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一行字,在林惜的世界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一种心情得出这个结论来的,脑袋发蒙,心里过的每一句话都在打着问号。 虽然现在社会对这些事情已经愈发趋于接纳状态,但有些人还是没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就像林得缘。 去年夏天他在开车路过林惜学校时,无意看到林惜好友钟笙跟某个女生举止亲密的画面,回家就把林惜骂了一顿,单方面命令她跟钟笙断绝关系,不要染上那些不三不四的臭毛病。 但林惜怎么会听,怼了他一顿,摔门就走了。 自己只是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就让林得缘接受不了,那本身就是这类人的顾念因呢? 到时候林得缘还控制得了自己的表情吗? 他亲爱的白月光的女儿是他憎恶的同性恋。 他费尽心思讨好的人其实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人。 很突然的,在林惜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阴暗卑鄙的想法。 就像是阴暗的扒手终于扒到了上位者严密盔甲下无法遮蔽的软肋。 他日后越是引以为傲,她就越能够刺激到他,报复到他。 即使暂时还没有成型的计划,但也已经够了。 日光擦过转角处,林惜的眼神一下就同顾念因错开了。 顾念因看到那原本装着迟滞茫然的眸子低垂下了几分,长而密的眼睫下压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铃铃……” 穿透教学楼的预备铃响了起来,东风吹来,及时将林惜脑内一切尚未成型的情绪藏匿。 走廊玩闹的学生顿时作鸟兽散,那个被顾念因拒绝的男生尽管不甘心,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那粗重的脚步声略过,又走远。 林惜还站在原地。 “有事?” 长廊依旧保持着寂静,顾念因的声线同刚才并无差别。 日光将她的身形蒙上一层浅浅的光亮,乌发扫过衬衫,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洁净纯粹的冷调。 “昂。” 懒懒的从鼻腔应了一声,林惜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她的神态比刚才猝不及防的对视要稳,也更加冷漠,对顾念因道:“汪老师让我来帮你搬教室。” 怕顾念因还不知道这件事,林惜又添道:“去尖子生班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顾念因站在林惜对面,不动声色的略了一眼这人的身形,平静点头:“刚刚汪老师跟我说了。” “那就好。”林惜心想少了桩麻烦,拿出了口袋里的批条,“我们班只有三十五套桌椅,你得先去后勤处搬桌椅。” “你会跟我去吗?”顾念因问着,眼睛落在林惜的身上。 林惜听到这个问题倒是很想将批条丢给顾念因,让她自己去。 但她也知道这要是让汪婷秀知道了,自己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林惜讨厌顾念因,更讨厌被汪婷秀“请家长”,不耐的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嗯。” 得到这个答案,顾念因轻垂了下眼,接着对林惜礼貌点头:“谢谢。” 冷冷的,没什么感情。 不过还算有礼貌。 林惜在心里评价着,心情倒也没刚才那样烦了。 她将拿着批条重的手插回了兜里,干脆转身:“走了。” 高三的预备铃就是上课的标志,再从水房走回去,走廊就已经空了。 教室里传来不同老师的声音,很少有人注意到顾念因跟林惜走过的身影,只有太阳在追着她们。 敞着窗户的走廊吹过来了一阵风,将顾念因披散的头发吹起几缕。 这人似乎今早刚刚洗过头,浓黑的长发散发着柔顺的光泽,风荡过来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冷调的,不易被人捕捉。 一丝一缕的编织缠绕过来,像是一种无名花香。 还挺…… 赞美的词语刚要从林惜的脑海中浮现,接着就被她紧急刹车般的停住了。 她转头看了眼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顾念因,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她讨厌这阵穿堂风。 . 高三教学楼跟后勤处所在的教学楼是学校的一南一北,即使是走连通几幢教学楼的连廊捷径,也要走六七分钟。 自从刚才被风推着闻到顾念因的味道,林惜一路就没有说话。 而顾念因似乎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两个人一言不发的走着,倒也没比平均时间慢多少。 看着后勤处的牌子出现在视线中,林惜领着顾念因来到了办公室门口,礼貌敲了敲门:“老师你好,我们是来领桌椅的。” 学校的后勤处是个闲差,一般都是几个快要退休的大爷在这里坐班。 虽然他们不是老师,但很多学生还是会嘴甜的喊他们一声“老师”。 这天在后勤处坐班的只有一个老头。 他听着林惜的话,扶着眼睛笑呵呵的抬起了头,似乎已经知道会有人来,开口就道:“汪老师班的是不是?单子给我看一下。” 林惜点点头,将口袋里的单子递了过去。 许是尖子生班自带天然滤镜,大爷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爽快的将林惜手里的单子收了起来,还给她透露道:“行了去吧,别去303,去隔壁304,那里放着几套上周刚到的新桌子,好马配好鞍,你们尖子生也得选一副好桌椅。” “谢谢您。”