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挠了挠前额,少年那张与千行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挂着苦恼又难受的夸张表情,“探视的话...虽然我没有问过二姑姑,但这几年间应该都没有吧...” 皱着脸,林宇抿了抿唇,有些羞愧地低声道,“我二姑她只要一听到珩姐的名字就容易哭,姑父的脸色也不好,所以家族里大家都很少提到珩姐...” ...所有人都像是把她当作不存在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少年没有说出完整的心声。 “这样啊...”嘴巴泛着干涩,孟晚瑜低头喃喃回应。 千珩一定是也清楚的吧。 所以昨天在自己问她需不需要替她向家人带话时,才会一言不发。 看着身边颓丧的少年,沉思了一阵后,孟晚瑜率先打起精深,开口道,“虽然其他人都很少提到千珩,但小宇你还记挂着她...真的,谢谢你。”眉眼柔和,她自然地脱口感谢。 “这...这不是当然的吗!”被眼前女人突然的郑重道谢弄得有些害臊,林宇挺着脖子睁大眼睛,“珩姐是我的堂姐欸,我们小时候常常一起玩的。” 虽然大多都是年幼的他屁颠屁颠地跟着大她七岁的堂姐,即使被千珩语气淡漠地驱赶也不会离开,无奈的少女只能取消自己原本的计划,陪着幼儿园刚毕业的男孩去公园玩滑梯。 在林宇的记忆中,虽然千珩大多表情冷淡,也很少微笑,但却是长辈眼中学习成绩优秀、礼貌懂事、更是会照顾弟弟妹妹的好姐姐。 “珩姐她很酷的,什么都懂,也是学生会长,寒暑假的时候也会来我们家辅导我们功课...” 说道一半,林宇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本骄傲的语调逐渐低沉,“只是...只是珩姐生病之后,我也只有在医院见过她一次而已...” 起初,年幼的他是不明白为何千珩要住在医院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被流氓骚扰,还能够勇敢反抗把男人手指割下来的堂姐,反而会像是被需要囚禁监牢的坏人那般不能回家。 当他质问着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甚至都没有打算和外婆外公道别的少女时,千珩只是淡淡回覆。 『我病了,所以要住医院。』 还在上小学的男孩望向自己的堂姐,瞅着她完好无损灵活健康的身体,依然搞不懂。 直到有一次,吵着要与二姑姑一同到医院探视的他,被按耐不住的千珩用被绑带束缚的手掌掐着脖子抵在墙上时,看着面前向来冷静自信的堂姐眼中疯狂与愧疚交杂,他才明白千珩所谓『病了』是什么意思。 怀胎九月的女人尖叫着让千珩放手,一边用着望向杀人犯一般的眼神瞪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嚎啕大哭。 在那之后,家族里就没有任何人再去探望过千珩了。 甚至,家中所有的小辈都去做了全套的身体扫描,而大人们看着那一份份的检查报告,只是庆幸地感叹着,『好险,不是遗传的,所以其他人都不会变成那种怪物。』 那时的他听了,只觉得生气。 真的真的,好生气。 珩姐根本就不是怪物! 这点,他比谁都更清楚不过了。 因为在那时,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根本就没有用力。 仅仅只是在脖子上遗留下了几分钟之后就消散下去的红痕,真正让他受伤的,是那些大叫着冲入会客间,将少女重重压在地上的大人,还有被压制得几乎无法呼吸的千珩,眼里那破碎又释然的神情... 珩姐不是怪物。 或许,她只是...病了而已。 就和那些不幸运的人一样。 可惜,没有人会聆听一个小孩的想法。 “珩姐会很生气的吧,我这么没用。”搅着手指,林宇喃喃。 粗鲁地抹了抹脸,少年盯着自己的脚尖,“虽然我未成年不能擅自去探视,但我至少也应该要写信给她,或是申请视讯见面什么的...” “我真的,很对不起珩姐。”
第21章 望着语气失落的少年,孟晚瑜忍不住地开口。 “请不要觉得抱歉。” 整理了思绪后,她解释道,“虽然,我没有具体向千珩问过她对于家人的想法,但我觉得千珩并没有生气。” 她不是神,当然不能够知晓,甚至揣测千珩的所思所想。 但她看得清楚,昨日里提到家里人的千珩,面容上除了一开始因为担忧自己不能向外婆致意而显得沉重之外,在孟晚瑜提议自己能赶赴前往之后便大多很是平和。 当中并没有怨恨疾病而不能亲自前往的愤世忌俗,也没有对于自己身处精神病院的自怨自艾。 即便淡然的语气出现了丝丝波澜,那也仅仅是因为有些无能为力的心而泛起的淡淡遗憾,并不针对任何人。 “千珩她的脾气真的很好。” 似乎是要为自己的话所举证,孟晚瑜偏头想了想,语气突然有些害臊地说道,“上次在游戏里,我因为不熟悉技能害她失明了半个小时,但她一点都没有生我的气。” 她紧抿唇角,表情充满着不好意思,“我那个时候已经做好了被千珩报复的准备了,但她恢复视力之后反而隔日还送了我蛋糕。” “嗯......嗯?” 原本心中感伤的少年在听完了孟晚瑜的陈述过后发出意外的感叹,接着一脸困惑地偏过头重复道,“等一下,你说,你...