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学生家长报案的当晚,警察看的是真实的监控,那时候学生被引入另一端的世界,所以监控哪里都没有他的踪影。 第二天的监控,是夜晚另一端的监控,由那位学生的“另一个自我”演的一出戏,弥补这个漏洞。在除了孔知晚外,所有人都说辞倒戈的情况下,如果她现在点出孔知晚的名字,扬言查看监控,会看到什么? 很大概率是另一端倾情演出、她承认“罪行”的“确凿证据”,不仅可能连累孔知晚,还会坐实她只是嘴硬狡辩。 她会成为那个“改变了口供的人”。 这是进退都得摔一跤的死局,就看她是识相地磕破皮,还是头铁地断脑袋。 看她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副校长先生冷笑一声,继续发挥,还是和事老听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笑着把人按回去:“哎呀话说到位就行了,都不是什么不明白是非的小孩儿了,你也是,校长说这些是为了你好,一会儿让主任和你家长聊聊,回家静静心,好好想想老师们说的话,高二已经快是成年人了,老师想你能明白,是不是?” “我的学生,回哪?” 孔知晚说完,才慢慢地敲了两下门,她自然而然地走到石漫身边,礼貌地和在场的领导们颔首:“要我的学生停课检讨,怎么不通知我做老师的一声?” 石漫打量她,还是一丝不苟的斯文,金丝眼镜都像提前量过距离才架进耳边,只有去分辨她微微变快的呼吸频率,才能发现她是立刻赶过来的。 “试讲结束了?”班班主任惊讶,“刚过半节课。” “那位老师的设备出了点问题,我去找后勤的时候顺路看看班级,差了一个人,听班长和学委说被校长主任叫走了,这才赶过来。” 孔知晚不卑不亢地说:“我只是助理老师,省里来的特教,讲起这种公开课游刃有余,哪用的上我在旁边帮倒忙,倒是我的学生惹了麻烦,我作为老师竟然不知道,不在她身边,才是失职。” 她站在石漫身后,轻轻搭在石漫的肩膀,和所有人对立,那是明确的保护姿势。 她冷淡地看了眼所有人,最后停在副校长先生刚正不阿的方脸:“所以,谁给我解释一下?” 全场安静了一下。 石漫心里“哇”了一声,孔老师的气场把一群呱呱乱叫的青蛙吓成寒蝉了。 她贴心地节省大家的宝贵时间,儿戏地举起手,几乎半拢着她的孔知晚一顿,看她的眼神不那么赞同,好像在说“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石漫假装没看见,还挺骄傲:“就是我一个人把他们都揍了,谁知道他们这群自称道上的预备役这么怂,打不过竟然告老师,笑死个人,早知道是这类孬种,我就不惹腥了……” “石漫!”副校长的中场休息被她气得当场提前,“屡教不改,你想被开除是吧?孔老师,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学生!!” “别开地图炮啊,她可没教我几天,我也没想被开除。” 石漫忍住打哈欠的困意,情感过于充沛地敷衍:“我觉得您的主意不错,我一定停课在家好好反省,学会如何和同学‘好好相处’,争取早日回来实践一番……是吧,王同学?” 不知悔改的叛逆学生对“无辜”小白菜冷笑完,又不领情地躲开孔知晚的手,暗讽地笑看孔知晚一眼:“入学之后孔老师就差把我栓在腰带上教训了,这回用不到你费心,老师心里都偷着乐吧?” 孔知晚皱眉看着她,好像不理解明明在帮她,为什么被不知好歹地讽刺了,但实际上,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石漫掐腰背过的指尖轻巧地剐蹭她的掌心,暗通只她们两人懂的款曲。 于是孔知晚做出早有准备的不怒自威,好像被渣女践踏了真心,石漫都怀疑她的表演是不是夹杂了真实情绪。 班班主任当老师是兼职,和稀泥才是主业,“顺手”把孔知晚拉到一边消气去了,就是音量毫无避讳,谁都听见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别是学生就护,刺头哪会领情”。 石漫果然油盐不进地挺了挺背:“各位老师们还有什么吩咐?” 孔知晚明没明白不知道,副校长是悟了,也懒得骂:“滚滚滚,吕东,给她家长打电话,把人接走。” “得嘞。”石漫一点也不伤心,好像多放了一个假,麻溜滚了。 她步履轻快,走到一楼想到有东西没拿,又往回走,胡慧琳却像提前知道她会回来,左顾右盼地等她,石漫身子刚探一半,就被她一眼逮住。 “什么情况!”小学委立刻小跑过来,小声但很激动。 “没什么,放个假,回来取点东西,可别羡慕我。”石漫笑了笑,“刚下课就窜出门,不像你啊,第名?” “还说这个!”胡慧琳瞪她,但走廊人流逐渐流动起来,她以免石漫被当成活体八卦围观,快速道,“什么东西,我给你拿。” 石漫其实不在意同学们八卦她,但也不会驳了小学委的好意,于是等在原地:“桌堂里堆的那摞,有本校规,还有练习册和实验报告什么的,唔,只要化学。” 胡慧琳比了一个ok,匆匆回去,又很快将她的东西打包出来,石漫懒散地谢了一声:“我那些零食就留给你了,我的闺女,好好待他们,反正我也不爱吃。” 小学委感动地给了她一杵子,不放心地要送她下楼,好像担心女儿第一次远航的老母亲,被石漫嫌弃推回,一直看她消失在楼梯间才回班。 石漫一转头,轻松的笑消失,她还是没看出来。 