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家族的人早就开始角逐的明争暗斗,已经往杜鹃山庄外的山区渗透,向山顶的遗忘之境攀爬。 由于司空庄主的喜事,角逐的戾气被掩盖许多,平日剑拔弩张的杜鹃山庄里也增添了柔和欢愉,四大家族领头的都去挑选贺礼了,南宫家的态度最为迷离,大概用茫然和恍惚来形容最贴切。 萧长引大伤期间与司空姌共处多日,知道司空姌有一个癖好,喜欢独自在瀑布下的凉亭里沉思,求得片刻安宁。 瀑下凉亭是个好地方,杜鹃山庄里只有司空姌去得,但司空姌事务繁忙,也不常去,所以后来成了萧长引独处的好地方。 日落时分,绕山的寒鸦从夕阳下飞落,没进苍郁的山林。 顾红绫如同以往,随明鹭上山调查人畜,萧长引伤好后反而和四大家族的来往少了,更多时候都像现在这样,独自坐在凉亭,读读话本,或者研究符法。 瀑下幽潭莹莹泛光,潭面翻起小小的水花。 萧长引侧目,水潭里飞出几只莹白的望舒,朝她徐徐飞来。萧长引伸出手,望舒蜿蜒着缠上她的手臂,温驯地伏在她的身旁。 萧长引抚摸望舒的鳞片,蓦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灯笼裤的齐肩发童子正坐在水潭中央的巨石上。 萧长引放下符纸和竹简,起身施施然走到水潭边,启唇:“霪霏。” 童子侧过脸,紫色的眼瞳流光溢彩,中间映着萧长引衣裙的白色。 霪霏与她凝视一阵,不太确定地开口:“神月。” “我只是一介修仙的凡人,现在不过正神级罢了。” 霪霏也不辩驳她,望着夕阳,说:“宵月吞噬你后,又吞噬了玉公子,我救了偃月。宵月代表你,和我们创立了大荒。你真该看看朱曦那时看宵月的神情,后悔?愤恨?还是痛心......谁知道呢。” 萧长引眼无波澜,抬手放飞望舒,淡淡应道:“嗯,这样子。” 霪霏支起一只手撑住下颔,“朱曦杀了宵月,以‘弑圣’的罪名。可是啊,杀了宵月,她的心里很不好过。事实上所有人,包括我,都无法将你和宵月分开来看,因为你分裂元神的时候,本就将元核植入了她的体内,后来她又吞噬了你,你说你们该要我们怎么想呢。” 萧长引道:“生灵由心,随心足矣。” 霪霏笑了一下,目光似乎有些怀念,“宵月到底是蕴藏你元核的人,虽然没能激活元核使你复苏,但也保留了你太多的特性。比如‘怎么抹杀都不能干净’。” 霪霏看了一眼萧长引,“‘轮回外自转生’,知道吗?宵月她竟然对自己的元神下了超越大荒轮回之外的诅咒,以不断削减‘魂力’为代价,保留元核,周而复始地转生,你能想到那个过去成天只会睡懒觉哭鼻子的小鬼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萧长引略微动容,但也只是略微了。 霪霏难得露出有心的笑,“宵月那个小鬼,真是可爱。她的第一个转生,是你阴月仙源的门徒,名字就叫阿月。为了留在朱曦身边做侍女,在天外天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天真的像个傻子。她傻到什么程度呢?连司静玄都暗地里和她较劲。可惜后来发生了‘陈皇之变’,害了朱曦。” 萧长引话音冷静,“如果我没记错,陈皇是幽冥第二魔王,你的属下。” 霪霏神色一凛。 萧长引道:“朱曦不知道很多事情,我很讨厌她和你走的很近。” 霪霏轻轻一笑,“你始终对我有误解。” “我不这么认为。” 霪霏斜眼看她。 萧长引说:“你有很多个机会可以毁灭我的元核,但你没有。你扶持陈皇和乱花谜的动作,怎么看都是在培育一个能和你同等的幻心灵体。从大荒建立以前开始,霪霏,你就总是像再造一个幻心宗源,离间我北朔诸国和南煦诸国的关系,为什么?” “离间?”霪霏吹一声气,“你在说什么,我一直在朱曦面前说你的好话,你这样说我可真是寒心。” 萧长引眼中闪过细光,望着幽幽潭水,道:“为了‘豢’?” “说什么傻话,豢的话,只要炼制出甲类人畜一样可以召唤。”霪霏对萧长引一笑,“过去不就是为了保护朱曦,不让长生无极境用她祭祀‘长生殿’,才答应长生族炼制人畜的吗!长生会和人畜的开端明明就是你,怎么现在你却开始装糊涂了?” “是啊,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萧长引面无表情,“你救偃月就是为了她手里的人畜炼方吧。明明炼制出甲类就能召唤‘豢’登上长生无极,你为什么还要培育出第二个能代替你当做祭品的幻心宗源呢?你为什么要削弱我和朱曦的力量,却又不致我们于死地呢!” 霪霏低吼道:“住口神月!这一切只是你的自说自话!” 萧长引冷冷看着祂,“是不是我的自说自话,你自己清楚。非长生族召唤‘豢’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炼制甲类人畜,另一个是用阳炎、阴月、幻心三大仙源的宗主祭祀。一开始我以为你算计我们,培育陈皇是为了‘豢’,但你后来炼制人畜,我就明白了,你的目的不仅于此。明明你炼出甲类就可以了召唤‘豢’,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凑齐阴阳幻三宗源。” “停止你的臆想。” 萧长引幽幽道:“霪霏,你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召出长生的‘豢’,再用‘豢’和阴、阳、幻三宗源一同祭祀,召唤串联众世的‘鸦青之遥塔’吗。