垮下肩膀,她现在仿佛一个溺水挣扎的人,拼命想将脑袋昂出水面,却偏偏有人违逆这种意愿,要把她重新摁回水下。 即使心中有数,但真正打开柜门时,欧阳喻依然受到了冲击。 衣架上或闷骚或明骚的衣裙挤挂得满满当当,那显然不是窦乾的钟爱,而是她的。 七八年前,她就登堂入室攻陷窦乾的领域,窦乾纵容她,给她辟了一大片放衣服的空间,而她自己只有几件素净的衬衣西裤被可怜兮兮地安排在角落。 欧阳喻得了便宜还卖乖,总缠着窦乾茶言茶语:“呜呜呜,我这样鸠占鹊巢多不好呀。” 窦乾有时睨她一眼,有时捏一下她的鼻尖,但总是不厌其烦地让她放下顾虑:“反正我平日里白大褂加身,倒也不必烦恼常服的搭配。” 往事不堪回首呐,没想到这一纵容就纵容了这样久,即使她们分手多年,窦乾这个死心眼依然保留着她的所有衣服,依然维持着极不合理的衣柜分配格局。 胸口梗得厉害,欧阳喻发不出声音,只能紧咬牙关。 她背对着崔青茵,按在柜边的手微微颤抖。 “你都看到了,她还爱你,一直爱你。她和你谈了很久的恋爱,但对待感情还是那么稚拙。她扭捏、嘴笨,不知如何说出口,那我就推她一把。一切袒露开来了,请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回应这份感情?”崔青茵一股脑把心情宣泄。 她没有料到,欧阳喻返过身来,不带一丝犹疑地开口:“我不愿意。” “你!”崔青茵气得简直想挥拳,“你连考虑都不用考虑一下吗?!难道这段感情对你来说狗屁不算吗?!你没有心!欧阳喻,你没有心!” 她想揍醒眼前人,最后却只是憋出一声轻泣,泪珠滚滚落下,她替窦乾不值,你所留恋珍重的,根本是无心之人弃如敝履的! “崔大姐,你怎么还哭上了?”欧阳喻深表无奈,她送上抽纸,“你这样显得我很像个坏人。” “难道你不是吗?”气愤的控诉夹杂着眼泪鼻涕,崔青茵知道自己失态了,尤其在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晚辈”面前,她坐到床头,默默擤起了鼻子。 稍隔片刻,在沉默彻底弥漫流窜开来之前,崔青茵扭过视线,像是在寻求最后一丝可能性地瞪着她:“窦乾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好一个一点都不心疼…… 不是所有事情,旁观者都可以高高在上地指责当局者。 这引燃了欧阳喻心中的导火线。 心弦一紧,倏地敛去周身温和的气息,不知不觉中欧阳喻也开始展露攻击性:“你以为你知道什么?我他.妈的心疼死了!你和窦乾认识得时间更久,但你远没有像我一样和她接触得深。我话就放这儿了,今天即使不踏进这间房间,我也知道这里的布置一定和我离开前一模一样!” 情绪或许是这世上仅次于病毒的容易传染的东西。 这莫名而来的泪意,欧阳喻想抬起手掌将双眼蒙上,但眼泪仍然洇成了溪,汇成了河。
第29章 爱是什么 一段失败的感情, 没有哪一方可以置身事外不受委屈。 她抽搭一下,止住战栗,才能继续往下说:“我他.妈的心疼死了啊, 可是……窦乾的感受很重要, 我自己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她有太多太多的不安, 一开始我当然是雄心壮志,想把这部分的不安揽在自己身上,去包容它们, 消解它们。窦乾喜欢我的乐观主义, 但乐观不是一片取之不竭的永生矿藏。我被消耗了, 我和她一同沉沦,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这么不中用!我没能治愈她的多疑和焦虑, 我把自己搭进去了,跟她一起多疑和焦虑这段感情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许多事情, 她从未向别人倾诉,甚至是那三位最亲厚的死党。 欧阳喻曾提出过结婚, 不止一次, 她们交往的时间在普通情侣当中也是一个适婚的关口。她以为这样可以让窦乾安心,放弃无度的查岗,谁知却让她陷入更大的不安之中。她惧怕婚姻, 惧怕那一纸认定,向来恪守陈规的人, 居然更愿意先要孩子, 推脱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领证。 可时机什么时候才会成熟呢? 事实证明, 若心结在那,左等右等, 也始终不会等来那个所谓的时机。 欧阳喻没有去擦那些掉得零落的眼泪,而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地:“对不起。我不是在责怪谁,也并非推卸责任,因为我也在不停犯错,让窦乾难过。我说的这些就是当时最真实的我们不健康的感情状况。我乐观了无数次,最后一次却选择悲观,我不认为我和窦乾当年强撑着不分开,后面会慢慢变好。” 字字恳切,无法不叫听者动容。 那盒抽纸挺忙的,被崔青茵用过,又塞回了欧阳喻怀里。 “你哭得真丑。” “你刚才不也是!” “我的眼皮没有肿起来吧?” “再缓一会儿,应该就能好。” “其实,我想我大概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了。有一些原生家庭造成的伤害始终困扰着窦乾,让她缺爱,让她不自信。” “我知道……” 即使眼皮肿巴巴的不好看,崔青茵还是伸手掰过欧阳喻的肩膀,无比坚定地望着她:“也许你是对的,分手以后彼此更能沉淀。窦乾有在反思的,包括对小豆芽的教育,她学习如何掌握松紧的尺寸。” 