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潇璇静了一会,开口道:“小娘子,你那萧女修每天在山里耗那么久,背那么多药草回来,是怎么了?她病了?还是你身子不舒服?” 洪小山旋转万花筒的手慢慢停下,微微弯起唇。 “你探我的颈脉就知道我元神残损,看得出元神残损的仙家会不知道固元丹吗?” 管潇璇握拳放在鼻尖,笑着呼出气,垂下眼帘。 洪小山看着水面白鹭衔鱼,淡淡地笑:“我不记得我的过去,但我知道我的元神不及本体十分之一,即使是这样的我,也能重塑血肉,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洪小山转头面向管潇璇:“管会长,你明白,所以你很乐意帮助我,以便有朝一日我回得大洞天以后能帮助你。” “小山,有些事你可能误会......” “在管府的时候你从来没跟我提过固元丹,我想,或许你是等着某一天我不得不向你开口吧。” “小山——” 洪小山定定看着她,那个瞬间,管潇璇仿佛感到无形之中有一种铺天而来的威压,恍惚之中,她好像看到面前那个娇弱的少女透出简傲绝俗的王霸之气,褐色的瞳仁闪耀出朱红的光泽。 “你想从我身上牟取利益,而萧长引带走了一无所有的我。” 管潇璇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容,轻轻嗯一声,转过头,点燃一支烟。 洪小山歪头笑:“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管会长,你会是一个好兄弟。” 管潇璇噗一声,挑头看她:“兄弟?” “嗯。”洪小山伸出拳头,“比起姐妹,你是个更像做兄弟的人。” 管潇璇笑一笑,对上她的拳头。 洪小山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管会长,无奸不商,成大事者必定不拘小节,不顾儿女情长,万事利为先,其中纠葛盘根错节,至死不得洒脱,更难问真心一颗。管会长说所求一个‘快活’,因为不快活,所以求快活。” 管潇璇只是看着她,静静看着她。 洪小山捧起脸,眉眼融融:“我只是说说罢了。” 管潇璇给她鼓掌:“说的很好。” 火。她是火。热烈的朱红的火,燃烧着释放出生命的放浪和自由。 在管潇璇眼中,洪小山身上正有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东西——洒脱。 管潇璇背负的太多,身后纠缠的也太多,不论是家庭、钱财、权力还是荣誉,那些勾心斗角,那些争权夺利,她一个也放不下。 什么她都想得到...... 气氛好像陷入了僵局。 管潇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洪小山。 洪小山接过信函:“这是?” 管潇璇指一指牛皮信封:“打开看看。” 信纸上只有一个字,霸占了一整页——一个龙飞凤舞的“雪”字。 洪小山笑得开心:“雪霏霏答应收长引做徒弟了?” 管潇璇看着洪小山的笑颜,心里也跟着暖和,她点一下头:“嗯。” “谢谢你。” 管潇璇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我给人办事是要收谢礼的。” 洪小山问:“我能给你什么谢礼?” 管潇璇看天想了想,说:“我想吃熊掌豆腐,你给我烧一盘豆腐吧。” 洪小山道:“这个没问题。” “不过。” “不过?” 洪小山说:“我烧菜也很贵的。” 管潇璇忍不住笑意:“是吗?” 洪小山说:“不如我给你烧一桌菜,你给我一些固元丹吧?” 管潇璇故作玄虚地沉思,道:“我寻思这买卖我赚了,成交!” 过了几日,公子玄的手信下来了,盖着静玄王的宝鉴,举荐萧长引到御仙台观摩学习。正好雪霏霏的宅邸也在龙城,管潇璇说雪霏霏在除夕之前都在家,她们去了就能见到。不日后,萧长引和洪小山启程去了龙城。 即使资金紧张,萧长引还是带着洪小山上醉仙楼总店奢侈了一把。付钱的一刻是肉痛,但看到洪小山心的样子什么就觉得物超所值。 萧长引拿着管潇璇给的地址在龙城问了一圈都没找到雪霏霏的宅子。 说来也巧,后来两人遇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洪小山大发善心,非要给乞丐买包子吃。乞丐谢过洪小山,问她们是不是在找人,看她们在街上晃悠很久了,洪小山便问了乞丐,没想到老乞丐还真知道管潇璇给的地址,给她们指了路。 洪小山发现萧长引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问:“你这是干嘛呀?” 萧长引说:“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体质。” 洪小山噗地笑出来:“怎么这么说?” “因为你好像总能在山穷水尽的时候遇到开启关键的钥匙。” 洪小山正色:“是因为总能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找出’开启关键的钥匙才能活下来,遇见你,而不是因为有特殊体质才会在山穷水尽的时候‘遇到’开启关键的钥匙。” 因为,真正不幸的人早已离世或还在挣扎的路上,大荒便是如此残酷。 活着,便是幸运;相遇,便是宿命。 神伤,便是浩劫;恋慕,便是修缘。 龙城大道笔直,四通八达,比起西江城更规整气派,不论酒肆作坊还是推车小摊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少了花花绿绿的装饰,多了历史沉淀的古韵。 