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烟侧头审视着她,光从车窗投来,将蓝苏的侧脸切割成皮影戏的剪影,额头光滑的弧度下山根凹陷,秀挺的鼻梁伏起驼峰线条,嘴唇收紧,轻微绷着,似有一腔的话要说,最终却都咽了回去。 黑白分明,轮廓清晰,唯一颤动的只有长且浓密的睫毛,被光线包裹着,似在眼底藏了满池星光。 食指在轮椅扶手的敲击动作停下,霍烟开口询问: “你跟苏家二小姐,是不是很熟?” 嗡! 蓝苏一震,条件反射地望向她,纵然用力掩饰却未能遮住眼底最开始的错愕。 “哪个苏家?”她明知故问。 霍烟的语气平淡,甚至放慢了语速,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 “以前倒卖古画的苏家,老板好像叫苏见鸿。听说,蓝家之前跟他们是世交,你不知道吗?” 蓝苏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后背松弛下来,原来只是问蓝家跟苏家的关系,没有查到她的身份。解释说: “噢,确实。听说苏家祖上是宫廷画师,一脉相承,苏见鸿的丹青功力也不错。爷爷那一辈两家就认识了。当年......苏家出了些事情,父亲还帮了很多忙。” 霍烟转回头不看她,眼神朝外,望向路边缓慢挪移的法国梧桐。 “那次意外,你也受了不少苦。大脑受损,失去意识,一躺就是十一年。” 蓝苏的眼中闪过愧意,咬了下嘴唇,音色低了不少: “其实,你知道我不是蓝二小姐。” 虽未坦白真实身份,但霍烟在那晚已经猜出来,并且明确告知过她了。 但霍烟并没有追究,反而计划着什么,想帮她坐实这个身份: “但在外界眼中,你是当之无愧的蓝二小姐。你在9岁那年跟苏家二小姐,苏沁一同遭受意外,两人一起躺了11年。只是你苏醒了,但她没有。” 蓝苏想告诉她,其实,真正的蓝二小姐已经在沉睡过程中去世了。而她,是另一个沉睡的女孩的妹妹。 一个秘密尘封太久,就会自己生出树根,一点一点往地表深层扎下去,投奔黑暗,远离天光。 “你想说什么?” 思来想去,她不知道霍烟今天为什么突然跟她提苏沁。 霍烟仍旧望着窗外,目光落在每一棵梧桐树皮上的斑驳,那些痕迹就像一个被烫伤的疤,纵然表皮愈合,却仍匍匐着褐色幽深的疤痕。 “离电影上映还有一段时间,作为艺人,你现在需要热度。我想了下,你跟苏沁命运相同,可以营造一个你们姐妹情深的人设。你把第一部电影的片酬全部拿出来,用作苏沁的医疗费,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营销方案。” 只要在一个公开场合宣布这个决定,那么,大众会跟蓝苏一样关注苏沁的健康状况,蓝浩天迫于压力,就不能用苏沁的安危来要挟蓝苏。 蓝苏稍稍一想,就看出了这起所谓“营销方案”背后的利益链。与其说霍烟是营销鬼才,不如说,她似乎知道她跟苏沁之间感情不浅。 “所以,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蓝苏试探着问她。 霍烟一如既往地望着窗外,只是梧桐路过了,是一片青翠欲滴树皮完好的早樱。刹那间,万花丛中,满目温情。 “我能知道什么?只是我认为,你身为艺人,应该有些维持人气的措施。毕竟我们是法定配偶,你的人气也会带动公司的业绩。在人前,你还是独一无二的蓝二小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蓝苏怔怔凝望着她,栗色头发绑在脑后的小揪将头型勾勒得饱满圆滑,眉侧垂下的几缕宛如丝绸,在汽车碾过小石子时轻微晃动。 霍烟就是这样,像一潭平静却幽深的池水,表面风云不惊,实则藏着无穷无尽的暗流,待你察觉到什么,一头扎进那池水想要一探究竟,却发现水流就跟沙子一样,摸索、抓取、追赶,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从前,蓝苏觉得这潭池水会肆意地将她包裹、入侵,乃至吞噬。 如今却觉得,霍烟或多或少,或特意或巧合,是护着她的。 “我还没跟公关谈,你可以考虑一下。”霍烟没有回头,依然望着窗外,“虽然你只是蓝浩天找来冒充蓝二小姐的,本身可能跟苏沁都不认识,但外界既然认为你是蓝二小姐,你就要带入她的人物关系。” “霍烟,谢谢你。”蓝苏凝望着她,由衷感谢。 霍烟愣了一下,“谢什么?我是为了公司的生意。” 心里的感动骤降一半,蓝苏努了下嘴唇,赌气说: “我说的也是生意。” 霍烟一怔,回头,发现这人气鼓鼓地翘着上嘴唇。虽不明显,却能肉眼看到些微的弧度。 须臾间,眼前闪过那套老旧的照片里其中一张,蓝苏苦恼地想把裙子上的打结松开,也是翘着上嘴唇,满脸写着我不开心。 如果做一些事情,能让蓝苏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状态,霍烟会拼尽全力。