欧阳喻点头,她看得出来,即使一个人带孩子很不容易,窦乾没有哪一刻是放纵自己去索取的,她爱小豆芽,也在慢慢适应稳定又恒定地表达爱。 眼神霎时温柔了几分,欧阳喻的眉眼挂起笑,感慨颇深:“我想,若不是她在孩子面前说了我不少好话,小崽儿不会第一次见我就和我这样亲热。” “你知道就好。”崔青茵轻哼了一声,“窦乾不是五年前的窦乾了,你还是不愿意再试一试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欧阳喻没有马上回答,手里的纸巾被她无意识地攥成一团,最后的最后她也没能得出定论:“抱歉,我不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合则聚,不合则散。 这是当下年轻人习惯的恋爱信条。 但她和窦乾已经没有再任性的资本,她们有小豆芽了。 是的,她们有一个孩子。 不该让孩子被迫分担家长感情中的不安定感,她们若再随便尝试,再觉得不适合而分开,对孩子何尝不是一种二次伤害。 因而,欧阳喻很确定自己现在要什么。 她要的是百分百,少一分进度,她也宁可全盘否定。 崔青茵没有说服欧阳喻,但对她而言,结果也不坏,至少这家伙有所松动。 她也从欧阳喻的爆发中感受到她只是慎重,而并非冷血。 握手言和什么的,势在必行。 但崔青茵仍有些傲娇,故意没摆好脸色:“喂,待会儿出去不许提我哭了的事啊。” 欧阳喻无奈地摊摊手:“暴露你对我有啥好处,毕竟我们刚才是抱头痛哭,我也有份,我也嫌丢脸。” “去你的,谁跟你抱头了,我们明明是各哭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崔青茵啐她两句,气氛重又活络起来。 等她们拾掇好床铺被褥,装作安然无事地走出门。 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的窦乾猛地抬起视线,细细将两人打量了一番,然后又突兀地收回目光。 她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欧、崔二人心虚相望,都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一线警告—— 你可不许先当叛徒! …… 好么,情绪起伏的一天迎来一个温馨的收尾。 这将是近期欧阳喻跟小家伙共度的最后一晚。 因为未来是有展望的,她可以得到双份的关爱,小豆芽不显悲伤,她枕着洋芋妈妈的胳膊,小嘴叭叭输出,分享今天和老欧爷爷玩橡皮泥的成果。 要不说孩子是一张白纸呢,小崽子跟着窦乾生活时更偏向老成懂事,在欧家生活了一阵子就变得活泼碎嘴起来。 当然,这两种性格都没什么不好的,欧阳喻将亲爱的闺女又搂紧几分,还是不舍,还是想要继续继续在一起。 “洋芋妈妈,你心情不好吗?”小豆芽还挺敏锐,从欧阳喻稍显敷衍的搭话中嗅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 “有点。”欧阳喻想了想,没有撒谎。 “在豆干妈妈那里不开心吗?”问这一句的时候小豆芽显得小心翼翼。 大概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孩子总是不希望两个家长闹矛盾的。 欧阳喻说:“跟豆干妈妈没啥关系,我只是在想,你会怪我吗?” “我?”小豆芽一脸惊讶。 欧阳喻靠坐起来,依在床头,顺势也将小豆芽抱上来一些:“我消失了五年,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小豆芽支吾了一下,然后才开口:“当然怪了,我以前很生你的气。” “诶……” “但后来我又气豆干妈妈去了。” “怎么说?” “因为豆干妈妈说是她把你赶跑的,她也没告诉你她生下了一个宝宝。” “这傻女人……” 小豆芽攀着她的肩膀,小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像只撒娇的小猫:“但后来我就两头都不怪了。电视里有时会演夫妻吵架,吵得好凶好凶。我就想啊,你们一定也是这样的,好生对方的气,这时候再加上我的气,那我们三个人都要被气炸了。” 欧阳喻被小崽儿这套“气炸”理论整得哭笑不得,或许大人永远不会将生气这件事具象化、计量化。 但又不得不承认小朋友的想法很可爱,仿佛生气是有一个峰值在那儿的,就像我们不能给气球充过量的氦气,会将它撑爆了。 欧阳喻长指一勾,给怀里犯困的小猫咪梳理毛发,极温柔地:“小豆芽放心,我和豆干妈妈早就不生气了,谁都不会被气炸。” 小豆芽快乐地眯起眼睛,只留一条缝,咕哝了两声“真好”,便迷瞪着沉入梦乡。 欧阳喻展臂将她放平,在小豆芽额间落下爱怜的一吻,小家伙睡得又快又好,这会儿已经飘出细细的小呼噜声。 大概是搓橡皮泥搓累了。 欧阳喻笑眼盈盈地望着她,似乎看不腻。 …… 翌日,欧阳喻肯定是要把小豆芽送回她豆干妈妈那儿的,但早上送,也是送;晚上送,也是送。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耍赖皮,将这件事推延到黄昏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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