人仙鬼仙登极意,地仙解神望天姚,阮乐神仙通霄度,贾奕清微探天仙。 一句万古流传的民间说唱,短短廿八字,道尽大荒二十八界仙道真言,更是成为亿万修道者追崇的信条。其中人仙鬼仙登极意的“极意”指的便是极意楼,意指极意楼作为下七荒最强的修仙世家,培养了许多人鬼阶位的仙家,但自大华建国以来,萧家接管极意楼后,曾经威震七荒的极意楼再也没出过一位仙家,后来“龙池九仙”慢慢崛起,逐渐抢了极意楼的风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极意楼大不如前,那也是古时远传下来的仙道名门,另有丹鼎宗清心阁加持,有了华朝“仙门双壁”的美誉,流芳百年。 第七荒最强的两家仙门都归华朝所有,其王都龙城的繁盛不言而喻。 洪小山不忘涵予镇船夫的嘱咐:等你们去了西江城,再去了龙城,好好比较哪里好。 于是洪小山对萧长引说:“我觉得两座城风格截然不同,做不了比较。西江城是‘俏’,而龙城则是‘威’,萧女修以为如何?” 萧长引正拿着乞丐画的地图站在十字路口纠结。 洪小山一声不成又叫二声:“萧女修,你以为如何呀!” 萧长引猛然回神:“啊?!” “哼!”洪小山踮起脚揪萧长引的耳朵,“你这个呆子!!!” “啊,嘶——抱歉,你刚才说什么了?” “你讨厌!”洪小山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地图,气呼呼地指着画圈圈的点,指着北边的小道,“不就走那边吗,这条路到头就是了啊!” “诶?是吗?可是地图上画的是这个,这个......呃......那不是东......路吗?” “那边怎么可能是东?来你过来,司南指的是这里,站好,你面朝的是北,身后是南,左西右东,清楚了吗?” “还真是,噢,明白了,那就沿着这条路走过去。” 洪小山抱胸,看着她的背影叹一口气,然后无奈地摇摇头。 就这呆劲儿,当初还想孤身云游?我信你个鬼。 小路走到尽头是一望无尽的菜畦,跨过一座木桥,前方有一座小院,院前是一片剑冢,冢里立着一块大碑,碑文遒劲,上刻:龙门飞雪。 萧长引愣住:“诶,那不是刚才城里的老乞丐吗?” 那老乞丐翘腿坐在剑冢的石碑上,回首,望着萧长引两人笑。 “你们就是老烟囱介绍的小朋友吧?”
第26章 露馅了 老......老烟囱,噗。 萧长引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那是一张陈旧的宣纸,上边用顽童般稚嫩的手法恶搞地画了一个丑娃娃,仔细一瞧,丑娃娃的模样竟和管潇璇神似,点睛之笔是丑娃娃的头顶还伸出了一根烟囱,突突突往外直冒着黑烟。 妙哉,妙哉! 萧长引心里想象着,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回过神,答老乞丐道:“是的,前辈。” 洪小山察出她的笑,小声问她:“你笑什么?” 萧长引也小声回答:“我是高兴。” 老乞丐手里转着一根木棍,手腕一转,指尖一抖,将木棍掷进土中,木棍牢牢陷在土里,可见乞丐内力之厚。 老乞丐说:“来,小娃娃,选一柄剑。” 萧长引取下腰间佩剑,双手奉上:“老前辈,学生有父亲留下的佩剑,不知可否使用?” 乞丐在她手上扫了一眼,又说:“选一柄剑。” 萧长引收起佩剑,鞠躬:“是。” 洪小山把剑冢里地剑都看了一遍,正欲开口,老乞丐一棍子打在她的鼻子前,洪小山鼓起腮帮,做贼心虚地看向老乞丐,乞丐笑着摇摇手指:“诶,小妹妹,你可不能作弊哦。” 洪小山蔫蔫应道:“噢。” 乞丐说:“谢谢你买的包子,很好吃。” 萧长引在一旁挑剑,老乞丐拉了一把洪小山,请她上石碑坐着。 洪小山道:“请教前辈大名?” 乞丐声音洪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雪霏霏是也。” 洪小山笑如银铃:“原来名震四海的游侠剑客雪竟然是名老乞丐。” 雪霏霏说:“我不过头发花白,眼角有些细纹,哪里老了?” 洪小山问:“前辈怎么不葆青春呢?以前辈人仙的仙力,返老还童易如反掌。” “哈哈,毕竟也活了一百来岁,上了年纪就得有上年纪的长相,不能总是装小年轻嘛!” 洪小山点头:“前辈说的是。” 雪霏霏忽然低下头,用手挡着嘴小声对洪小山说:“小妹妹,怎么样?” 雪霏霏这一问把洪小山问懵了:“什么......怎么样?” 雪霏霏理所应当:“老烟囱啊!” 洪小山眼睫扑闪,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闪烁其词:“噢!噢......呃嗯,哈哈~” 雪霏霏笑得猥琐,情不自禁拿木棍在石碑上敲了一下,低声道:“她这老烟囱,人是狡猾了点,但对在乎的人真没坏心眼儿!啧,百把年了,难得她为了个小姑娘找我帮忙——诶,小妹子,人见过了呗,帅吧?” 洪小山的脸上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啊,哈哈哈哈......” 雪霏霏是个急性子,又用木棍敲一下石碑:“哎哟小妹子你怎么这么让我着急呢?你倒是说话呀!别害羞,都是自己人,跟我讲讲。” 洪小山看一眼穿梭在剑冢里认真挑剑的萧长引,略加思索,为了给雪霏霏留个好印象,还是多说些管潇璇的好话,毕竟人家是看在“老烟囱”的面子上才肯收长引做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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