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漫边吃葡萄边拨电话,将拨通界面的“狗领导”三字对准向子旭的小眼睛:“你一会儿再重复一遍,让我们副局长也知道知道,我可是世家大少爷都来撬墙角的香饽饽,要是他为了留住我涨工资,我分你十块。” “……”向子旭忍着要跳起的青筋,“林海亮要是不给你涨呢?” 石漫嫌弃地挂断电话:“那你也太没用了。” 向子旭又阴阳怪气地笑:“你倒是信任他,背后无眼,你也小心。” 他们从会议室再回到高三楼的平台时,黄昏渐落,除咒的仪式便要开始了。领导们全都退到了校外,并没有和校园共患难的意思,向家人做法和镇守分工明确,整个校园成了一张巨大的符纸,陷落在不断燃起的流金咒字之中。 石漫俯视这场浮现在大地的咒光,莫名想起了小小玻璃瓶里的黄金雨,沉沉落落。 “你要直接碎了那些鬼怪?” “小菜,擒贼当擒王。”向子旭双手揣进道袍宽大的袖子里,柔里柔气,“如今谁都敢称一声昆仑来者,一条只敢藏进法戒的蛇妖而已,只要破了法戒的咒根,灭了这咒具因果之中的一部分‘因’,都不用引,没了洞它自会荒逃出来。” · 孔知晚坐在小沙发,翻看着彩页的漫画,刘晏含顺路来捎咖啡的时候,就见美艳冷傲的女人着装得体到给人压迫感,眉眼低垂也不易接近,但那么一双锐利的眼睛,竟然在仔细地看少女漫。 这位敢找漫姐家长的恐怖班主任终于接了点地气,刘晏含新奇地凑近:“好看吗……?” “谢谢。”孔知晚礼貌地接过咖啡,她翻了翻封面,“很久的漫画了,你的吗?” “没,我随便从柜子里找的,那里好多破烂,除了偶尔被拿去废品站换公费,也没什么用处。”刘晏含想了想,“这些漫画……应该都是漫姐的吧,她上学那会儿每周都买,放学带来队里看,拉着全队玩物丧志。” 孔知晚翻着整本的你侬我侬、粉红泡泡:“我记得她更喜欢少年热血漫。” “确实,她中二的时候招式动作都倒背如流。”刘晏含对自家副队的黑历史如数家珍,“她还说少女漫只有渴望爱情的傻白甜才看,一直抱有鄙视态度,直到有一天,她整个人像被掉包了,热血也不热了,天天捧着少女漫当恋爱宝典学习,期末复习都没那么认真。” “看出来了。”孔知晚闻言挑了一下眉,微微举起漫画,“的确有不少熟悉的‘招式’。” 她就说有一段时间,石漫说的话和行为怎么那么奇怪。 又是娇羞动作夸张,又是捏着嗓子说话,说话像捧读电视剧台词,令人质疑她是不是天生缺失尴尬细胞,全都留给了别人尴尬。 “这些漫画都很旧了,她很久没看了吧。” “谁还能一直是小孩,长大了兴趣慢慢消退,回归生活本身,这多正常。”刘晏含笑着说,“况且漫画公司都倒闭了,她也就那会儿有点伤感,留了这几本做个纪念,否则早进废品站了。” “兔子别偷懒了,过来找卷宗!” “你才偷懒呢!”刘晏含遗憾地挥手,“你要是无聊,出去溜达一会儿也行,我们院子挺大的,但别往柳树丛后走,小心迷路。” 孔知晚的确更喜欢外面的空气,她没有归还漫画书,石漫失去了兴趣的书,反而勾起了她的兴趣。 她躲在树荫后从头翻阅,像从地里挖出两人共同埋下的箱子,扑了扑灰,一样一样翻找那些时光的宝物。 画风可爱但有点古早的小姑娘为自己的暗恋苦恼又不住心动,孔知晚看的却不是她,她自动想出了石漫的样子,和漫画里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好像窥见了她们当初恋爱时她看不到的细节。 那些她们相遇之前从未有过的胆怯和顾虑,忘我和着迷,竟能如此相似。 孔知晚曾经也以为,自己的心大概没孕育完全,天生没什么情绪,直到遇到了石漫,她才知道,原来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收走,提前拴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夜幕渐渐降临,微微的青光落在她的肩膀,她抬头,柳树间摆着一盏方型青灯,古朴而又寂寥。 见她有兴趣,柳树妖取下那盏灯,轻放在孔知晚身边,孔知晚轻声道谢,握手般摇了摇柳树的枝杈,把那颜控的树妖高兴地手舞足蹈。 孔知晚觉得这灯好看,轻轻碰了碰,她刚提起那盏灯,柳树丛摩擦出细密的响动,分海般向两侧退开,露出背后那条暗道,直直通向不见底的黑暗。 她瞥了一眼刚客气完的柳树妖,似笑非笑:“这是邀请?” 好像折腾累了,方才活力满满、又自动开道的柳树完全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般,成了死树。 这树在害怕? 如果不是树的邀请,那就是这盏灯。 孔知晚望了一眼小楼,估计特侦大队的人过一会儿才会叫她,她起身,应下这份莫名的邀请,提着青灯进入了暗道,通往了白色小楼之下的偌大地下室。 地下室的天地和四壁都刻满了咒文,时刻流转,一个个大小形状不一的匣子按顺序填满整间屋子,每个匣子六面都封有四圣兽镇守的咒令。 她的胸口忽然有点灼热。 孔知晚拿出那枚刻字沧海的法戒,依循青灯幽光的指引,走向其中一个全黑的匣子。 她刚靠近,补全不久的咒令就被无形的风“唰”地捅开一个缺口,咒令由“封”变成了“召”。 