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 频繁的切换终于停了下来,手机悄然松了一口气。 林惜抬手点进了聊天界面,在她那句话下面还有一行长长的灰色小字,系统友好的提醒着她,她们现在是好友了,可以开始聊天了。 可她能跟她聊什么呢? 林惜看着这一行字,情绪似乎被苦恼拽着,往下沉了下去。 她之前对她那样不耐烦,一下子热情起来,会不会让她察觉出什么来。 ——她知道她喜欢女孩子,所以去故意招惹,以此达到报复林得缘的目的。 而且她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林惜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什么好人。 她脾气往好里说是桀骜不驯,野性难驯,实际上却是差到极致,冲动易怒,过去跟林得缘三天两头的吵架,恨不得他去死,还明里暗里说过无数诅咒他的话。 可就是这样的她,也会偶尔渴望来自那个名为“父亲”的爱。 甚至说正是因为这种渴望的存在,她才会被林得缘一次次的刺痛,被好坏区别的强烈对比,被他父权专横的独断,被他们恶语相向的剧烈冲突。 恨也是她,恶也是她。 渴望也是她。 她连做个烂人都做不纯粹。 犹犹豫豫,摇摆不定。 情绪四面八方的来,一点点缠绕住林惜的身体,将她拖进相互矛盾的旋涡。 那停在文字输入框上的手指悬了好一会儿,她恨自己明明已经迈出了一步,却突然演起了什么“良心发现”的戏码。 “咳咳咳……” 就在林惜陷入思绪不可自拔的时候,刑秀的咳嗽声将她扯了出来。 林惜兀的抬起头来,就看到剧烈的咳嗽使得刑秀整个人都在抖。 她实在是太瘦了,咳嗽带动着她的身体,空挡的衣服堆在一起,似乎要不是有布料束缚,她就要咳散架了。 “妈。”林惜飞快起身,跑了过去。 面对刑秀,她的力气是小小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也会收敛力气,就这样小心翼翼的拍着刑秀的后背,帮她顺气。 慢慢的,林惜看到刑秀慢慢平静了下来,轻抚着,探头询问道:“好点没,妈?” 刑秀点点头:“好多了。” 她不想让林惜担心,看着这孩子轻轻笑了一下。 可这看起来轻轻的一下,她却用了很大的力气,勾起的唇瓣都泛白色,神色里也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让你担心了。”刑秀故作轻松,摸了摸林惜的手。 她指的是咳嗽。 更是刚才突然咯血昏迷。 林惜心里也明白,她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粗糙。 也是因为这样,她更带上了一如既往的笑脸,对刑秀宽慰:“妈,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太见外了。” “我就妈妈一个亲人,我的担心不给你给谁啊。担心人家大街上的人,人家还骂我痴线嘞。” 刑秀在一旁听着,被林惜最后半句逗笑了。 她慢吞吞的抬起手来,将女孩散下的碎发别到耳后:“好孩子。” 这话温温柔柔,刑秀拂过林惜的耳廓,落下些许指尖的余温。 林惜侧身坐着,耳廓被这声“好孩子”陡然连起一道电流。 她顿了顿,接着抬头看向刑秀的侧脸,目光晦涩的向她问道:“妈妈,什么才是好孩子?” 听到这个问题,刑秀略提起几分精神认真想了一下,接着才道:“其实每个人给好孩子的定义都不一样,但小惜永远都是妈妈的好孩子。” 林惜目光里的神情又晦涩了几分。 她坐在刑秀的身后,目光紧紧注视着母亲的背影:“即使我犯了错误吗?” 刑秀没放心上,笑着转过身去,捏了把林惜的脸:“你能犯什么错误啊,你个小孩子家。” 林惜也没聊到刑秀会转过身来,明亮的灯光直落落的打在她脸上,困扰的表情来不及收回。 也就是这样,刑秀察觉到这孩子似乎正被什么问题困扰着。 紧着她就想起了刚才醒来,这孩子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笑着给自己宣告林得缘打过钱来,并且以后都会按时打钱的事情。 白炽灯下,林惜昂起的头颅骄傲的就像是镶着一层金子的奖杯。 可刑秀想想也知道,他们父女俩不对付,尤其现在他们夫妻情分都没了。林惜今天去,是绝对也不会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顺利轻松。大吵一架是必须要,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动手。 刑秀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的林惜,可她也自私的需要这个孩子在自己身边支撑自己活下去。 她想象不到,也不敢想,如果当初林惜选择了林得缘,她现在还能不能活下去。 疼惜,怜爱。 更是心有不忍。 刑秀眉眼放平,抬过手来,轻轻抱住了她的孩子:“我们小惜很多事都是为了妈妈,妈妈都明白。” 鼻间消毒水的味道被另一股更加充满温度的熟悉味道覆盖,林惜被一道如烟轻的力气环住。 削瘦的骨架透过衣料抵在她的后背,不像过去柔软,不像过去有力气,但她知道那是刑秀的温度,是母亲的温暖。 是爱。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她的人在用爱包裹着她。 贫瘠的土壤总会疯狂失控的追求着甘霖,林惜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不能失去这个人。 