林惜保持礼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顾念因站在后面,随之也跟着走了出来。 她刚刚站的地方不远,林惜跟老头的对话她听的清楚。 林惜当然也知道,所以也没有再跟顾念因复述的想法,拿过单子的手重新又抄回了口袋,昂了昂下巴,给顾念因示意道:“你随便选,选好了跟我说一声。” “好。”顾念因闻言只淡淡应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林惜对她的疏远,她没再多说什么,推开304的门自己一人走了进去。 门被推开,风也随之涌了出来。 林惜就靠在门框上站着,扑面而来是一种木头长久没被晒透的潮湿味道。 这地方说是教室,实际上却是一个大的储物室。 好的坏的桌椅不被区分的堆在教室里,久未清洗的窗户落满了阳光,尘埃在阳光下跳舞。 “咔哒,咔哒。” 几下桌椅晃动的声音轻缓的在安静里响起,透着种不紧不慢的感觉。 林惜百无聊赖,听到这声音就顺着看了过去。 日光逆着铺满了她的视线,亮度过曝中勾着一道白衬衫。 顾念因此刻已经走到了桌椅前,长身直立,仔细的挑选着她的桌椅。 似乎是觉得披散的长发有些碍事,她拂手将它们悉数别过了耳后,于光影中露出一张完整的侧脸来。 那长而浓密眼睫低垂着,光在上面打了道滑梯,紧接着落在了挺翘的鼻峰上。 这人有着上好的骨相,只是轻抿着唇瓣略薄,没有什么颜色,却又因此糅合出了一种过目难忘的,清冷孤傲的干净感。 为什么这种干净感会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她不过是跟林得缘蛇鼠一窝,只能依附于他人的菟丝草而已。 林惜靠在门上,皱起的眉头越来越深。 她对顾念因的初印象不怎么好,也不想将她后续在自己这里的印象做的有多好,干脆扭头过去,朝教室外面看去。 南城中学的教学楼都是回字形,中空的天井延伸上去,框住一方方方正正的天空。 太阳好像有些往下沉的迹象,湛蓝的天空比方才看上去要灰蒙几分,给一切都涂上了些并不开阔的色彩。 “砰!” 突兀的,安静的教室响起了一声碰撞。 林惜被这声音吓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就见顾念因正搬着一套桌椅朝门口挪动过来。 她好像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情,比起方才不紧不慢的从容,此刻她的看上去有些吃力。 看来,咱们这位未来状元也还有办起来吃力的事情。 这么瞧了一眼,林惜心情稍好,主动开口:“选好了?” 顾念因点点头:“嗯。” 林惜话不多,听到顾念因这个答案,直接丢了两个字给她:“等着。” 接着她就走到了隔壁办公室,对刚泡上一壶茶的老头道:“老师,我们选好了,要去看一下吗?” “不用了。”老头摆摆手,“你们尖子生班的学生我放心,走的时候别忘了把门关好。” “好。”林惜点头,走出去后还不忘给帮老头把后勤处的门给关上。 只是林惜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抬头却没在走廊看到顾念因人。 她抬步又朝304走去,果不其然就看到顾念因还在里面。 她腰杆笔直,靠在选好的那套桌椅旁,裙摆扫过她细长的腿,光沿着她薄薄的脊背直直往下划着,在清冷中荡起几分悠闲。 林惜探头,语气被带着和缓了几分:“不走?” 顾念因抬头:“你让我等着的。” 这话顾念因说的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 可林惜听了不平静了。 去他爹的和缓。 怎么说的还跟我的错似的。 我让你等着,也不是说就这样杵在这里。 这就是汪婷秀要她观察的,未来状元的高三状态吗? 林惜眼里的和缓眼看着就要消解殆尽,接着顾念因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我一个人搬不动,需要你帮我。” 这人眉眼间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声音听着像是在请求。 果然是平时一点运动都不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菟丝草。 ……不过这句话,倒是诚实。 林惜眼里的和缓在最后一秒被顾念因这句话挽留了下来,她站在门口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接着便抬脚走了过去:“拿椅子。” 顾念因不语,听着就将反扣在桌上的椅子拿了起来。 随后林惜的手便穿过了她的身侧,温温的风绕过衬衫,分别握在了桌边。 短袖衬衫在这人的手臂上方截断,白皙而细瘦,顺着手肘下去,绷着条好看青筋。 林惜将桌子抬起来,接着就利落的朝门口调转了方向,惜字如金:“走了。” 背后点头的影子没有声音,教室重新陷入了安静。 擦过门框的日光遮住了顾念因的上半张侧脸,她握着手里的椅子跟在林惜身后,眼神也是。 “你叫什么名字?” 顾念因双眸注视着林惜,如是问道。 而林惜顿了一下。 没想到顾念因会问这个问题。 她也是现在才意识到,她对顾念因的认识好像是单方面的,这位林得缘的新掌上明珠还并不认识自己。 “林惜。”林惜声音干脆的答道。 走廊的地上映着她们并列在一起的影子,林惜接着又转过了头去,声音里带着一种挑衅与不屑,似乎是在强调这个名字对顾念因的特殊性:“可惜的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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