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瞪着她:“怎么回事!嗯?!你是新来的?” “我——” 男人拉住她拽进帐篷里:“最近总换新人,也不跟我打招呼,真是够呛!哎不管了,小丫头你先给我把戏服换好,换最左边白色的侲子服!一会跟在我后面,看旁边的人怎么跳你就怎么跳,别害怕!快点快点,还有半刻钟就要上台了!” 萧长引不由分说地被扔进了小帐篷。 小帐篷里看不到一个人,静得出奇。里面竖着一道道高高的衣架,搭着各种戏服道具,帐篷的墙面挂满各式各样的面具,面具上的表情各异,在昏暗的烛光下看着说不出的诡异...... 萧长引握紧常羲剑,轻步在戏服架子间走着:“有人吗?” 这个小帐篷从外面看着不大,可是萧长引在里面走了一会居然看不见尽头。 萧长引心下沉了沉,警惕地望着四周,转身往回走——这里不对劲,必须马上回到红绫身边! 很快,萧长引发现往回走也走不到头,刚才从进门走到这里绝对没用这么长时间。 萧长引走过一道衣架,倏地倒回两步,发现她右侧的两排衣架空出一条路,路的另一头站着一个矮小的黑影。萧长引皱眉,继续往前走,看到前面不远处也站着一个小黑影。萧长引往后走,远处渐渐浮现出相同的黑影,再往左,左面的路上也冒出了黑影。 萧长引犹如被堵死在十字岔口。
第46章 心劫 四个方向都响起窸窣的唦唦声, 像蛇类在草地上蜿蜒爬行,又像妖精躲在黑影里窃窃私语。萧长引拔出剑警惕四周的动静,原地转圈, 密切注视四条路上的黑影。 唦唦唦...... 响声越来越近,从四条路逼近的黑影越来越清晰。四个黑影的外形看上去像十二三岁大的孩童,披着黑色的布匹, 头戴面具, 前后左右分别是红色的怒脸、蓝色的哭脸、绿色的苦脸、黑色的无脸。 咔哒一声细响, 四个面具小人停在她的身前, 红色面具机械地张开嘴,它的口部呈方形向下拉开, 咔哒哒耷拉到胸前的黑布上。萧长引后退一步, 左手抓出明火符,右手举起常羲剑对准面具。 萧长引与面具对视半分,低沉道:“你是人是魅?” 咔哒哒......红色面具的方嘴抽动两下, 咕噜一声好像人在清嗓子,突然发出声音:“啊哈哈!是她!那个杂种!低贱的杂种!” 萧长引瞳孔陡然收缩,是萧雨齐的声音。 红色面具发出咯咯哼哼的笑声,喊道:“明明只是个贱人的杂种, 却装模作样地到极意楼宗府参加试炼, 真是不要脸!” 萧长引胸膛收紧, 逼问面具:“你到底是谁!说!你是不是极意楼的人?我已经离开萧家了,你们还想怎样!” 咔哒哒......萧长引身后的蓝色面具皱着弯弯的眉毛, 咔哒一声落下口部的机关,细声细语:“看她, 她就是那个外戚生的杂种,怀仑家主可怜她收她做了义女。她爹娘都死了, 听说她娘怀孕前失踪过一段时间,回家和她爹狠狠吵了一架,谁知道她到底是谁的种呢?” 萧长引呼吸一窒,挥剑斩向身后,厉声喝道:“我不许你们胡说!不许你们污蔑我娘亲!” 咔哒哒......咯哈哈...... 蓝色面具迅速转到右侧,旁边的绿脸立刻往右转动,其他面具依次右转。 绿色面具讥讽地咧开嘴角,它的口部开的很大,嘴角几乎要弯到耳朵下面。绿色面具开口说话,竟然是管潇璇的声音:“修仙者千千万,最终修得仙位者屈指可数,小娘子,你那护花使者永无出头之日,而我有权有势富可敌国。” 萧长引冲绿色面具怒声大吼:“你有财势又如何!凭什么说我修不成仙!红绫是自由的,不是商品,你没有资格评判她的选择!” 萧长引的心中如有一口大钟,轰然呜鸣,她意识到这些面具不对劲,管潇璇绝不可能在这里,红脸和蓝脸也不可能是萧家派来追她的暗卫。 萧长引提剑攻击面具人,四张面具腾空飘起,从下向上望去,漆黑的布匹里竟然空空荡荡,真正活动的只有那四张面具。 “放肆的鬼魅!”萧长引怒气上涌,抛出明火符掷向面具,面具快速旋转躲避火符,毫无畏惧地咯咯奸笑,萧长引握剑跳上衣架,脚下一蹬跳上半空,在空中回转削斩面具,红、蓝、绿三张面具怪笑着退后,萧长引一剑砍在最后黑色的无脸面具上,黑布飘摇着坠落,面具喀啦啦裂出细缝,咔哒一声碎开,掉了一地。 面具下竟然露出一张脸。温柔的女人微微蹙眉,忧虑又心疼地望着萧长引,萧长引看到她浑身僵硬,张着嘴说不出话。女人的眼睛里流出深深的柔情,她轻轻呼唤萧长引的名字,伸出手慢慢靠近她。 女人慢慢接近她,两只惨白的手悬在她的脸庞边,柔声道:“长引,你受苦了。” 萧长引一瞬不瞬地凝视女人,热泪盈眶,恨不得马上扑进她的怀里。萧长引痴痴望着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她拼命告诉自己眼前的景象不对劲,可她始终无法挣脱埋藏心底的强烈渴望。 女人柔软的手温柔地抚摸萧长引的脸庞,缓缓抚过她的眼窝,声音无比心疼:“长引,你长大了,长高了,瘦了。你一个人有没有好好吃饭?家主有没有好好照顾你?石哥儿齐哥儿有没有欺负你?谁欺负你了,你跟娘亲说,娘保护你。” 萧长引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假的,这个人不是你的母亲,可是萧长引看着母亲的面容,听着母亲的声音,感受着母亲的触碰和关爱,这一切只能在梦里体会到的短暂温柔现在是那么真实,那么奢侈,奢侈到萧长引哪怕知道这是妖邪鬼魅的障眼法也不愿从幻觉里清醒。 