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医院门口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哭。” “我只是可怜她,可怜我们,我没想到水怡然,也没想到利用她。” “只是一时冲动的举动。她就快要死了,对不对。” 水萦鱼神色淡漠,“而我们也到了现在的地步。” “黎微,孩子快要保不住了。” 她垂下手摸了摸小腹。 “我能感受到,她现在很脆弱。” “如果继续照现在的形势发展,我会失去她,失去她们,还有你。” “黎微。”水萦鱼转过头来,“如果你要继续这么做的话,我们不会永久。” “如果你不要她。”她说,“那我也不要你。” “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之后随便你怎么做,借明光的势力报复我,或是别的什么。” “黎微,那时候我就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她按着小腹,一字一句认真道:“她是我仅存的希冀。” “黎微,是她,不是你。” 黎微说不出话,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都太过无力,太过软弱。 “鱼鱼,我不想失去你。” 黎微小声说:“你也是我仅存的希冀。” “我也不想失去你,同样不想失去她。但这两件事情现在看起来有矛盾了。”水萦鱼说。 黎微看着她,眼眶渐渐泛酸,渐渐泛红。 而水萦鱼依旧神色冷静,冷静得冷漠,让人心口发凉的冷漠。 “就像你说的,我们将来到底能不能在一起,这件事由你决定,决定权在你。” 她们都有选择的权力,但水萦鱼没有选择黎微。 “抱歉。” 水萦鱼的道歉太轻太浅,没有任何足够改变局面的意义。 眼泪啪嗒落在水萦鱼手背上。 黎微直直的时候看着她,一瞬不愿意挪开眼,眼泪顺着眼眶滑落,温温的眼泪,带有十足的温度。 “黎微,别哭。” 她握住黎微垂在腿边的手,极轻极浅地短短笑了一下。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让你别哭。” “没什么好哭的。” “一个omega而已,等我和他们一样死了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 消极的言调。 黎微转身猛然伸出手将她抱住。 沉默的动作,藏有几分毅然决然的破釜沉舟。 “鱼鱼。” “你不能死。” “可是我已经很累了。”水萦鱼平静道,“如果你不要她的话,我会更累,更累更累。” “这样其实没有必要再继续。” “黎微。” “你要怎么选。” 选择与她一起试着保护这个小孩,或者完全抛弃她们。 这两个选择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 “还有别的吗,鱼鱼,还有没有别的选择。”黎微恳求问道。 “抱歉。”水萦鱼抿着唇轻轻笑笑,“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就是所有的选择。” 一个是马上失去水萦鱼,另一个是慢刀割肉,一点一点见证心爱的人的死亡。 随着日子的慢慢推后,随着她肚子里劣质胚胎的缓慢发育,她的生命被剥开,被啃噬殆尽。 “我会想办法。想办法让她活下来,让她平安出生。”黎微说,“但是鱼鱼,你不能死,前提是你的生命安全,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很自私,特别自私,所以你不可以死。” 水萦鱼轻快地笑起来,和小孩说话一样,“可是人总是会死的。” “但我们必须永远在一起。”黎微笃定道。 “那如果我死了,因为一些意外,就像现在这样,意外地提前离世,那你又该怎么办?” “我会永远和鱼鱼在一起。”黎微肯定道,“永远永远。” “以前鱼鱼从没问过我的态度。” “鱼鱼愿意为她耗费生命,我也愿意与鱼鱼一起,同生共死。” 一些深情的话。 水萦鱼轻轻笑起来,又轻又温柔。 “我知道,黎微。” “我一直都知道。” 她抬手温柔地为黎微拭去眼泪,“这不需要问。黎微。” “不用哭了。” 她不用再哭,即使未来还有许多待定的结果。 “我们永远在一起,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黎微一边掉眼泪,一边笨笨地重复,“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和鱼鱼。” “还有宝宝。”水萦鱼补充道。 “还有宝宝。”黎微重复道。 - 两人相互沉默无言地并肩坐在一起,水萦鱼懒懒地靠着椅背,黎微端正坐得笔直。 “鱼鱼怎么也在医院。”黎微小心开口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水萦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手,仿佛在检查这依旧属于自己的所有物。 黎微很喜欢她这样充满霸占意味的举动,并不会感到冒犯。 “怀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黎微一直知道她很辛苦,也知道她为了让自己放心努力表现得轻松。 曾经有很多无理的缘由阻碍在她们的进一步接触之间。 “鱼鱼。”黎微又摆出那副担忧的表情。 “没关系的。”水萦鱼说,“这些都是必须面对的事情。” “没什么可担忧的。” 她这么说,黎微只能点头。 