把珩姐弄失明了,她还送蛋糕给你?” “是啊,我那时还思考着如果她在游戏里杀了我,该怎么开口请她把掉落的法杖还给我呢,我的法杖不多。”点了点头,孟晚瑜感叹着,“结果她眼睛好了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张地走掉了。” “是…...是这样啊。”挠了挠脑袋,林宇有些发矇,“看来...珩姐的脾气,在医院休养的很好啊。” 他绝对举双手百分之百认为千珩是个好姐姐,如果有人要污蔑千珩,林宇也一定会大声反驳。 但即使如此,林宇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千珩有副好脾气,自他有记忆以来,自己堂姐的性格就与和善、耐心这种词汇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即使会在表弟的任性下陪伴去公园,但也会阴着一张脸,若是男孩玩疯得忘记时间,便会毫不留情地提起衣领带回家。 即使会辅导家中学习成绩不好的晚辈作业,但只要被同一个人重复问了同一个知识点超过两次,她也会默默地丢出看苍蝇一般的凝视。 脑袋有点痒,林宇也只能得出自家姐姐在医院修身养性了,的这一种结论。 原本沉重的气氛已经因为有些天然呆的孟晚瑜所开出的奇怪话题而跑偏,少年放松了下来,叽叽喳喳地向女人打听平日里有关千珩的情况。 不擅于撒谎的孟晚瑜心中感到难以招架,绞尽脑汁避重就轻隐瞒自己和千珩七大恶的身份,可心中却也对于有人关心千珩而感到高兴。 最终,灵堂中的人几乎散尽,除了孟晚瑜,只余下了打扫的工作人员以及逝者的两三个直系血亲。 “晚瑜姐,那个...我能不能问你交换联络方式?”开口后,青春期别扭的少年涨红了脸,着急地解释道,“我不是要搭讪!绝对不是!我只是之后如果珩姐有什么...” “啊,是想关心千珩的事情吗?”看着少年惊慌的神态忍不住笑了笑,孟晚瑜伸手摸上了耳后的通讯器,“没问题。” “如果珩姐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和我说。”面色羞愧地抹了抹额头,林宇垂下了头也按着接收器,期期艾艾,“这样就不用透过姑姑那边联络了,你之前不清楚...姑姑和姑丈他们听不得珩姐的事情...” 笑容空白了片刻,孟晚瑜点点头,“我明白的。” 之后,随着少年被父母呼唤,林宇便匆匆向孟晚瑜挥手道别。 重新为自己围上围巾,完成了任务的孟晚瑜离开了殡仪馆,步入了飘着细雪的外头。 圣诞节当日的街道,即使太阳并未下山,各色的彩灯却已经被点亮,不知哪一处播放着节奏轻快的歌谣伴着清脆的铃铛声,一片人来人往。 有些饿了。 下意识地抚了抚一整日未进食的肚子,孟晚瑜停在了马路口,抬起头看到了路边面店招牌的霓虹灯。 熬制卤汁和高汤的香气从干净整洁的店面传了出来,里头打扫得干净的桌椅,透过透明敞亮的玻璃,清晰可见。 但除此之外,孟晚瑜也看到了并不熟悉的,一家三口的身影。 啊,怎么这么巧。 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出了一口白烟,孟晚瑜望着千珩的父母看着菜单亲昵的耳语,而千珩五岁的妹妹坐在儿童座椅上,带着一顶红色的圣诞帽,一边挥舞着蓝色的塑料餐具。 在确认了餐点过后,男人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同身边的女人一起,放在了女孩的跟前。 他们嘴里说着四个字,那是即便听不到声音,透过唇形,玻璃外的孟晚瑜也能猜到的四个字。 不知怎么地,收到礼物的女孩只是歪过了头,视线眺远,透过玻璃与外头一直移不开眼的孟晚瑜对视。 眨了眨与千珩相似的桃花眼,过了几秒,女孩对她灿灿地笑了出来。 那是只有被所有爱与温暖所包围,永远置身绝对安全的孩子,才能够对于这陌生世界所展露的单纯笑容。 愣了愣,孟晚瑜的眼神一瞬间失焦,扯了扯嘴角,她回应了那五岁的女孩,而后在千珩的母亲转身之前,便向逃跑一般匆匆离去。 耳边传来火车驶过铁轨的轰轰声。 坐在回程的列车上,孟晚瑜抱着自己的背包,从座位上拿出了已经被压得不成形的软面包。 咬了一口,她毫不在意面包中包裹的草莓酱早已经被挤了出来,糊糊地挂在了塑料袋上。 嘴里的面包十分柔软甜腻,可孟晚瑜的喉头彷佛被哽住一般。 她在想着千珩。 为什么... 为什么其实还什么人都还没有受到伤害,就因为那心里头的『可能性』,自愿入院接受检查,放弃自由? 为什么明明诊断出了比常人都还要倒霉百倍千倍的疾病,必须放弃大好前途,还能忍住情绪,不整日自怨自艾? 为什么可以接受家族已经不再接受自己的这件事情之后,为了父母还有从未见过的妹妹一直保持隐忍,不会大吵大闹? 心中冒出疑问,她脑中忍不住浮现了那日在病房里,初见现实中千珩的画面。 浮现了那个在游戏里威风凛凛,令所有人都害怕的死亡猎手,在现实生活中是个被囚禁一室,穿着病服,被不可控的精神疾病折磨地不成样子的女孩。 二十二岁…只有二十二岁而已… 因为害怕伤害别人,早早主动将自己隔绝于世,选择了对所有人最好的解决方法。 所有人,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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