,我不得多接点业务?你以为我是给谁打电话赔笑脸,还不都是那些难伺候的客户大爷!” “你这男人blabla……” “你这女人blabla……” 欧阳喻被吵得脑袋嗡嗡作响,果然…… 孩子丢了是天大的事,任何一对家长都会因此怒视对方,什么样的恩爱承诺都变成了互相伤害的指责。 她和窦乾也不会例外,甚至更糟…… 她刚才打电话通知窦乾时,对方一声未吭,沉默一秒两秒后,直接摁断了通话。 因为窦乾就是这么一个人啊,她永远不会冲着你大喊大叫,但割损你的伤口只深不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家长闹矛盾,往往是三败俱伤。 在那对夫妻越吵越凶之际,他们的女儿妞妞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默默缩在一旁,无声掉眼泪的样子惹人心疼。 最让欧阳喻诧异的是这个叫妞妞的小朋友,比小豆芽高半个头,看起来至少有个六七岁的样子。
第49章 冷却 她揉揉小豆芽的脑袋, 想听听她自己是怎么说的。 小豆芽的表述和那位丟孩子的父亲相互印照,差别大概只在于从小朋友矮矮的视角,更能发觉一些大人所忽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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