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人, 钟时雾看着沉睡着的明遥,紧皱的眉头许久都没有松开。 监控里的明遥完全是陷入癫狂的状态,往日的活泼和安静全然不在,就像是一头猛烈冲撞的怪物,挣脱了周围人的束缚, 在地上爬到墙角,对着来人又踢又踹。 她伸出手抚了抚明遥的脸, “如果药物治疗没效果的话, 就再多打算吧。” 至少现在,她确实没那个精力和信心陪明遥去赌。 - 晚上饭后, 钟时雾难得收到了鹿吟的邀约。 她很快应下,穿了外套出门,看到林浅浅的时候,一下子了然了。 看来约她不是鹿吟的意思,而是林浅浅的意思。 这家店是普通的饮品店,林浅浅常来。 “这次我请客!我帮大家点单!”林浅浅兴冲冲跑向收银台,桌子边面对面坐了两个人。 “有时候身边多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吵吵闹闹的是不是也挺快乐的?”钟时雾看着林浅浅去点单的身影,扬起嘴角问鹿吟。 鹿吟抬眸看她,思索着她话里的用意。 “我诊断过的那些青少年里面,大多数都是因为父母给的压力太大,或者为了谈恋爱寻死觅活。”钟时雾的视线很淡,落在桌面上,“不知道是不是做医生久的原因,看到这些病人,总是有点心疼,因为她们看起来很没有自我,不知道是在为谁而活。” “你说,我该救她一次吗?”钟时雾的目光返回到不远处的林浅浅身上,“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啊。” 钟时雾想起过去的日子,那个时候的鹿吟好像也是那个状态,封闭自我,不肯接受外界的任何影响因素。 但说实话,她是因为人情伸出援手。 可现在,她想要再一次伸出援手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人情了。 鹿吟始终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钟时雾对她也只是单纯的倾诉,不抱着鹿吟会给出什么实质性意见的期望。 她知道鹿吟一直是这样的,不去理会别的,只在乎她自己想要的。 林浅浅端着三杯饮品过来的时候,鹿吟站起来帮着端了过来。 “听说钟医生喜欢喝咖啡,就点了店里的招牌康宝蓝,老板说卖得特别好。”林浅浅笑嘻嘻地把这杯咖啡送到钟时雾面前。 钟时雾道了声谢,打量了下林浅浅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有事情找自己,不然鹿吟也不会同意自己的邀约,还两个人一起过来。 明遥的事情她们两个都清楚,但林浅浅始终被蒙在鼓里。 如果是林浅浅的意思,那说不定鹿吟会又一次放弃原则和自我。 她接触的每一个病人都没有例外,总会找一些寄托去活,并且对所谓的寄托充满了信任。 病人总会为了活着而委曲求全的,更何况那个寄托才是让她存活的基底。 “马上过年了,最近加班应该不少吧?”钟时雾主动挑起了话题。 “还好呀,我们公司不加班的!”林浅浅抿唇笑,“老板对我们还是挺好的。” 她还是对钟时雾这个女人有点胆怯,虽然读心术这种东西是种玄学,但外行人坐在心理医生的面前,还是有一种什么想法都逃不过的感觉。 “怪不得周末我约不出来鹿吟,感情你们是在过二人世界?” “最近几个周末……”林浅浅偷偷用余光看了眼鹿吟,“我姐作息不好,一般周末的时候都是在休息,好好调理作息。” 鹿吟对于这个明显的谎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喝了口热牛奶。 她垂眸看了眼杯子,她不常来饮品店,也没什么喜欢的,那就跟着林浅浅喝一样的。 “那你呢?”钟时雾怕她不好意思问,便引导她说出想问的话。 “我在喊明遥出来玩啦。”林浅浅说着语气就变得勉强起来,先是试探着问,“明遥最近跟您有联系吗?” 她只知道明遥搬了家,跟钟时雾断联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无从得知。 钟时雾不想跟她再绕弯,“她生病了,你作为她的好友,不知道吗?” 鹿吟看了眼钟时雾,似乎认为她这话说得过于强硬了。 钟时雾自然察觉到这个淡漠中带着些许不满的目光,虽然她明明没那个意思,但还是语气更加委婉了些,“她的状况确实不太好,需要住院治疗。”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她,她在哪个医院?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她,手机都是关机的。”意识到钟时雾知道明遥的状况之后,林浅浅着急了些,迫切地想要知道好友现在的情况。 “她的病房有明家的人在守着,不方便外人进出。”钟时雾告诉她实情。 “钟医生,你一定要好好帮她治病!”林浅浅实在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么活泼的好朋友变成那天新闻上恐怖的样子,“你知道吗!我跟她见面的时候,她说她很需要你,也很喜欢你的……只有你能帮她了。” 明遥跟明仪不亲近这一点,林浅浅是知道的。 她从明遥口中得到的答案是,钟时雾是最值得信任的那个人。 林浅浅不愿意去考虑这话的真假,她无论何时都站在了明遥的立场上。 “如果能见她一面的话,就更好了……”林浅浅鼻子发酸,“她以前真的很活泼很善良,我从一开始就跟您说过的,她人真的很好!” 钟时雾不动声色地看向鹿吟,看她一言不发的神情。 也许她的猜测是对的,在现在的三人会面里,是鹿吟默许的一种场面。 她为了断掉林浅浅的社交什么都能做,但只要林浅浅一开口,她也愿意打破她自己的坚持,哪怕她想要的跟林浅浅想要的完全相反。 从坐下来到现在,她几乎没有说一句话,面上的态度也丝毫不明显。 但钟时雾知道,鹿吟已经在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林浅浅眼眶含泪,看到钟时雾没有接上她的话,她便更加急切了,眼泪也开始落。 “我知道钟医生很有经验的,您帮她好好治疗一下!”林浅浅下意识伸出手,却又收了回去,“我真的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鹿吟继续喝着热牛奶,握着杯壁的指尖却泛了白。 “我会看着办的,好吗?”钟时雾举起自己的杯子,跟林浅浅碰了下,“以咖啡代酒,算是我对你的承诺?” “那我要一口全喝光吗?”林浅浅双手举着杯子,傻乎乎地问。 “那当然了。”钟时雾笑着道。 “行了,她逗你的。”在林浅浅即将一饮而尽的时候,鹿吟把她嘴边的杯子拿了下来放回桌子上。 她终于伸出手去擦她颊边的眼泪,水渍在指腹里碾了碾,看了眼时间。 “时间也不早了。”鹿吟开了口。 “这就要走?”钟时雾深深地看了眼鹿吟。 这人还真是的,事情办完就想跑,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待。 她知道鹿吟现在的心里憋得很,有时候瞧着这种闷气没处发泄的样子倒是另外一种趣事儿。 “不再多坐一会儿吗?姐,你跟钟医生是不是也很久没见了?”林浅浅体贴地问了一句。 “是啊,你姐姐可是大忙人,一个月都约不出来一次的。”钟时雾看了眼日历,“没几天就过年了,今年你跟于苗她们一起过还是怎么着?” “看情况吧。” “那就是不一起过。”钟时雾已经熟练地能够辨认出鹿吟话里的意思,委婉就等于拒绝。 “年后第一次培训班的学生资料我还没统计好,得先回去忙了。”鹿吟不多待的意思格外明显了。 林浅浅没搞清楚状况,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前几天你不就弄好了吗?” 鹿吟忽略掉这句话,站了起来,薅着林浅浅就往外走。 林浅浅往后露出个脑袋,对着钟时雾招招手,“钟医生再见!” 钟时雾笑着对她挥手,一个人坐着的时候终于开始思索起自己的事情来。 她对于明遥…… 好像有那么一点心疼的感觉。 该把这种情绪压下去还是释放出来,钟时雾第一次没办法做出及时的决断。 回家的时候,她签收了几个快递,发现还有一包酒心巧克力。 她前几天刚刚处理了剩下的那半包,这会儿倒是又给忘了。 酒心巧克力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去买,现在跟明遥已经断联,没必要再买,但她还没能改掉这个习惯。 退货也没什么必要,总归也是一袋糖而已,钟时雾把袋子拆开,把里面的巧克力全部倒在了桌子上。 她拿了一颗塞进嘴里,没尝几秒钟就皱着眉头吐出来。 难吃。 钟时雾泡了茶将口腔内的味道压了压,半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她这会儿却没心思看进去屏幕上的内容,口腔内巧克力的味道好像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知道是因为巧克力的味道实在过重还是她的心理反应。 味道久久没散,她阖了眼,脑子里全是明遥抱着她双腿痛哭着哀求的样子。 她试图把这种心疼的感觉归咎到医生对于病人的一种情绪。 但她有些办不到。 她是能够把工作和休息分得很开的人,也不会在休息的时候过多地去想工作方面的事情。 但明遥好像是个例外了,这种例外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逐渐意识到了。 这是不承认也没办法摒弃的事情。 电视里重播着新闻,钟时雾在听见明遥的声音时终于睁开眼睛。 那天,在她从车子上下来之后,媒体没有拍她,纷纷去拍了救护车上的明遥。 此刻明遥惨白的脸正尖叫着,新闻压了声,钟时雾听不到过激的叫喊声,但却能够明显地从屏幕里看见明遥失控的状态。 钟时雾认得出明遥的口型。 她看着自己的方向,一遍遍喊着。 “妈妈救我……” “求您了……” “救救我……” 耳边回荡起那天真实的场景,伴随着救护车被用力拍打的声音,钟时雾没由来地一阵烦躁。 她去拿了遥控准备把电视关掉,却没拿稳,遥控器掉在了地上。 钟时雾站起来,捡起遥控器用力按着关闭的按钮,明遥的脸对上摄像机,对上她的眼神。 刹那间,灼热的眸光像是要烫伤她的眼睛。 她记得,那天她没看明遥一眼。 是没敢看她。 明仪说过,她可以负责明遥的所有事情。 鹿吟也因为林浅浅,默许了一切。 钟时雾为自己情绪的不稳定感到痛苦,她深呼吸几下转身将桌面上的巧克力全部推翻在地,整个身子都有些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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