当时在场的人除了孔知晚他们,还有一个来取作业的胡慧琳,她又是什么态度呢,站她,还也是倒戈? 她压下眼,如今和往常一样熟稔,担心她、不放心等着她消息的胡慧琳,还是昨天和她八卦玩闹的小学委吗? 还是从一开始……她就从没见过真正的“胡慧琳”? 她又想到棒槌似的杵在原地的王梓哲,不论她出于何种目的,她好歹帮过那小子两次,说救也不为过,今日却反咬她一口,到底是会装,还是原本单纯的蠢货被顶替了? 她一路向下走,看着或快或慢经过她的学生们,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烦恼,她看到男生们碰在一起打闹抢球,听到女生们凑近聊着明星八卦,生动得她都年轻了好几岁,万般活泼的声色包围着她,又从她身边流走,都是人群。 那么,谁是真,谁是假? 如今在她眼前的人们,又有多少和昨天是同一个人呢? 充盈的欢声笑语好似变成了慢镜头,在失控的频率里旋转、分离,扭曲了形体,变成胡乱的团块和卡带的怪声,她逆着人流,脚步缓慢却没有停顿,像从圆满的童话里挤开了一条狰狞的疤。 “你家长就等在校门口。” 石漫停下,从楼梯走下的孔知晚冷淡地颔首,执行班主任分内的义务:“到家让家长给我发一个信息。” 孔知晚冷峻又曼妙的身影出现在视野的一刻,扭曲和怪乱瞬间拨正,不适感退去。石漫听懂她回去再联系的暗示,笑了起来,带着少女独特的甜。 擦身而过时,仗着楼梯间没有监控,石漫给了她一个毫无规矩的wink:“等我微信,老师。” 美术社,王梓哲垂着头推开门,带进的风吹落贴在窗户的画纸,飘飘然落在了地板。 他好像一天憔悴成了刷漆的电线杆,攥紧拳头,白着脸看向那画,干涩地说:“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真正的林河在哪?” “这副丢人的样子,你在愧疚?哈哈。” 画中,余婷婷被浓色堆满的脸动了动,可算看见石漫上车离开,她贴在窗户许久,有点更僵了:“可惜‘有舍才有得’,对吧?” 她臃肿的眼睛忽然看向王梓哲,激地他差点当场摔倒,“余婷婷”咧开嘴一笑:“做得不错,不过还差最后一步。” “你明明说……”王梓哲被她悚然的目光吓地一抖,颤着音改口,“是什么?” “看到那副画了吗?过去,掀开他。” 王梓哲看向正中间,被艳俗大红布盖住的画架,听话地走过去,但捏住红布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害怕地犹豫不决。 这是怪物…… “像你这样无能又懦弱的人,真的会有朋友吗?” “余婷婷”怪笑道:“如果没了林河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发小,谁还会理你呢……可怜虫,你还有什么呢?” 王梓哲脸更加惨败,最后一咬牙,猛地掀开了画布。 那是他的脸。 “他”笑了起来。 有什么抓住了他的手。!
第32章 审问 石漫同学高中毕业那会儿,在其父日以继夜的磨叽下,成功考下了驾照,但她这张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蛋,去吃烧烤都能被老板娘质疑是否成年,更别提每次碰到交警大队的兄弟,人家都调侃她未成年不能开车。 也是因为她一天不是在睡就是马上在睡的路上,实在没法长时间清醒地坐在驾驶座,于是她的驾照也就能垫垫桌角,平时都是谁有空就载她一程,全队都是她的车库,没人有空她就共享单车走天涯。 往常都是郑康,但今天来接她的人应该是她的“家长”,于是李临杰就骑着他的小破自行车来了,恭敬地拍了拍后座。 石漫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就刷了一辆比他车新的共享单车,先他一步到了市局。 李临杰奋力骑了一路,被稳稳地甩在身后,等千辛万苦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刚猫着腰进,就听他漫姐冷声质问:“为什么驳回?” 石漫撑在办公桌,抬起手腕,拨了拨朱砂手串中的一颗,暗红色的朱砂褪去,露出了微型摄像头:“执法记录仪拍得清清楚楚,这都不把七中围了,还要什么证据?” “不只是证据,石漫。”林副局也瘦,但他的瘦和陈朗不同,好像被风干的腊肠,很硬,咬起来硌牙。 他给石漫也倒了一杯茶:“先喝口水。” “沧海戒的事和向家脱不了关系,穿金戴银的鬣狗跑到小破校园,肯定是闻到了味。”石漫无动于衷,“沧海戒就在七中,说不定已经到向家的手里了。” 林副局摇了摇头:“这回你连证据都没有。” “那你说。”石漫紧盯着林副局青黑的黑眼圈,像烟囱里的灰糊在了白墙,“你说,还要什么。” 林副局叹气,看向安静如鸡的李临杰:“小李也来了,正好,你去找你师兄们,去取你们陈队要的资料,省得我找人给他送了。” 他笑得很平常,但因为他瘦弱的身体和惨白的脸,活像一个饿鬼吃人前假装善意的笑,李临杰也很怕这位,目光移过来的时候差点夺门而出,心里都被吓出汗了。 但他还是努力坚强地看向石漫。 石漫瞥他一眼:“怎么,搬不动要我也去当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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