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书放回书架,指尖微动,咒令即成,连接书架里的所有书,文字像藏在夹缝的潮虫,蜂涌出缝隙,铺盖在整个墙面,形成一个正六边形的咒。 怎么和石漫的六字真言那么像?孔知晚皱眉,轻轻一推,书架就像一面轻薄的墙,慢慢旋转一半,这是一道暗门。 昏暗小屋里没有供奉的神像,也没有香灰味,只有零零散散的木头箱子,里面堆满了木偶断肢和残破符纸,扭曲地支起和坠落。 相柳不怀好意地“哦”了一声。 如果孔知晚没记错,送琉璃宝匣的就是咒木偶。 木偶的头都贴着人脸黑白照,正是这栋公寓的住户,四周立着几个还算完好的人偶,却没有贴着质感极差的打印照片,而是空白的光滑,甚至连表示五官的凹凸都没有。 而正中央木偶的后方,就有一张半干的符咒,刚写不久。 请召之书。 看来牵连“梦境教堂”的主谋就在这里了。孔知晚上前,低身去拿符纸,身前的木偶忽然一动,发出磨人又刺耳的咔嚓声。 孔知晚抬眸,木偶的头调转一百八十度,前后一致的光滑处贴着一张风格明显的阴暗人像,画作色块和色彩鲜明,就是业火除孽的画像。 这间房子的女主人。 木偶的头一低,画像中的女人猛地看向孔知晚,散乱黑发下双眼瞪得快跌出眼眶,浓烈的色块堆叠凑出油料的味道,还混杂着其他不容深想的古怪味道, “你在做什么?” 比相柳伪装的声音还要低哑,像是磨石的钝刀,生生刮着人的神经线,相柳古怪地笑了声,慢悠悠道:“小心背后。” 孔知晚早有察觉,灵巧地侧身,本该在卧室熟睡的女人握着菜刀,头发比画里更长一些,行动间像被劲风带起的帘子。 明明长相比画像里的夸张艺术正常许多,但她沉闷的气质却比画中人更加扭曲。 “我刚搬来的时候,这房子很旧,墙皮掉得哪儿都是,还有裂纹和缝隙,养活着那些阴暗角落里的畜生。”女人开口,她说话很沉稳,甚至像以前的女文青,“我买了很多老鼠药和杀虫剂,后来不够用,我就自己动手……我喜欢干净。” 相柳幸灾乐祸:“她骂你。” 孔知晚刚才不小心蹭到了木箱的灰,嫌弃地拍了拍:“巧了,我也是。” “你就是闯入梦塔的人?”满屋子符咒木偶,显然是木偶主人的女人却提着菜刀就上了,动作凶猛又疯狂。 孔知晚眼尖地捕捉到女人衣服下的皮肤,遍布大小不一的伤痕,有的伤痕甚至很“新鲜”,她一把抓住女人握刀的手腕,利落地向下一拧,果然如她所料,都是伤痕,而且有些异常的坚硬。 她躲过女人的侧踢,两人动作间撞到了木偶,肢体散落一地,哗啦啦得吵闹,女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啊,你提醒了我,你也是这栋楼的住户吧?”女人阴冷地笑道,“702。” 孔知晚忽然被一双坚硬的手握住肩膀,那是一双木头做的手,一个和她相同身高的木偶从她身后探头,吐出她的声音:“你见过凤凰吗?” “钱昌是你杀的。”孔知晚冷静地说。 “不是。”女人怪异地笑起来,“他是自己选择了重生。” 她一步步靠近:“我记得你,除了钱昌,这栋公寓的蠢货们悟性太差,注定无法浴之神火而重生,只配做活人香,唯独你……你见过凤凰,对吗?” “你有没有想过凡世和非世的区别,人生来就被困在寻常道的牢笼之中,为什么我们只能在荒唐的俗世里受尽折磨?明明有另一个世界等着我们,登到孤岛之乡……那是真正的世界。” “那只是梦。”孔知晚说。 “你怎么肯定,你现在的世界不是梦呢?”女人说,“祂给了你重生登真岸的机会,这是祂对你的认可,可你让我,让祂都失望了。” 一个个木偶转过脸,都贴着公寓住户的脸,而属于她的木偶冰冷地贴在她的后背,扭曲地脖子看她,时不时笑嘻嘻两声。 “认可我的神明还真多。”孔知晚抱着看戏的闲散心态,心问相柳,“你怎么看,最后之神?” 相柳没了声音,归入沉眠,而在祂的遮蔽之下,只有非常道之人能听到的铃声清晰起来,碰撞在孔知晚的绿松石镯子里,反复叠颂在回纹间,水波般回荡在整栋公寓。 女人终于意识到孔知晚一直在拖延时间,表情一变,刀锋瞬间而至。 孔知晚的腰轻轻抵在僵住的木偶,长腿一抬,高跟鞋狠利地踹到女人的手腕,在女人闪避的时候,早已埋藏的咒令瞬间将女人封锁。 木偶瞬间而动,撑住了封咒的缩紧,女人那把浓缩着咒令的菜刀砍出一条缝隙,就要钻出来,孔知晚将手镯放到她耳边,古韵悠长的低语顷刻间填满了她的脑海,女人昏了过去。 孔知晚冷淡地整理下西装,她蹲下身,探了探女人的手腕,摩挲片刻,拿过女人另一手的刀,就像解剖一只青蛙,划开女人的皮肤。 没有流出鲜血,也没有什么皮肉和组织。 是死硬的木头。孔知晚冷静地一划到底,这是一具包裹着人皮的木偶。 果然,就像女人所说,钱昌作为普通教徒,尚且都“重生”成功了,连接了众人梦境的“教堂”管事,明显比普通教众更高一个台阶,不可能仍然停留在寻常世界。 毕竟在他们看来,寻常世界才是一场荒唐至极的梦。 所以女人的真正意识就在梦境,是教众梦境的归处。 