在听月仙典里,我看到了鸦的黑羽,是你留下的吧。你的野心真是可怕啊,长生都无法满足你无尽的欲望吗,你要触碰这个世界——不,你要触碰‘创世神深蓝’的森罗万象法则吗!” 霪霏面色死寂,平静地说道:“神月啊,我真恨现在不能杀你。” 凉亭后的花坪里传来簌簌声,司空姌抹着眼角愣住,轻声唤道:“萧女修?” 霪霏霎时隐没在黑暗里。 萧长引转过身,微笑:“司空庄主。抱歉,没经你的允许......” “没关系。”司空姌走到她身边,坐下,“我也想有个人陪着。萧女修,请陪我坐一会吧。” 萧长引看到她红肿的眼眶,从怀里取出顾红绫绣的手绢,递上去,“别哭了。” “谢谢。” 萧长引温柔道:“你看你,眼泪又流下来了哦。” 司空姌捂住眼睛,哭声哽咽,“对不起。” 萧长引轻轻拍她的后背,说:“既然这么难过,你要不要和药茯苓私奔?” 司空姌僵住,眼里瞬时燃起了火苗,可只有一刹那,立马又被滔天的绝望淹没,“对方是魔尊和即将继承魔王的大魔人,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萧长引说:“你们私奔,而婚礼照常进行。” 司空姌止住抽泣,抬起头,“什么?” 萧长引展开胳膊,飞来一只望舒,落在她的手背,莹白的长尾在夜风里徐徐飘动。萧长引把望舒带到司空姌眼前,低声道:“我以阴月同宗的名义向你担保,你可以得到幸福。” 司空姌看着望舒结巴,“月、月光精灵望舒,您是......” 萧长引温柔地笑,“别担心,和他走吧,去哪里都好。剩下的事,全都交给我。”
第129章 四大家族的人都已经守在了遗忘之境的外边, 谁都不敢逾越一步。谢煊和南宫星纬都负了伤,他二人的明争暗斗众人都看在眼里,谁对谁下的手都心知肚明。可怜的是明鹭, 不知被什么毒物咬了,染了衰血症,伤口封不住, 每日每夜地往外掉血。只有薛景澄一个人好着, 好心给其他三家送药, 不知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顾红绫跟在明鹭身边, 盯着他胳膊上的两个血窟窿,想:这莫不又是谢燏的手笔?可上次她与乱花谜短暂交手, 不是答应乱花谜不阻挠这次角逐的吗? 明鹭骑在兽上, 给不停流血的窟窿倒药粉,有人前来通报,说薛景澄又派人送了药膏来。明鹭放下药瓶抬眼去看, 薛家侍从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顾红绫站在一旁,看明鹭和薛家侍从有说有笑,下意识往山路上边望去,薛景澄远远地望着这边, 对上顾红绫的目光还点头行礼。 杜鹃山上有人畜, 蛭已经撤走了, 很多人畜都不是他手下的,看样子这里有很多炼制人畜剩下的残渣。明鹭的心思已经不在角逐上, 反而被顾红绫调查的长生会吸引,和她查起人畜来。吕蓉蓉死后明鹭已和吕家没有关系, 如今只想全身而退。可是现在得了衰血症,偏偏药仙茯苓又不知所踪, 着实头痛。 下山路上,顾红绫对明鹭道:“薛景澄总是做的和和气气的,一点角逐夺冠的表现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明鹭的血气又吸引来一大群妖兽,他皱一皱眉,让护卫摆阵,转向顾红绫,“你在怀疑他么?” 顾红绫说:“我看你很早就怀疑他了。” 明鹭道:“现在他很安稳,太早撕破脸皮不好。倒是你那位萧女修——” “怎么突然提到她。” “我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看她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精气神比我还好,却天天在山庄里喝茶钓鱼的,你看是不是请她来帮我?” 顾红绫望着前方的树林,低吟少许,“我去跟她说说。” 她也觉得萧长引醒来后格外“消极怠工”,既不帮明鹭角逐,也不调查长生会,还说什么帮她找回记忆? 傍晚时分顾红绫回到阁楼房间,萧长引还是不在。 顾红绫出门,在西苑走了一圈,都没找到萧长引。 等到月亮爬上夜空的时候,萧长引才轻手轻脚地回来。 顾红绫抱胸坐在床头,看也不看她,颇带有兴师问罪的意味:“你去哪了。” 萧长引解下外袍挂在床头,“随便走走。” 顾红绫的余光扫过她一眼,道:“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进山吧。我怀疑杜鹃山里有炼制人畜的熔炉,找到它以后一定能找到长生会的线索。” 萧长引闻言,转过头看她,“你在请求我吗?” 顾红绫愣住,她看着萧长引,萧长引一脸从容,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萧长引,你在跟我说话吗?” “嗯。” 顾红绫别过头,笑一声,“是啊,我一直对你呼来唤去的,差点搞忘了,你现在是正神仙家,不是我的奴-隶。” 萧长引把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坐在床边,“如果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我去就好。我只是想问你,你叫我做的事是否是你所期望,还是别人叫你做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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