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刚刚迈入成年人队列的身形还带着几分青涩,端庄的站姿却已然写满了跟佘宁如出一辙的矜贵。佘宁在一旁看着,眼睛里的骄傲越来越多。 这场生日会下来,几乎所有宾客心里都落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渚城顾家大房这一脉还没有因为顾念因父亲顾言临的突然离世而没落,几房的争斗未来还有得看呢。 说来也是有意思,生日会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主角,而是主角背后的故事。 这哪里是生日会,不过是佘宁办的一场奢华昂贵的玩偶展览罢了。 而这场生日会的主角就是这场展览会唯一展出的娃娃。 路灯一闪一闪的划过车窗,忽明忽暗的玻璃上倒映着少女向外看着的面庞。 今晚宴会前佘宁请了高级化妆师给顾念因设计了精致的妆容,少女浓密的睫毛向上卷起,挂着精致的亮光,是橱窗里最漂亮的娃娃。 柔软的绸缎从削薄的后背落下,笔直而肩背始终都没有完全落下。 顾念因坐姿规矩,十指交叠着,搭在堆满裙褶纱料的膝盖,规矩在她眼神中平静如常,只是在被人看不到的角落,丢着点疲惫。 “念念,我昨天跟你们班主任接触了一下,她对你的评价很好。” 安静的车厢被佘宁的声音打破,她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顾念因,眼神算不上太满意:“我听说你在上周的运动会中拿了三千米的冠军。我知道你每天早上都会长跑,这样的运动量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我觉得在做一件事之前,是不是应该想想这件事的收益?” 佘宁问着,却没有给顾念因解释回答的机会。 她抬眼看着身旁的女儿,难得主动的去握了握她的手:“南城远离渚城,我把你带到这个地方,主要还是想让你更加安全一些。等到这些事情结束,我们还是要回渚城的。” “你以后要出国念书,这里的尖子班对你申请俄罗斯的大学没什么价值,没有必要耗费太多心神,妈妈不想你太累,你能明白吗?” 佘宁在句尾难得露出了母亲的温柔,顾念因听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怎么变。 她被握住的手传来几分收紧的疼意,不知道是太过要紧而无意做出的动作,还是压迫。 反正最后佘宁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顾念因:“我明白,妈妈。” “好孩子。”松开握着顾念因的手,佘宁摸了摸她的头发,“妈妈会帮你除去一切阻碍,以后顾家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路灯闪过,佘宁深棕色的瞳子紧紧的注视着顾念因。 母爱与贪婪交织,同时在其中充满。 它们并不冲突,可每一个却都没主动问过顾念因:她要不要。 过了一段陌生的大桥,车子就转弯到了每天都会经过的街道。 黑色的铁门缓缓打开,一路直上去,车灯打进别墅的前院,林得缘衣着体面,远远的就在门口亲自迎接。 林得缘没有参加顾念因的生日会,但不是他不想去。 顾念因知道在佘宁眼里这人没有资格参加那个宴会,他只是一个她上不得台面的姘头,他沾沾自喜的地产生意跟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 “回来了,今晚累了吧。”林得缘主动打开车门,迎接佘宁出来。 佘宁出来的顺利,自然而然的就把手包递给了林得缘,一同还递上了点敷衍的笑容:“还好,辛苦你等我。”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笑,林得缘却心花怒放。 他更加屁颠屁颠,对佘宁表示道:“哪里,都是我应该的。” 有点一碗水端平的意思,林得缘看着佘宁站稳,转头就看向了从另一侧车门出来的顾念因:“念念也累了吧,叔叔提前就吩咐阿姨给你准备了宵夜……” “老林。” 林得缘的话没说完,就被佘宁打断了。 她脸上有些不悦,在顾念因面前拂了他的面子:“九点以后家里就不能吃东西了,你忘了吗?” 林得缘一顿,脸上却不是过去那种恼怒。 他接着就“哎呦”一声,赔笑道:“你看看我,都忘了时间了。念念是叔叔不对,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顾念因摇头,面无表情的跟在两人后面。 佘宁严格控制她的饮食,使得她对食物的欲望也很低,对林得缘的宵夜也不感兴趣。 一行人进门,这位刚成年的少女在佘宁叮嘱了她一句早点休息后,就径直回了卧室。 其实要说食欲低,也不全是的。 夜风顺着走廊打开的窗户吹过来,别墅里的恒温与外界的微凉撞在一起,就像是那夜里车轮饼的味道。 想到这里,顾念因就从手包里拿出了手机。 她古井无波的瞳子难得的有了点涟漪,可接着就落了下来。 有不少人知道了今天她成年,手机里堆了好多消息。 熙熙攘攘的,却又格外寂寥。 林惜没有给她祝贺。 