孔知晚微微靠在墙壁,又在触及之前立刻离开,瞥了眼一点也看不出喜欢干净的满墙灰。 她去客厅不客气地拿了一把凳子,回到暗室起封咒锁死,然后隔开昏睡的空壳木偶,坐下。 古旧的《青灯家书》安放在她的膝盖,孔知晚闭上双眼。 梦境之中的白色孤岛,石漫盘腿坐在梦门前的咒令中,额头冒出冷汗,在红白猛烈的对比里,她的脸色几乎和地面一样白,不停掌控着咒令的运转。 孤岛之外,无数零星的孤岛被他们各自活人香的火焰引出,像从混沌间露出隐藏的星火,点点缀在漆黑的空中,围绕着石漫的岛屿。 朱砂血顺着石漫的唇缝渗出,在双唇的纹路里蔓延开小朵繁杂的花,那是孔知晚与她接吻时留给她的暗号。 主谋入梦了。 不过正好。 石漫猛地睁开双眼,两指并着一抬:“来!” 星星点点的火焰融进了朱砂血,像被填了一把猛烈的干柴,唰地亮起一条条锁链,迅速叠近到所有孤岛之前,勾连到一起,再狠狠一拉,以石漫的孤岛为中心,最近的十三座孤岛不断靠近中心。 正好除了石漫占据的302名额,公寓里其他的十三家住户。 十三扇梦门陆续打开,露出各自门中荒唐的白日梦,被当做活人香的住户们跨出梦门,痴傻又虔诚地站在门前,火中的人形又烧瘦了些,夸张地仰着头,齐齐看向最中心最高处孤岛上的石漫。 石漫不动声色地看过每一扇门,身形和记忆相同,还是各自的住户,但唯独两扇门迟迟没有打开。 一个是702,一个是301。 主谋是301,那个暴躁的邻居? 不对,邻居是被献祭的活人香。 ——是他的妻子。 她眉眼间沉了沉,耐心地等待,安静地被朝拜中,302的梦门轻轻推开了缝隙,石漫抿住了唇。 301的活人香推开梦门,走了出来。 高而窈窕的身形淹没在火焰之中,趁着其他活人香都烧到神志不清了,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对她比了一颗心。 是孔知晚。 石漫暗自松了口气。 孔知晚提前封锁了702,又顶替了301的名额,现在石漫将整栋公寓的主动权从301拉到了她的302。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她反利用主动权,逼出躲藏的主谋了。!
第86章 教主 石漫刚开始学习非常道的时候,只凭一股子憎恨变成的狠劲,只要有用,什么都学,像一个充满气的罐子,随时都要爆开。 她半路出家的天赋也没有令她失望,生杀之道上,她简直像裹着上辈子的煞气转世了,但同样也暴露了她的问题,凡事不够细腻。 咒令咒文这种东西,一笔之差千里之别,不容细节的失误。 尤其是咒令的巧用,和咒的统筹。 陈朗曾经和她说,学不会静,她这辈子都成不了。 石漫不服气归不服气,但还是找遍方法,最后还真有一个管用——看佛经,半是囫囵吞枣半是逐字逐句,一本本看下来,她虽觉自己悟性太差,把经文当催眠曲,但睡着还要做噩梦,她不静也得清醒地静下来,于是只好被迫钻研咒文,反而成了。 这么混着走,竟然也能一令控百场了。 朱砂血融化,从石漫的手腕攀爬到后背,将小小的身影笼罩住,血慢慢凝实,成了一身鲜红的长披与面具,遮住了她纤瘦的身材,和那张有些乖巧的脸。 血铁般的面具之上,浮动无数细小的咒文,汇聚到中心处,成一个“火”字的咒令,很快又被一张女人的怪异人像覆盖,正是301的女主人。 希望她装的还算不错。 石漫姿态随意地坐在孤岛的边沿,一腿弯曲,一腿落下来晃荡,从她满身鲜红不断蔓延出去的咒字顺着锁链,爬向活人香,再从他们的梦境继续扩散出去,就像燎原而去的火海,牵动起无数的梦境而来。 一扇扇梦门推开,在越发弥散的香火味之中,一个个虔诚的信徒踏出门,熟练地跪倒在地。 不是真人,都是替身木偶,脸的位置贴着怪异人像画。 ……木偶。 石漫面具后的脸沉下来,非常道内学习咒木偶的人不少,就连郑康之前也学过点皮毛,纸蟾蜍其实就是简单版的咒木偶,而血傀儡就是咒木偶的变种用法,是石漫将咒木偶和朱砂血结合的咒令法。 但这些僵硬又有诡异生命之感的木偶,令她一瞬间就想到了送琉璃宝匣的木偶,和从她手中二度溜走的木偶师。 如果当真是一伙人,那便宜老爸的死就和真假神明脱不开关系。 教徒们的朝拜显然有自己的流程,朝向石漫所在遥远的方向,先是双手合十抚摸般擦过自己的头颅,深深一叩拜,然后一路向下,点到脚尖。 一共九下。 以邻居妻子的小身板和非常道力,支撑这么多外来者的梦境共联,平时肯定需要什么咒具或者“神明”的恩准来辅助。 但她一个抢了上香名额顶替“牧师”的流氓,就没有这么好的小助手了。 石漫把这辈子看过的经书都背了一遍,控制所有入梦教徒的梦境,那些漂浮的岛屿看似一个个连到她的岛屿,但其实梦境的重量全都诸加在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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