水萦鱼见她的反应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你走之后我吐得很厉害。”水萦鱼继续道,“医生说要alpha的信息素。” 对于之前那段混乱的经历,她残留的记忆不多,撕裂一般的疼痛,无法动弹的无力,她扶着墙慢慢挪动脚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流动,往前或是往后,格外冷漠。 “黎微,你得一直陪在我身边。”她说,“不能再离开了。” 之前黎微其实只离开了一个下午,因为一点工作上的事情。 “对不起。”黎微乖巧承认错误,“下次不会了。” 水萦鱼将她的手放下,慢吞吞地站起来。 黎微伸手去扶,她扭头望了一眼,没有拒绝。 “鱼鱼去哪里?” 她跟在旁边水萦鱼走在旁边。 “去看看楚礼。” “没有必要了鱼鱼。” 黎微停住脚步,水萦鱼也停住脚步。 “为什么?” “只会徒增伤心。” 这话前面还有半句,探望将死之人,只会徒增伤心。 “不会伤心。” 水萦鱼说:“只是想看看结果。” “什么结果?” 水萦鱼静静地盯着她的脸,仿佛她脸上有问题的答案。 “不知道。” “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但是她马上要死了。” 水浅死之后出现了很多变化,像死亡这种事情,怎么也值得一些改变随之发生。 黎微轻声劝慰道:“鱼鱼,不会有结果的。” 水萦鱼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为什么。” “不是每个人都和水浅一样。” 这世上有穷人、富人、普通人、不普通的人,有家的单身的孑然一身的,不是每一个人死后都能带来改变,很多人的死亡轻如鸿毛,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动静。 楚礼在被送入急救室之前让黎微给水萦鱼带去自己最后一句话。 “鱼鱼,别伤心。” “这对于她来说,只是幸福的另一种方式而已。” “我没有伤心。” 水萦鱼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伤心悲恸的感受。 她总是表现得很平淡。 平淡得显出几分极端的痛苦。 黎微没再与她争辩,依着她的指示,将她带到二楼急救室。 最角落的急救室,雪白的门板,暗绿色的门帘,鲜红刺眼的灯牌写着“急救中”,乒乓的铁器碰撞声透过不太隔音的墙,庄重肃穆的施治现场,做的却是徒劳的努力。 后来医生解开沾满血的长褂,问还要救吗,会花很多钱,病人流产大出血,全身的血已经换过两轮了。 已经没必要了。 她们没资格决定旁人的生死,但费用由她们支付,医生询问的也是她们的意见。 金钱似乎总能左右穷人的生死。 “救。”黎微牵住水萦鱼的手,站出来说道,“麻烦尽全力救她,我们有钱。” 她们有钱,她们有很多钱。 但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有钱甚至比不上心爱之人展颜一小来得珍贵。 大概都是这样,有钱人不在意金钱,而穷人在意,穷人渴求财富,却总是贫穷。 楚礼是这样的,黎微曾经见过的许多下层次的人类也是这样的。 他们的生活囿于金钱,所以极易借由金钱控制。 水萦鱼刚办了一张充了十万的卡,钱还不够,黎微下去了一趟又补进去一些。 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担心着独自守在急救室门口的水萦鱼,用上了十足的速度。 回来的时候水萦鱼站了起来,孤零零地站在灭了的红灯门口,异常精准地寻到她的身影,平静且沉默地注视着她。 “黎微。” 她轻声道:“楚礼死了。” 平静却让人心生恐惧的语调。 “刚才医生让我进去看看她。” “可我不能进去。” “黎微。” “里面血腥味太重了。我会吐的。” “黎微,楚礼死了。” 因为她的冷漠自私,楚礼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最后的目光定格在冰冷的天花板上,无人在意,无人理睬。 “黎微,这算什么啊。” 她好像有点累了,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 可是孕妇不能久蹲,想起这点以后她又站了起来。 胸口一阵一阵发紧,找不出来难受的原因,呼吸开始滞塞,头晕也逐渐变得强烈。 黎微见她脸色不对,赶紧将她扶住,顺势熟练地放出信息素,但是作用并不大。 症结不在于此。 在于一些她自己也没弄明白的事情。 关于楚礼,关于水家,关于权力与财富,还有明光,还有黎微,还有她自己。 “黎微。” 黎微将她紧紧抱住。 她听见对方胸口平稳有力的心跳。 “鱼鱼,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她的错。 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这是许多人共同酿就的错误。 他们没有资格相互指责。 - 楚礼的葬礼无人出席。 水萦鱼将她葬在了公墓。 可笑又滑稽的人生,死后竟然由认识不到三个月的陌生人处理后事。 她父母的电话打不通,后来换了一种方式强迫着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他们的态度异常平淡,仿佛毫无感情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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