也还没有给她到这边了的消息。 衣帽间外的时钟咔哒咔哒的走着,分针才刚刚挪到了数字三上。 想来可能是自己太心急了,再等等好了。 顾念因想着便退出了手机界面,反手勾下背后的拉链。 拉链的声音细微的在衣帽间倏然响起,绸缎堆砌的礼服沿着少女曼妙的身形如静水缓缓落下。 她薄身长立,笔直的腰肢不见疲惫泄力,月亮探过半张脸,给这具美好的胴体披上了一层薄纱,就像是一只竹子,亦或者一柄随时都可以折断自己的竹剑。 灰色调的睡衣拢下了月光,少女的脸颊挂着几颗未擦干的水珠。 明明更衣洗漱做了很多事情,可当顾念因从衣帽间走了出来,钟表才刚走过了十五分钟。 手机还是不断有新消息涌进来。 手机里的消息还是空空荡荡的。 监视器的红点一闪一闪,就这样记录着房间里的一切。 可饶是它再怎么样精细,也无法捕捉到顾念因眼里闪过的细微失落。 “咔哒。” …… “咔哒。” …… 风声吹动着阳台处的推拉门,隐隐的似有声音传来。 顾念因轻慢的脚步兀的顿住,她好像在这风声中听到了类似石子敲击玻璃的声音。 怕是自己判断错误,顾念因在房间中央停住了脚。 她看着手机里的消息,认真辨别这周围的声音。 可手机里没有新的消息跳出。 她的耳边也没有再听到那种敲击声。 ……是她的幻听? “咔哒。” “!” 就在房间再次陷入沉寂的时候,那曾隐隐响起过的声音更加清脆的响起。 它突兀,没有节奏,有些类似某个人没有秩序的性格。 “唰——!!” 推拉门在夜风中响起一道利落的声音,顾念因走上前去一把就推开了阳台的门。 当石子的影子再次敲在玻璃门上,与之同时出现在阳台的还有少女亮起的眼睛。 入夜的别墅区寂寂安静,四下昏暗里有一棵长青树在夜风中不安稳的摇晃着。 林惜就站在那棵树下面,单手抄着口袋,oversize的卫衣罩着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隐蔽又很利于顾念因看见的角度,昂首直望向她。
第26章 其实早在比这还要更早的时候,林惜就已经到顾念因家楼下了。 陶医生昨天给刑秀做了手术,手术过程很顺利,刑秀也在当天晚上醒了。 林惜心里记挂,翘了下午最后一节程建邦的课,在医院守了刑秀小半天,又是给她喂水,又是给她削苹果。 刑秀是又暖心又心疼,看着小姑娘眼睛周围的乌青,吃过晚饭就把她从医院轰出去了,叫她回去好好睡一觉。 晚饭吃的太早,林惜被轰出来的时候电梯里都是刚打饭回来的家属。 她一如既往的骑着车子离开医院,原本安静的街道在这时行人如织,天黑的彻底,灯光交织其中,说不上来的热闹。 少女削薄的身形穿过人群,让她突然觉得回家也没意思。 想来也很久没有到处逛过了,林惜紧握了握车把,沿着灯光明亮的接道闲逛起来。 就像一只具有趋光性的蛾子。 “林惜,你知道太阳蛾吗?” 林惜的脑袋里突然响起顾念因在运动会跟自己说的那句话,少女绯红的鼻尖蒙着粗糙的吐息,恍惚弯起的瞳子里好像浅浅的笑意。 她说的那个太阳蛾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东西是蛾子吗? 林惜眉头轻皱,脑袋里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这些问题。 这个由顾念因种到她心上的种子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悄然发了芽。 一路上这么想着,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就已经到了别墅区。 林惜自制的业主卡轻而易举的就刷开了铁门,她看着那个明明不属于她的世界为她敞开,长腿一蹬,骑着车子驶了进去。 枯叶伶仃的挂在树梢上,遮不住从房子里透出的光亮。 别墅的客厅四处大亮着,玻璃窗上偶尔有人影走过。 林惜没朝里看,而是熟稔抬头,看向了别墅二楼。 黑乎乎的。 顾念因还没回来。 在这座寸土寸金人群拥挤的超一线城市,别墅区的人口密度却是成反比的少。 夜风荡过来,落叶在地上划过一道声响,四周静悄悄的,甚至有些无聊。 时间才过了八点一刻,按照林惜的性格,她应该是走的。 谁要在这个地方干等她顾念因一个小时啊,冷都冷死了! 林惜缩了缩浸在冷风中的脖子,手拧过把来利落的调转了车头。 地上的影子动了一下,下一秒,要走的人却从车子上下来了。 还是等着吧。 ……万一她回来没看到自己呢? 根据自己过去的经验,林惜找了个不会被发现,但她可以时刻关注到房子动向的地方。 而就在她不知道这一个小时该怎么消磨的时候,钟笙给她发来了程建邦随堂测试的卷子跟答案。 林惜信手扫了一眼,直奔最后一个大题。 脑袋里的解题步骤一一跟程建邦的答案对上,林惜看着钟笙卷子上的笔记,难得主动:【这个你没明白。】 钟笙还在那边等着林惜回自己好问她题,现下给林惜发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阿惜,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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