任何让她有可能失去这份爱的人,都该死。 林惜就这样珍惜的,贪婪的感受着这份世界上于她仅存的爱意。 忽的,她就敏锐的感觉到刑秀在某一秒搂着她的力量小了。 余光里,刑秀眉头隐隐紧锁,是不舒服还在硬撑的样子。 林惜立刻坐直,扶住刑秀:“妈妈,你是不是头又疼了?” 刑秀却握了握林惜的手,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她是装的。 林惜哪里会看不出来,从床上起身,扶着刑秀躺下:“先不要看书了,躺下闭上眼睡一觉吧。” 刑秀听到这句话,抬眼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也对林惜道:“不早了,你也快回家吧,现在天黑的早,太晚回去不安全。” 林惜不然,径直坐到了病床对面的陪护床上:“那妈妈先睡。” 少女的倔强与强势在光下一览无余,要求道:“你什么时候睡着了,我就什么时候走。” 刑秀拗不过林惜,也安心于林惜这份执拗。 她轻合下了眼睛,道:“那妈妈睡了。” “嗯。”林惜轻声,永远都对刑秀的话有所回应。 还不到深夜里,房间就又静了下来。 林惜坐在看护床上看着刑秀的侧脸,女人面容枯槁,无论怎样都是温柔的。 她闭着眼,却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是闷在嗓子里,实在受不了了才透出来的震颤。 林惜知道刑秀不可能这么快睡着,她现在闭上眼,不过是使她少说少想,减缓头疼。 她现在的身体里一半是血,一半是药,已经不能再添更多的药物依赖了。 床头柜上,看了还不到一半的书安安静静的倒扣着。 刑秀喜欢看书,她文化程度不高,但不妨碍她热爱,过去她一有时间就会从林惜房的书架上挑本书,三不五时的就会跟林惜分享自己的阅读体会。 可如今,刑秀的分享要隔很久才能说给林惜听。 她不说,可看书的速度在体现,她的精神很差,思绪太多就会头疼,体力也跟不上,不能跟过去一样抓住时间就能一口气看完好几页。 她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了。 她依旧不能随心所欲。 为刑秀心疼。 替刑秀不甘。 林惜心里的那架天平在疯狂摇摆,不是挣扎,是失衡。 她的身体里有一场风暴,混沌的黑色搅动着她的世界,风的每一声都在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林得缘可以过的比她妈妈要好。 凭什么林得缘可以得到他想的。 凭什么林得缘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用付出代价。 凭什么…… 刑秀说,只要是为了她,她就能理解。 ……那么她报复林得缘,她是不是也能理解。 林惜觉得自己好卑鄙,她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强行契合上刑秀的说话,利用母亲对自己的爱,让自己好过一些。 可让她看着林得缘顺风顺水,她做不到。 少不经事,骄傲衔接着林惜的每一块骨头。 她倔强的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认为世界一定是公正的。 认为她主持得了善恶。 既然某些事法律没有办法左右,那就换她来。 她不会让林得缘得偿所愿的。 她要让那个女人离开林得缘。 她要让林得缘自食恶果!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林惜从口袋里重新拿出手机。 而就在她要准备找顾念因的时候,顾念因早就已经给她发来了消息。 【顾念因:林惜,你的书包我给你从学校拿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林惜有些意外:【谢谢。】 少女的手指又一次悬在了键盘上。 她本来是想让顾念因给她明天带回去,毕竟她明天也要上学,而且拿书包这件事是虽然顾念因是好意,但也是自作主张。 谁要她帮自己了。 但接着这人脑袋里的思绪就扯了她一下,将她想说的替换成:【你现在方便把书包给我吗?】 这是林惜第一次主动。 寂静的病房里,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开始运转的声音,齿轮在转动,沉重老旧的零件咔哒咔哒的交扣在一起,推着更加巨大的东西转动。 发出这则消息后,林惜就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凉。 胸腔有什么东西小幅小幅的跳着,撞着,叫人不安。 十秒,十一秒。 五十九秒,六十秒…… 两分钟过去,林惜的手指再也按不出“撤销”两个字。 她回不了头了。 也是同时,顾念因的消息发来了:【方便。】 她的字敲得很快,接着就又问道:【我们在哪里见面?】 林惜约道:【学校门口。】 犹豫了一下,她又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强硬,接着添了一句:【可以吗?】 【可以。】顾念因点头,话回的跟她平日里一样简洁。 从收到第一条消息就没有息屏的手机在主人手中持续亮着,单调的屏幕上透着一抹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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