藏在法戒的鬼神随之泄露出哀嚎,被吸出般在她身前现了形,负伤的巨大黑蛇扭动着蛇躯,只冒出一个粗壮的蛇尾便迅速被拽进咒令之中,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孔知晚一眼瞧出是向家人的手笔,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狂乱的蛇妖与向家拉扯,特侦大队的脸在她脑海过了一遍,她思考谁是背靠向家、出卖了8号的叛徒。 鬼神似乎察觉到死亡的危机,挣扎格外猛烈,若不是其他封咒彼此隔绝,这里已经被这蛇妖拆个稀巴烂了。 这封“请召之书”,应该就是向子旭请石漫看的“表演”。 向子旭要当着特侦大队代表的面,除了昆仑蛇。 为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收服这蛇妖,向家大少爷亲自出马,来这小破地方大动干戈,当真就是为了抢二房的功劳,叫杨梦玉母子难堪吗? 虽然以大房二房恨不得捅死对方的恶劣关系来看,还真说得通。 孔知晚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向子旭想拉上石漫这个二房的老仇人,左右一起给二房两大巴掌,借着他在向家的威望和石漫的官方力量,在老太太大寿之前,将二房的无能闹到人尽皆知。 向子旭和她盯上了同一份“贺礼”。 他还真有点本事,配合向家经验丰富的非常之人,拽到最后几乎将整条巨蛇都拉到了咒令另一端的七中校园。 孔知晚冷眼看着痛苦不堪的昆仑蛇,只剩一个头的时候,咒令突然绷断,将这大蛇生生扯断吸走,只剩一个巨大的蛇头,死不瞑目地落进法戒之中茫茫的“沧海。” 那双直愣愣的青色蛇瞳,好像与青灯的微光相应。 “……初次见面。” 忽然有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出现在孔知晚的脑海,她垂眼,是从她掌心的戒指里发出的。 “向小姐。”!
第37章 妄人 那声音没有媒介,像偷窃了一部分人的灵魂,融入,直接在人的内里开口,却完全不会和自己混淆。 祂似乎很久没有说话,刚开口时沙哑得像从荒漠千尺之下发出的闷响,难听又沉重,但到“向小姐”时,就已经变得清朗,甚至听起来像少年人。 但这年轻的嗓音并不会让人感到丝毫的放松和舒适,哪怕轻缓得像风,那也是世间最恶的风,比起如沐的春意,更像是葬礼后虚假的叹息。 孔知晚摩挲着沧海戒的雕刻,海浪的气息不绝,戒指里包容着一片广袤,也埋葬着一方鬼神的尸体。 昆仑蛇虽然看着骇人,但不能自如显现,就连在寻常世界冒头也要靠画像作为“媒介”,说明它早已行将就木。 又被石漫用朱砂血斩成两段,拖着残躯躲进了沧海戒,被孕育它的温床包容着,暗自调息,好不容易才重新长出尾巴。 她翻转戒指,察觉到花纹间微妙的变化,海浪扭动伸长,变成了一条环绕的蛇戒,原本代表咒令的“沧海”二字已经被这条没头没尾的细蛇吞吃干净了。 沧海戒的因果被“打穿”了,所以戒指逐渐瓦解,藏匿其中调息的昆仑蛇没了洞穴,被迫显现,然后无缝连接进了向家早就设好的咒字,被生生传到七中校园,除去。 然而在整条蛇都要被拖走时,本来只被打穿一个缝隙的法戒,忽然完全碎裂,不知承着哪里的新因果,成了一个新的法戒,狠绝地留下了昆仑蛇的头。 戒指里本就藏着另一个“非常的存在”。 “昆仑蛇只是障眼法,为了隐藏你的存在。”孔知晚将这枚新的法戒摸了一遍,没找到新的咒令,“你是寄给我戒指的人。” “聪明。”祂低声,“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不是‘眼光’不错。”孔知晚说,“你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才选中了我,而是拿到这枚戒指的人,只会是向家的人——沧海戒里承的因果与向家有关,所以向子旭能隔空击碎法戒里的一部分因果,但他手里的因果并不完全,所以我才会拿到这枚戒指。” “蛇……”孔知晚轻轻抛了抛这枚造型怪异的戒指,忽然笑了一下,“你不会就是向家供奉的‘神明’吧?” 她眼前的咒字狼藉,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另有其事,特侦大队的地下室可不那么好糊弄。” 她话音刚落,黑匣子原本的咒字慢慢恢复如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四圣兽被缝补到一起,依旧威严。 直到现在,这满布监视咒令的地下室,也没传出任何“被入侵”的信号,8号那些人恐怕还以为她在院里闲逛吹风。 特侦大队不是花架子,不至于这么久都没有反应,现在都没发现,她心里对这怪东西的实力有了新的估测。 可怕的估测。 祂有了点笑意:“神明无处不在。” 孔知晚原路返回,柳树丛还在沉寂着,戒指里自称“神明”的怪物也没了声响,但她知道祂还在。 她将原本想要带走的漫画奉还,与特侦大队告别,乘着夜色离开,祂果然饶有兴趣地再次出现。 “你害怕我对他们做什么?” 孔知晚:“作为制衡向家而存在的地方,却被向家随意地侵入,里面的人也没多可信。” “向家小孩儿刚才的那封请召之书,还算漂亮,但只能召走昆仑蛇,却无法知道它在哪。”祂说,“他们还没有这样的能耐,你无需过度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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