她实在是太想念母亲了。 女人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她小时候睡觉那样哼着小曲,萧长引在她怀里低声抽噎,想起母亲陪伴她的夜晚,想母亲给她讲的晚睡故事,想母亲给她蒸的桂花糕...... 萧长引小声呼唤她:“娘,是你吗,娘......你和爹在地府还好吗,是不是已经轮回转世了?” 女人轻声哼着小曲,抱着萧长引摇一摇,抚摸她的长发,说:“傻孩子,被赤月蛟吃掉的人怎么会有灵魂呢?” 萧长引蓦地睁大眼。 女人说:“长引,我们的死都是因为你啊,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们被妖兽吃掉,连魂魄也被它一并吞下去,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莲王山城死的千万百姓,他们也是永不超生。长引,我的孩子,大家都是因你而死啊,你是一个灾星。” 萧长引挣开她,泪眼模糊,大声嘶吼:“赤月蛟的封印跟我没有关系!大家的死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是灾星!我不是!” 女人握住她的手,把柔弱的身体送向常羲剑,眉目柔情:“长引,我的孩子,你是一个多么绝情的人啊,现在你就亲手把娘亲对你最后的思念摧毁吧!” 锋利的剑尖刺穿女人的胸膛,猩红的鲜血渐染地面,萧长引失神地看着满地触目惊心,哐当一声丢下常羲,嘴里啊啊着抱住头颅,痛苦地呻-吟。 黑色面具的碎片重新聚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萧长引身前,其他三色面具在虚空旋转跳跃,叽叽喳喳地私语。 红色面具又开始说话:“明明就是个下等贱种,还妄图与瑾少爷争夺祭司宝座,真是土狗虫想吞天狗月!” 蓝色面具在她身后凄凄切切:“哎哟,真是个可怜的杂种,娘在外面失踪好几个月,回来就怀孕了,不知道是跟丈夫的还是在外面被搞大了肚子。啧啧,又是在荒野里,谁也说不清她是个什么,没准是什么妖兽的杂交怪物呢?” 绿色面具嘲讽地讥笑:“身世卑微,无权无势,只有一腔热血和奴颜婢膝,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出息?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配拥有感情。对了,就是一条狗,还是丧家之犬。放弃吧,离开吧,回到你属于你的下贱窝去。” 萧长引头痛欲裂,扶着衣架站起身,眼前昏花,用手去抓头顶旋转的面具。面具飞快地转动,不断吐出让她痛苦悲愤的话语,勾起她内心残酷的回忆和最不愿面对的问题。 是的,八年前父母去世是她心底最深的阴影,很多时候她在想,如果那时候她和父母一起死了就好了。而她母亲怀上她之前的失踪是她在怀仑分家广受非议的源头,她从小就被家族排挤,尤其在父母去世之后更加严重,萧育仁虽然收她做义女,但这样只让心里不平衡的人更加恶劣。萧长引一直坚信,只要不放弃一定能出人头地,直到修习祭司考核那天,萧家对萧瑾的包庇让萧长引彻底感受到了绝望,被裁判打倒在地的那一刻,萧长引甚至觉得这辈子再无希望...... 若不是遇见红绫,可能她就会慢慢放弃成仙的希望吧。 红绫?红绫...... 萧长引昏乱的视线里仿佛看到顾红绫看着傩戏台鼓掌欢笑的神情,红绫的发髻还插着她送的石榴花簪......不行,这里危险,她必须马上回到红绫身边。她还在等她。 红绫...... 红—— 噗嗤!萧长引腰腹剧烈疼痛,猛地低头,看到两只覆着稀疏鳞片的小手死死握着常羲剑,剑身正贯穿在萧长引的腹腔里。 “嘶——哈啊!”萧长引面失血色,死力扣住瘦弱的鱼鳞小手,嚎叫着把剑抽出来,鲜血噗嗤渐红两旁的戏服,“你算......什么东西!”萧长引暴怒,回手一个下劈,鱼鳞小手躲闪不及,被利剑斩成两半,帐篷里顿时响起凄厉的女婴尖叫。 萧长引用嘴咬开瓷瓶的塞子,倒出一颗紫元丹,捏碎,撕开背心衫,把丹泥敷在伤口,叼住长剑,一手握黄纸摆法阵,一手蘸血画符箓,奔跑着追击飞散的面具:“这点伤比起我八年来独自在深山修行受的痛算什么!” 面具被明火符燃烧,发出呜哇呜哇的惨叫,帐篷壁上的面具全部飞了过来,蜂拥而至,把萧长引围得水泄不通。每一个面具都在不停说话,用恶劣的话语刺痛她,萧长引挥舞常羲把数圈火符阵送向帐篷四面,穿梭跳跃在衣架间,把开合口部的面具一一斩碎。 “你是个贱种!” “生命生而可贵,我珍惜我的性命,我的朋友爱护我的性命,足矣!” “你的娘亲怀孕不清不楚!” “怀胎十月诞子,父母生我养我,爹娘就是爹娘!” “你凭什么妄想你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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