第62章 营救苏沁(二) 确定公关方案之后, 霍烟立即从受邀的活动项目里挑出一个最适合的——明日慈善晚会。 由明日慈善机构举办,邀请各界名流名人参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 乃是这个机构的信念就是为了让那些瘫痪、中风等人士接受治疗,拥有苏醒的那一天。 霍烟点头答应后,主办方立即派专人来对接,并主动提出报销当天妆造差旅等一切费用。 “霍总,这是我们问品牌方借的礼服,发给您的这些都是红血级别的奢侈品牌。您挑挑,有没有喜欢的,您和您太太一起选两套,款式都是你们平时出席活动的风格, 比较简约大气。” 对方非常有诚意,甚至发送PDF文件详细介绍每一套礼服的特点和尺寸。 霍烟却说:“挑一套我的就好。” 对方迟疑:“您太太不出席吗?” 霍烟说:“我帮她联系了造型师,他们会负责妆造。” “噢......这样啊,那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去帮霍太太申请妆造报销流程, 最后定下来能报销多少, 我再联系您。” “这个不用, 我太太本身也想做慈善, 这次我们会以夫妻名义捐款,她的妆造就不麻烦你们了。” 对方狂喜:“好的好的,霍总, 真是谢谢您!没想到你们不仅事业有成,还这么热衷于慈善,我替那些被捐助的病人们谢谢你们!” “嗯, 应该的。” 挂完电话,霍烟将手机倒扣在圆桌, 扭头问捧了1个小时平板的蓝苏: “挑好了么?” 蓝苏眼明手快地退出愤怒的小鸟,调回礼服介绍的文件,点开一条黑色长裙放大,立起平板往前递给她。 “选好了,这条挺好看。” 霍烟草草浏览,牌子倒还不错,大红血的当季礼服。就是颜色和样式太过低调,从头黑到底。 “有其他的没?” 蓝苏拿回平板,滑到第43条裙子。 同样是黑色,这个甚至还多了张披肩,整个脖子都挡了起来。 “这个呢?” 霍烟的眉头微微一拧,“你可以试试其他的颜色。” 蓝苏迟疑:“可是黑色比较有安全感。” 这便是症结所在。 蓝苏自从出道以来,所有出席活动的礼服都是漆黑的暗色,领口统一封严,顶多露出锁骨。 起初,霍烟尊重她的喜好,因为所谓的安全感。然而那些照片分明显示,幼年的蓝苏喜欢白色纱网的蓬蓬裙,喜欢粉色发卡,喜欢类似花边的短筒袜。 安全感。 当这个词跟穿着挂钩,总让人联想到很多不舒服的标签。 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指在目录表上滑动,挑了一条白色羽毛长裙。斜肩的领口比单纯的抹胸更加自在,纯白的裙身布满纤细蓬松的羽毛,从上往下,羽毛的长度逐渐加长,裙摆垂到地面,可以搭配一双白色跟鞋,整体纯洁无瑕,似白雪堆积的玻璃窗上的雾凇。 蓝苏欲言又止,似娇艳的茉莉突然失了水分,身上垮了三分。 “我穿这种公主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就,整个都不合适。我过了这个年龄了。” “礼服不受年龄限制,只受思想。况且,蓝家二小姐官方资料今年21岁,你看起来不比她大。” 蓝苏一哂,实际上,她今年才20周岁。 但,如今的女性思想大幅度觉悟,年龄似乎的确不能成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我穿公主裙不好看。” 她退而求其次。 霍烟却轻飘飘来一句:“我觉得好看。” 蓝苏一怔,抬头:“嗯?” “我是说,你觉得不好看,也许只是因为没尝试过。”霍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过界。 “可能吧。” 蓝苏木讷地应付了一句,思想却深入了一层,语速渐渐慢了下来: “但是......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霍烟沉默了一秒,问:“哪里奇怪?” 蓝苏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没对,苦于没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标准答案,只能跟着内心那虚无缥缈的感觉往下走: “就,我觉得你好像想帮我做成什么。想鼓励我,支持我,这类的。” 霍烟很想说是,我很想替你在头顶撑一把伞,遮风挡雨。甚至想穿越到从前,到你流落街头的小时候,把你捡回家,让你肆无忌惮地穿喜欢的花裙子。 想替你抹去头顶的每一粒灰尘。 “我的造型也是浅色的,会戴一个羽毛胸针,你穿这条裙子可以搭配。” 她最后是这么说的。 ----- 明日慈善晚宴在兰滨市靠海的一座五星级酒店举办,蓝苏最终还是穿了那条裙子。除了搭配霍烟的礼服,她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穿公主裙了。 晚上6点,嘉宾入场。 霍烟坐着轮椅,一席银色连身长裤搭配羽毛状胸针,半长的头发烫直,两侧拢于耳后,丝滑地顺着脖颈垂下,发梢搭在锁骨。 蓝苏一席羽毛长裙,单手拿包,另一手与霍烟十指相扣。黑长的头发绑成发丸,两侧各垂一缕鬓发。斜肩领口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玉颈环一条珍珠项链,细碎的羽毛在行走间微微飘动,腰间线条凹陷,裙摆垂地,隐约在迈步的时候露出白色尖头跟鞋。 纯白、梦幻、无暇,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蓝苏。 从下车到进酒店的50米红毯,记者们围了一路。 “霍总,您平时做慈善都不会来参加晚宴的,这次明日慈善的活动是哪里吸引了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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